想要找回记忆并不是一件那么容易的事情, 尤其是顾执楼知道陆阮记忆消失的诡异之处,大概率是无功而返。zhongqiuzuowen可顾执楼还是愿意带着她去回忆那些过往,那些有他的没他的美好时光。
陆阮不知道自己从何处来, 如今居于春溪镇, 顾执楼也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叫现在的她多想,便只好叫顾一从历州城将江柔儿找了来。
如今的历州城, 那可是乱得很, 顾执楼这个真太子还没回去,历州城就已经是乱做一锅粥了。
陆知安本就在狱中,原本只是关几天小惩大诫, 可是祁北得了消息后一上奏,又给送上了个混淆皇嗣的罪名, 还扇动了一大堆朝臣就是要陆知安的命, 弄得是陆家有苦难言。
偏偏苏梦还就在这节骨眼上查出了怀有身孕, 无疑是雪上加霜。成宣帝还任由祁北一行人吵闹也不阻止,似乎真的有要陆知安命的意思。陆庭急得嘴角都起燎泡了, 在家里怒砸东西, 破口大骂苏梦是个贱人,倒霉货,就知道祸害他们家陆知安。
苏家这阵子借着苏梦的势,又怀有皇嗣,可以说是一下就站稳了脚跟,自然是不会相信那孩子是陆知安的, 别说不是, 就算是那也只能是皇子。
苏炳年不仅在朝堂之上维护自己女儿的名声,便是市井之中也发表了好几篇文章,大骂陆知安这不知礼义廉耻的混小子竟是得不到自己的女儿就泼脏水, 将自己的女儿可谓是摘得干干净净。
如今,陆苏两家风头正盛,可也掐得厉害,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陛下得了便宜,两相制衡,自然再没有人可以一家独大,威胁到他的帝位。尤其是又新得了一个美人还有孩子,他倒是舒爽得很。
明明是夜晚,月色微凉,可陆阮还是被顾执楼蒙了面带到院中,陆阮看不见脚下的路,自然是有些慌张和不安,她伸出手抓紧了顾执楼的衣袖,“小哑巴。”
顾执楼握紧了她的手,手上的温度传递到陆阮的身上,给了她源源不断的安全感。
顾执楼低声道:“阮阮别怕,跟着我。”
陆阮点点头,小心翼翼地跟在顾执楼身后。好不容易顾执楼停下了脚步,微弱的光亮透过布匹照亮到陆阮的眼睛,她恍惚间觉得自己走到了一个明亮的地方,而手中的衣袖已经消失不见,想惊呼又听见远处有人呼喊,“阮阮,别怕。”
陆阮这才安下心来,静静地等着他解开自己眼睛上的黑布。
顾执楼看着陆阮一身白衣站在明灯之下,神色微乱,许是失去了视线的不安,但她依旧冷静淡然,因为她相信自己。
顾执楼点亮了所有灯之后走到陆阮的身边,然后缓缓握住陆阮的一只手,再解开她眼睛上的黑布。
光线一下就进入了陆阮的眼睛里,在黑暗中太久,陆阮的眼眸瑟缩了一下,然后缓缓睁开,顾执楼就站在她眼前,陆阮牵了牵唇角,“小哑巴。”
顾执楼眉眼舒朗一笑,他们之间历经万千,他还是最习惯陆阮叫自己这个称呼,就好像他一直在春溪镇,一直呆在陆阮身边,从未离开过一样。
顾执楼点点头,然后移开身体,身后露出一大片画,院子里顾执楼不知何时作了那么多画,也不知是何时安排好的这一切。
可是当那些画都展露出来的时候,陆阮整个人都惊了,她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得无法开口。
那一幅幅画,每一幅都不一样,颜色各异,服饰各异,神情百态,每一幅都无比传神。这些一下子就擢取了陆阮的目光。
陆阮惊在原地,完全不知道作何反应,面容除了讶然还是讶然。
画中有穿着华服盛气凌人的,有一身素淡熬汤煎药的,有一脸讨好在男子怀中撒娇的,还有一脸病容在床榻上闭眼不睁的,还有一本书……
可是那些人都是同一个人,都是她自己——陆阮。
陆阮愣怔在原地,灯光照耀在她的侧方,将她面容上的表情表露得一清二楚,叫人连躲避的机会都没有。
陆阮往前走了一步,伸手抚摸上那些画,尤其是其中一幅画,她身穿一身喜服,头戴凤钗,整个人雍容华贵美不胜收。
陆阮咽了口口水,颤声道:“这些都是我吗?”
