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五天前,玄阳殿地下暗室中。
“所以……你们是都认为玄阳殿里有人要对对方下手,是这样吗?”注视着眼前一站一坐的姐弟两,容景司艰难地理清了思绪。
“对。”樊嘉凝率先给出回答,思索间面上也浮现出若有所思的神情。只是两人等了许都没听见樊嘉懿的声音,她低头一看,自家蠢弟弟还在愣愣的发呆。
“喂,问你呢,给点反应。”她倾身一巴掌排在了弟弟的后背上,“想啥呢?”
“嗷——”樊嘉懿被拍的一激灵,“噌”的一下就从地上窜了起来,断线重连的第一反应是,“所以我姐没事了?”
“我?我当然没事。”樊嘉凝阴恻恻地揪住了面前人的后衣领,“但是你再这么笨下去,你可能就要有事了。”
“稍等,两位。”眼见着场面即将演变成姐姐对弟弟的单方面暴打,容景司不得不出来控制一下局面,“支持你们解决家庭内部矛盾,但我们能否先来聊点正事。就是说,对于这些信息差异,有没有想过,你们所知晓的一切可能只是陆霁尘想让你们知道的。”
“他想干什么?”
“不知道。”容景司两手一摊,露出了一个恶劣的笑容,“但这不重要啊,重要的是……”
“你们想不想给他添点堵。”
将视线拉回到现在。容景司笑意盎然地用目光描摹着陆霁尘慌乱了的神色。
既然整件事情已经乱成了一场闹剧,真相被人为织就的谎言遮掩的无从推理,那就索性将帷幕扯落,让舞台上的人都出来亮亮相。毕竟,执笔者的身份从来都不能由一个人来决定。
容景司偏过头。座于上首的后辈与殿中央的前辈四目相对,刹那间,两人都明白了自己真正的对手是谁。
没有让你失望吧,陆前辈?容景司无声地向他做着口型。
陆霁尘面上的慌乱被他尽数归拢,视线交错之间,看不见的硝烟战火弥漫全场。
他转身闭目靠在了轮椅的椅背上,不再对外界的任何事物做出反应。
两人间的眉眼官司做的隐蔽,在其他人眼中,就是在容景司的质问之后,陆霁尘已心生倦怠不愿解释。
“陆宗主?”有人试探着询问了一句。
但是没有下文了,或者说,陆霁尘的重要性在此刻已经退居二线了。
因为,所有人身上各式各样大不相同的通讯工具在此时颇有默契的一齐响起。不知是谁身上带着能够传递画面的传讯器,匆忙之间,他直接另一端传来的讯息投放到了大殿的中央。
画面中,一袭蓝色劲装的探海楼弟子焦急的向他的长老汇报着外面的情况,但殿中的人俱是无心细听,因为没有什么语言能比亲眼所见更能让人了解问题了。
占据了大幅画面的人像后方,遮天蔽日的漆黑劫云正在快速聚拢,午时炽盛的日光寸寸熄灭,外边的天色肉眼可见的暗了下来。
荒莽兽原上,熟悉的兽吼顺着灵力搭建的传讯通道进入宗主殿中。巨大的声波就这样突然冲进耳廓,容景司抬手扶额,只觉得头一突一突疼的难受,好像整个人都在晕眩。
不对,他猛的抬起头,穹顶上繁复精美的花纹正幅度微弱的摇动着,不是他在头晕,是这一整片大地连着其上所有的事物都在震颤。
殿中央通讯另一端的弟子还在说话,声调却异常明显的颤抖了起来,大地震动的越来越厉害,通讯器的灵力流逐渐减弱,透过慢慢变得透明的画面,容景司对上了陆霁尘不知何时睁开了的双眼。
如你所愿。双唇开合,他看懂了对方的口型。
万众瞩目之下,那通传讯终究是没撑住太久,只是在光幕彻底崩解的前一秒,所有人都看见了,在那恐怖的劫云下,那片不安分的土地表面之上裂开了一道硕大的开口,而从中钻出的怪物,有着一具巨硕而干瘪的躯体。
“陆宗主,这是何物?”