顾执楼也往前一步,就堪堪站在她身后,凑在她耳边,低声道:“阮阮,这些都是你。全部都是你。”
他本不想这么快将所有事情告知陆阮,害怕着自己重生回来的事情也会被阮阮知晓,害怕阮阮把他当怪物。可是转念又一想,当初阮阮告诉他这是一本书的时候,他虽有迟疑却是相信的,他自始至终相信陆阮,又有什么理由不相信阮阮也会相信他呢。
他想阮阮回来,想阮阮记起一切,与其让那个不知道是干什么的人控制着他们的记忆,控制着他们的短板,倒不如让他自己开口,将这一切的隐患都揭露出来,往后便再无人有借口伤害他们之间的关系了。
陆阮一时间还消化不了这么多内容,这画上的每一幅图都让她为之震惊。
“我……”她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顾执楼望着她震惊又略微带了一丝紧张的神情,低头闷声笑了一下,然后牵着陆阮的手往前走,把每一幅画都讲解得一清二楚。
他看着眼前的画,画里陆阮一身白衣在江边低着头看着那个重伤不醒的人,顾执楼颇为怀念道:“阮阮,这是你我初见的时候。”
第一次初见他没能睁开眼没有回忆,好在老天还给了他第二次机会,他看见了阮阮救他时的模样。
陆阮看着那一幅画,当真是传神得很,那可不就是她在江边捡到小哑巴时候的场景。
顾执楼又牵着陆阮往另一边走,看见第二幅画,他看着眼前画中的陆阮一身白衣,青丝飘扬,坐在屋顶窝在自己怀里的画,不由得有些怀念,道:“阮阮,这是你第一次知道我身份之后,生气但是最后又原谅我的模样。那天的月色很美,朝阳也很漂亮,不过都不及你。”
他说起情话来真是要人命,陆阮被他这么一说,脑子都迷得晕晕乎乎的,好在是还保留了一丝理智,面带疑惑道:“什么身份?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顾执楼抱了抱怀中的人,低唤一声“阮阮”,然后看着那幅画便开始解释,“阮阮,我瞒着你许多事情,如今一一告诉你,你可不要生气。”
陆阮抬眸望了望他,眼前的小哑巴似乎带着要卸下包袱的不安但又有些放松。陆阮想了想,点点头。
顾执楼摸了摸她的脑袋,然后开始解释这一切。
“阮阮,若我说我是多活了一次的人,你信吗?”
听起来就很天方夜谭,可是陆阮瞪大着自己圆圆的眼睛,没有打断顾执楼还是老老实实地做一个听众。
“阮阮,其实我们早就认识。很早很早以前就认识了。”
顾执楼的记忆溯回前世,“那时也是在江边捡到我的……”
两个人站在画前絮絮叨叨说了很多,主要还是顾执楼在讲述着他们上辈子的故事。
陆阮从一开始的震惊到后来的不敢置信再到后来的冷静淡定以及平静接受,这转变可谓是相当快了。
两个人站在陆阮病入膏肓的那张画前,画中的陆阮一袭红嫁衣,妆容美艳,但却是闭着眼依靠在秋千上,天空之中烟火璀璨,照亮了她沉睡的眼眸。
顾执楼看着那张画,整个人的声音都有些低落,眸光飘忽不定,他低声道:“阮阮,你就是这样闭眼然后就离我而去的,你明明答应我要醒过来,可你总是骗我。”
他一低头就咬在了陆阮的耳垂上,还微微用了些力气,带着些无法发泄的怨怒。
陆阮瑟缩了一下,“嘶”了一声。画中的她贵为太子妃,却没有这个富贵命,死在了新婚夜。
顾执楼松开嘴,把头埋在她发间,仿佛还无法从她离去的悲伤中回过神来。
陆阮看着那张画,自己心底也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难受感,仿佛当时的痛苦现在也可感同身受。
她哑声道:“然后呢?”
“什么然后?”顾执楼埋在她脖颈间,对她不曾安慰自己有些不满道。
陆阮盯着那幅画,微微侧头,靠在了顾执楼脑袋上,“我问然后你怎么样了,为什么这一切又会回到原点?为什么你会重生回来?”
顾执楼听着这个问题,有些许抗拒,他不想回忆陆阮不在的那段时光,那些日子里只有冰冷和黑暗,连一丝人气都没有。
“怎么了?”陆阮见他久久不言,问道。
顾执楼把她抱紧又抱紧,不想说话。
陆阮见他这副小孩子气的模样,不由得笑了一下,“怎么还闹起小孩子脾气了?那段日子过得很不好?”
她原不过是开个玩笑的,可是小哑巴笃定的回答叫她怔了怔。
顾执楼闷声“嗯”,明显就不开心。
这一声“嗯”落在陆阮怀里就像是刀扎针刺一样,让人心疼极了。
她不由得想转身抱住顾执楼,想安慰安慰他。可是顾执楼抱住她不让她回身,他把自己的重量全部压在陆阮身上,然后软了声音,闷闷地说:“别动,让我抱抱。”
抱一会儿,就抱一会儿。
陆阮在他身边,只要抱一会儿,他心底的难受和痛苦就能被治愈,所有的伤疤就会痊愈,所有的迷雾就会消失。
只要陆阮在,只要她在,他就觉得一切都好。
陆阮听见这句“抱抱”,心底更是难受了。
她不知道自己不在的那些日子,她的小哑巴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
是不是大家都欺负他,没有人保护他,还是他一个人再无所依。
所有的这些陆阮都不知道,小哑巴不说,她也无从考证。只是心底对顾执楼的疼爱又多了几分,告诉自己,往后可是要对他好一些,再好一些才行。
顾执楼从这个鲜活又有温度的陆阮身上获得了能量,然后拽着陆阮到了最后一幅画前,驻足不言。
陆阮看着那幅画,上面只画了一本书,旁边什么都没有。
可她抬头一看顾执楼的表情确实严肃得很。
她刚想开口问个为什么,顾执楼便先开口了,“阮阮,你还记得那天来的那个人吗?”
陆阮点点头,小院里做客的陌生人本就不多,而那天那个人明显就是带着恶意的,她如何能不记忆深刻。
顾执楼张了张口道:“他就是掌控这本书,也就是这个世界的人。”
这话落在陆阮耳中,叫她懵了一瞬,她一脸茫然地望着小哑巴,等待着他解释得更清楚。
顾执楼捏了捏她的脸,无奈笑道:“这些还是你告诉我的,偏你现在全给忘记了,又叫我再说一遍。”
“我告诉你的?”陆阮惊呆了。
顾执楼点点头,然后道:“你以为你为何会病逝,你因着改变了我的结局而坏了规矩头疼。我寻了千面,寻了太医,寻了各种江湖术士都治不好你。那是因为你这病没有病因,不是身体上的伤痛而是被别人操纵,违背了规则的。”
他紧紧握着陆阮的手,道:“阮阮,这整个世界,你现在所见到的所有都是假的,都是一本书所描绘出来的世界,书中的所有人所有事所有物都会按照原本规划好的命运轨迹移动。而你是这个例外,因为你本是书外之人。”
“书外之人?”
“是。”顾执楼认真地点头,“我推测,你或许与那日前来之人来自同一个地方。你的穿书也是为他所操控。”
知道自己被人操控这样的事实,着实不那么美妙。陆阮抿了抿唇,没有出声。
顾执楼大抵也能明白她心中所想,就像是他知道这是一个虚假的世界时内心也是难以接受的。
他环着陆阮,承诺道:“阮阮,我会带你出去的,带你回到你原来的世界,让你去做一个真正的不受任何人操控的人。”
陆阮听着他的誓言,扯了扯嘴角,然后也握紧了小哑巴环在她腰上的手,那双手略微粗糙,上面还带着常年练功的茧,陆阮抚摸着,消化着自己现在知道的这一切。
原来冥冥之中这一切都是已经注定了的。如今的相知相守,不过是从前就定好了的缘分。既然这个人是她拼了命也要爱着护着的人,那她如何能放手,定是要抓紧了这一双手,陪着他一直走下去。
陆阮安抚了小哑巴之后,回到房间,躺在床榻之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小哑巴说的话她自然是信的。她对顾执楼就是有一种无条件的信任。
可是……
陆阮翻个身,她怀疑的不是顾执楼说的那些话,而是前几日自己脑海中见到的那些画面。
那些小哑巴通通没有说到,她方才也没想起来问一下,难道小哑巴不知道那些事情吗?
陆阮抱紧了自己的被子,在黑夜中沉思。
小哑巴说她是死于新婚之夜,可是她脑海中那些奇奇怪怪的画面,奇奇怪怪的声音却告诉自己那个人是死于自尽。
小哑巴说过她曾爱慕陆知安,脑海中的那个女子可不就是一直在劝说自己,催眠自己,她的挚爱只有陆知安。
脑海中的画面里还有什么……还有太子惨死……
陆阮一个翻身就坐起身来,一双明眸在黑夜里也亮得很。
陆阮咬着唇,额角惊出冷汗,那些画面……莫不是她按照着书中轨迹行走之后的结局!
陆阮觉得这一切瞬间就能解释得通了,那些便是她不曾穿书之前的故事结局。
可是为什么呢?
如果像小哑巴说的没有意识之前一切都只会按照着既定的轨迹行走,那为什么那名女子最后要这般难过,是那时候就生出了自己的意识吗?那道不停劝说着她,无比冰冷的声音又是来自何处,出自谁口?
陆阮想起小哑巴的推测,他说这个世界由那天来的那个人掌控,那么那道声音是他的吗?
陆阮的手攥成拳,一切被迷雾遮盖着的真相,仿佛在渐渐漂露出水面。
她好像摸到了真相的一角。
——
事关自己的小命,没有人会坐以待毙。
六十三号坐在自己的实验室里,看着顾执楼带着陆阮回忆起这所有的一切,他端着一杯咖啡抿了一口,有些苦,但不碍事。
他放下咖啡,双手交叉,嗤笑一声,知道了又如何?从书世界里出来是这么容易的事情吗?若是,这数百年来就不会只有这么几个穿书管理者了。想从这里面走出来,谁不是付出了不可估量的代价呢?
他按下机器右侧的红色按钮,那按钮瞬间就亮了,六十三号看着实验台上的仪器对着江郁的身体进行改造,挑眉笑了一下。
“早就说过了你们不会愿意得罪我的。”
他起身吃饭去了,仪器还在操作中,按下的那个按钮渐渐失去亮色。上面有两个字“清除”。
——
早晨醒来的时候,顾执楼很高兴,他不需要在陆阮面前隐藏自己,阮阮也相信并接受了他所告知的一切。
尤其是收到消息,江柔儿连夜赶路,下午便能到苏家,顾执楼笑了一下,这是阮阮最看重的亲人,若是她到了,陆阮应该会很高兴吧。
“阮阮。”
顾执楼端着早饭站在门口,轻轻叩了叩门,眼底心底都藏着欢喜。
陆阮一觉醒来,明明睡得很沉,却不知道为何脑子晕乎乎的,浑身酸痛得很。
可是外面的叩门声不断,陆阮也就不得不爬起来。
陆阮打开门,睡眼惺忪,不满道:“小哑巴,你干什么啊?”
顾执楼看着还未睡醒的人,笑了一下,“给你送早饭,然后还有一个小礼物送给你。”
看着他卖关子,陆阮瘪了瘪嘴,然后洗漱换衣,在顾执楼的眼皮子底下吃完了早饭。
陆阮看着那个一直望着自己痴笑的人,不由得放下勺子,无奈道:“小哑巴,你干嘛老是这样看着我啊?”
顾执楼看着她便欢喜,他们之间这样就没有秘密了,往后他可以在陆阮面前随心所欲的说话,不需要再有任何隐瞒。
有时候就是这样,再厉害的人心底藏着太多秘密是会被压垮的。能有一个可以让自己肆无忌惮地说话,不需要遮遮掩掩,说什么都能听懂的人是多么得难能可贵。
说着下午到的人,竟是紧赶慢赶早晨就到了。
顾执楼听见院子里的马蹄声,出门去看了看,外面恰恰停下了一辆马车。
陆阮也跟着出来了,看着一个女子从马车上下来,面容温婉,动作优雅又贵气,服饰瞧着朴素却大气。
陆阮看着她走到自己身前,脸上带着痛苦又似有欢喜的表情,眼眶中含着泪,好像一下子就会掉下来一样。
“阮阮。”江柔儿哑声道。
她寻了那么久的孩子居然躲在这种地方度日,若不是太子殿下的人前来告知消息,怕是她这辈子都难以寻到。
陆阮表情愣怔,有些陌生,疑惑道:“我们认识吗?”她又望了望小哑巴,想向他寻求一些帮助。
顾执楼忙介绍道:“阮阮,她就是你的小姨啊。”
“小姨?”陆阮的表情更是疑惑不解了,她哪里来的小姨?
见陆阮还是不知道,顾执楼又道:“我昨夜同你解释过的,你不记得了吗?”
“昨夜?”陆阮像是在看傻子一样看着他,“昨夜我一直待在房中睡觉,你同我解释了什么?”
此话一出,顾执楼脸上的表情瞬间就僵住了,唇边的笑也逐渐皲裂。
他漆黑的眼眸定定地盯着陆阮的眼睛,想从她脸上,她眼底看出一丝丝的异样,可是很遗憾,没有。
顾执楼的声音顿时就颤抖了,“阮阮,你是不记得了吗?”昨夜他解释了那么多,诉说了那么多,陆阮都不记得了吗?她的记忆是又被删除了吗?
陆阮看着他很难过的样子,有些于心不忍,便提议道:“那你告诉我,我该记得什么好不好?”
顾执楼顿时哑然,他的阮阮不记得了,真的不记得了。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袭来,让他瞬间就想咒骂和毁灭这个操/蛋的世界。
顾执楼看着她单纯的眼神,咽下去了胸口的那口浊气,然后对着陆阮摇了摇头,道:“没有,是我记错了,阮阮先回房间休息一下好不好?”
陆阮见他脸色不算太好,本来还想安慰一下的,可是看着院子里还站着其他人,最后只能是点点头,乖乖进房间了。
顾执楼目送着她回到房间,脸上扯出来的假笑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江柔儿看着这一幕也是呆滞在原地,这是为何,她的阮阮竟是不认得她了。
她想开口询问,却听顾执楼冷道:“夫人先回暮城,此事我之后会再同你解释。”
江柔儿碍于顾执楼的身份和地位,只能是点点头,到底这一趟是见到了陆阮,也不算亏。
江柔儿临走的时候,江柔儿望着那小院,多看了几眼,仿佛如此便可把院中人记在自己心上。
送走江柔儿,顾执楼一个人站在院中,看着那间房,眼底透露着无尽的悲伤,就像是被抛弃了的小兽一样。
他的阮阮又不记得了。
又一次忘记了所有,让他一个人去承受这一切。
“阮阮。”
顾执楼忍不住呢喃了一声,心底像是被人豁开了一个大口子一样,到处都灌着冷风,凉飕飕的,叫人灵魂都发颤。
明明知道这一切都不是陆阮的错,可是顾执楼还是幻想着要是阮阮可以记住该多好。那样就不是他一个人在战斗了。
顾执楼狠狠地闭了闭眼,然后看着湛蓝的天空,眼底结着寒冰,“都是这个该死的世界,随便就可以操控别人的思想和意识。我一定会毁了这一切的。”
没有人愿意被人永远操控。尤其是拥有过自我意识的人知道自由有多珍贵。
——
六十三号吃完饭之后回来就看见这一幕,扯了扯嘴角,他按下左边一个按钮,“这便是造物主一般的感觉,如何你还要和我继续作对下去吗?”
顾执楼听见耳边突然传来冰冷的声音,诧异了一下,意识到这个声音就是那个人,下一瞬就恢复一脸倨傲和冷漠,嗤道:“你这样的人也就配用这些手段了。那你便等着替陆知安和苏梦收尸吧。”
六十三号也嗤了一声,“我给过你机会的,是你一直要和我作对,那你便好好瞧着我还会送你什么大礼吧。”
顾执楼丝毫不受他威胁,唇齿反击道:“呵——那你就等着看我又一次毁灭这个世界,然后又把我们送回原点吧。”
六十三号砸了一下机器,把声音一关往后靠在椅子上,整个人气闷得很。要不是如今受制于禁术影响,他一定把陆阮的记忆全部格式化,叫他们商量个屁。
一个小小的反派角色也敢威胁他,真是好大的胆子!
若只是一个生出了自主意识的角色就算是完全毁灭世界也不能威胁到他,大不了他向总部打报告请求维修命令,然后清除书世界所有人的记忆,让这一切都回归到书本最开始的时候。
可是,坏就坏在这本书已经有隐隐有崩坏的迹象了。这不是他第一次维修这本书,次数多了之后,书世界的损坏是无可避免的,尤其是他还用了时光倒流这样的禁术,到时候总部肯定不会保他,还会连累哥哥。
六十三号按着眉心,深吸一口气想去洗把冷水脸冷静一下,可是一转头就看见六十二号站在身后,手上拿着的雪糕也掉在了地上。
六十二号勉强把嘴里的那口雪糕咽下去,他方才看见了什么?六十三号居然又擅自开启书世界与现实世界的对话通道。
六十三号这是不要命了吧?一而再再而三地违背管理局的规定,这是会被严惩的!
六十三号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撞开他就出去了。有一号在,六十二号不敢乱说话,这一点他不担心。
六十二号捡起地上融化了的雪糕,傻愣愣地走回自己的实验室,不敢说话,不敢乱想,以后更是不敢乱听乱看了。
——
那声音消失之后,顾执楼冷哼一声。敢伤阮阮,他一定会他们付出代价。
顾执楼喊了一声“顾一。”
一道黑影立刻显现在眼前,“主子。”
顾执楼失去了耐性,“祁北那个老家伙怎么这么没用!我要陆知安死!你听见没有!”
顾一低头,“主子,陆家倾全家之力在陛下面前力求保下陆知安,就连祁大人这边也送去了礼物,就为了求祁大人高抬贵手。”
“那你就不会破坏他们之间的联盟吗?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这一点小事还要我来教你吗!”顾执楼看着他真是恨铁不成钢,顾一怎会如此愚笨。
顾一头颅更低了,完全不敢说话,忙应声道:“是。”
顾执楼冷静了一下,淡声道:“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借刀杀人也好,推波助澜也罢,我要陆知安死,不计一切代价。”
“是。”顾一领命,立刻就要离开。
顾执楼又道:“苏梦肚子里的那个孩子多大了?”
顾一忙回道:“两月余了。”
顾执楼抿唇,“她入宫之后,陆纯贵妃有何反应?”
“纯贵妃倒是很平静。”
“呵——”顾执楼冷笑了一下,“那个毒妇有七弟傍身自然高枕无忧,可她指不定就在什么地方下黑手。”
“你叫苏梦身边的人好好看着,保下这个孩子,必要时候我有用处。”
“是。”
顾执楼想起什么似的,又蹙眉问,“她还在寻死觅活?”
顾一知道主子说的是谁,忙道:“表小姐入宫后一直闷闷不乐,似是因为陆公子。”
顾执楼冷眼看着他,嗤笑了一声,“他们倒是情深。”却叫他与陆阮无端受了这么多苦楚。
他冷道:“她怀着孩子暂且有用,让人看住了,别叫她们母子俩死了就行。”
“是。”
先是陆知安,再是苏梦的孩子,再是苏梦,还有陆庭和成宣帝,别急,这所有人他都会一个个送他们上路。
等处理了这一切之后,顾执楼的精神才松懈下来,可他心底一点都不欢喜。
这一场斗争何时会结束,他也没有把握。他只知道他不能叫人掌控他与陆阮的命运。
陆阮回到房间之后,也不打瞌睡了。左思右想也没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了。
那个匆匆赶来的女人看着自己就落泪,难道自己又错过了什么,中秋节那日,小哑巴还答应自己要帮自己巡回记忆的。
陆阮抿了抿唇,小哑巴该是知道一些什么,她要去问个清楚才好。
等陆阮在小哑巴的房间里找到他的时候,顾执楼正在房间里看着昨夜收起的那堆画像,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再解释一次,可是一再解释,那人还是会删除阮阮的记忆,他不知道这样是对阮阮好还是不好。
陆阮走进去的时候,顾执楼手忙脚乱地还没来得及把所有的画都收起来,就见陆阮愣在原地。
“阮阮……”顾执楼站起身,不自觉地就有些紧张。
陆阮拿起他手中的那张画。
画上女子美艳至极,大红嫁衣将人的面容都映衬得发亮,女子坐在秋千上,闭着眼,整个人微微缺了一丝精气神。
陆阮的脑子突然就开始疼了起来,她捂住自己的头,一种钻心的疼痛从头颅传遍四肢,浑身都跟着开始难受起来。
顾执楼忙去扶住陆阮,惊慌道:“阮阮,你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是不是头疼?”
“阮阮,别想了,别再记起来了。”顾执楼在旁边哀求道。
陆阮脑海中闪过一道又一道的画面,零零碎碎,飞速从脑海中滑过,让人捕抓不住。
她难受得蹲下身,顾执楼也跟着蹲下,他把人揽进怀里,心疼地喊着:“阮阮,别想了,别再想了。”眼角忍不住就滑落了眼泪。
“啊——”陆阮抓着自己的脑袋,揪着自己的头发,脑海中里的画面完全不听自己的掌控。
那种钻心的疼痛感从头颅延伸到四肢百骸,让人连呼吸都觉得疼痛难忍,浑身都在颤抖。
“阮阮!阮阮!”
顾执楼守着陆阮陆阮惊慌不已,苏木等人也被他的呼喊给惊来了。
苏木苏婶见状,一个忙去请大夫,一个帮忙把陆阮放到床榻上。
顾执楼看着陆阮疼得快失去意识,就恨不得砍了自己,陆阮这疼痛的模样又像是回到了她病重的那段时间。没日没夜的喝药可还是不见效,整个人就处于不间断的疼痛中,让人想心疼,想帮忙都束手无策。
其实最该死的人就是他了。
要不是他想逆天改命,要不是他想让阮阮找回记忆,这一切都不会发生,阮阮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陷入这样的痛苦中。
陆阮的疼痛不断发作,书外的实验室也出现了意外。
六十三号控制的机器台上,红色的按键不停地闪烁着灯光,连带着周边的仪器都开始运行不稳,电路受阻,整个实验室的机器都开始发出轰鸣。
六十二号见状忙停止六十三号机器的运行。实验室的光亮这才稳下来。等六十三号回来的时候看见自己的机器竟然停止运行了,立刻就要大发雷霆。
六十二号也不复平日的胆小怕事,严肃道:“你的机器出现故障了,我排查过,是运行负荷过重。”
六十三号看着他,两个人冷眼相对,最终还是没有发火。六十三号走到机器台旁边,重启自己的机器,好在一切还未完全受损,机器也能正常打开。
只是……
红色的按钮闪烁了一下,整个机器台的灯光都跟着震颤了一下,最后只见红色按钮闪烁两下,彻底熄灭了。
一台机器如此频繁得违规操作,这还只是小意外,一旦机器毁了,后果不堪设想。六十二号在一旁看着,紧抿唇瓣,腮帮子咬得都凸起来了最后还是碍于往日情分没有说话。
六十三号不敢置信,鄂立当场,许久之后才缓缓伸出手抚摸那个按钮。
清除键居然坏了。
那……
陆阮被放到床榻上之后,头脑中的疼痛依旧不减,可是脑海中有一瞬间是失去了意识的。她都觉得自己是不是快要疼死了。
可是还没等她疼死,头颅里的痛苦居然就这么消失了。
真的就这么消失了,一干二净,一点疼痛都没有了。
疼痛消失的那一瞬,陆阮躺在床榻上,微微闭着眼,不愿意睁开。她整个人一身大汗,像是渡了一场生死劫一样,浑身无力,不想动弹。
但是脑海中的画面似是逐渐变得清晰又透亮,所有她从前看得清看不清的画面都变明亮。
大夫倒是很快赶来了,把了脉之后,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只是开了几服温补的药就走了。
陆阮看着给他喂药的人,微微张嘴,乖乖喝完了一碗药。顾执楼端着碗就要离开,陆阮却一把拉住了他的衣袖,她轻轻抬眸,“那些年受了多少苦,不想告诉我吗?”
顾执楼傻站在原地,没有反应过来。手里的碗“啪”的一声掉在地上,他声音颤抖着,“阮阮,你是……”想起来了吗?
后面的话,顾执楼颤着唇没有问出口,他害怕自己一出口,这一切是不是又是一场空。
陆阮把人拉回到床边坐着,然后抬手,摸了摸他眼角的泪痕,有些心疼,扯了扯嘴角,“怎么又哭了呢?”
顾执楼看着她做完这一切,整个人还有些不敢相信,“你真的想起了?”
一次又一次的失忆,顾执楼都觉得有些怕了,他不敢轻易相信,只好又问一遍。
陆阮看着他心都揪起来了,点点头,“想起来了,我的小哑巴。”
什么都想起来了,陪着你在屋顶吹冷风想起来了,被你从火场里救出来想起来了,陪着你回到历州城也想起来了,穿上大红的嫁衣想起来了,离你而去也想起来了……
陆阮的这句话像是给了他定心丸一样。
顾执楼突然像是一个找到了糖果的孩子一样,抱紧了陆阮,就忍不住眼泪直流。
所有的泪水都顺着他的脸庞最后落入了陆阮的青丝里。陆阮也回抱着这个人,这个人吃了太多苦了,她在的时候他就已经满身伤痕,她不在的时候,谁知道别人又给了他什么气受。
陆阮一想到她的小哑巴受了这么多委屈,心底就也忍不住难受。
她低低地唤一声“小哑巴”。
顾执楼又紧了紧怀中的人。
小哑巴,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