这似人非人似兽非兽的东西怎么看都不是个无害的货色,更何况头顶上还酝酿着代表着不详的黑色劫云。此物一出,当即有长老要动身前往战场,只是多少还有理智在,临了还是先问了问在场最可能了解情况的陆霁尘。
“呵。”他讥笑一声,面上神色却是嘲讽的,容景司原以为他是冲着自己来的,细细分辨却觉得在那满面讥嘲中,还掩藏着浓郁的悲伤。
他在悲伤什么?来不及深究这份疑问,不过片刻,陆霁尘已经收敛了情绪:“那就是佟镇那些人用邪法混着登仙阶造出的怪物。”
他无悲无喜的目光如同刀锋般划过殿中每一个人的脸,有几个人受不住似的别过了头。
“你看啊,他真的成仙了吗?”
“不过是个妖兽异变出的怪物罢了。”殿中的气氛忽然古怪了起来,莫名的沉重让容景司感到微妙的不适,他干脆扬高了音调,直接将一殿的情绪搅和了个干净,“众位前辈素来神勇无敌,在各个宗门中也是受人尊崇的长老,如今一同出手,还怕了这厮不成!”
“景司说的没错。”这一通话下来,陆霁尘也恢复了玄阳殿宗主惯常的模样,冷静的嘱咐道,“虽不知登仙阶将其修为拔至几何,但最终也不过是个天地不容的孽物,待雷劫降下,任它神通无数,也只能沦为一捧尘埃。”
“我们必定会控制住它,不让它伤害到无辜修士。”
瞬间领悟到他话中含义,容景司郑重承诺到。其余人也纷纷跟上,有着急些的已经开了殿门就是一个缩地成寸的术法,眨眼间就没了踪迹。
“你先别去。”隐仙宫两人已经算是落后的了,容景司一把拉住跃跃欲试的骆子殊,下巴朝着一直安静坐在角落的唐诩撇了一下,“那不是你的战场。你先带着唐诩回隐仙宫的队伍里去,这怪物多半和这次异常兽潮有关,甫一出世也不知道会不会接着第三波兽潮。”
“后辈们需要有人保护,地面的战场上也需要主心骨。”容景司冲他挑了挑眉,轻身一跃,拂影剑出鞘,一次挥手就已御剑行至百里开外,只余下一个辨不清的黑色小点,“交给你啦,骆前辈!”
“真是……”骆子殊失笑,被拦下的那点不情愿早已尽数化为责任感,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肩头,“就这么把你的小后辈丢给我啊!”
他冲着那远去身影大喊一声,随即又反应过来他大概是听不见的,又气又乐地嘟囔着向唐诩那边走过去:“也不怕我把他卖了。”
“你好啊,唐诩,对吧?我叫骆子殊,既然是老容的后辈,那你接下来你由我罩着了,叫我骆前辈或是骆师兄都行。”
好聒噪的人。唐诩不承认这是迁怒,但他确实在看见对方腰间隐仙宫的弟子牌后,就不由得开始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的。
“我和容景司不熟。”第一印象先不谈,唐诩先解释了一下更重要的事情,“有人拜托他关照我而已。”
“哇哦~”骆子殊禁不住发出了奇怪的感叹,眼神也是立马就不对劲了。虽然没再说什么,但一路上的目光却是频频向他投来。
唐诩懒得探究他内心的想法,他自觉已经澄清到位,其余的就不是他要关心的了。事实上,如果不是事关前辈的事,他是连这一句都懒得解释。
宗主殿离前线有些距离,但骆子殊心系战况,几个术法砸下去,带着唐诩直接闪进了隐仙宫在前方的驻地中。
“怎么样怎么样,情况还好吗?”
人还未至声先行。队伍里的弟子们相处久了也算是摸清了这位骆长老的脾性,一听这声就知道是他来了,也没整什么毕恭毕敬的姿态,干脆道:“我们修为低,这又离得远,实在是看不清,但是场面瞧着挺大。”
骆子殊闻言拉着唐诩挤上前去,视线之内,正好能看见远处半空中缠斗着的怪物与仙修们。
战况确实精彩,但在战中的人可不太好受。容景司一剑再次落空,低咒一声。这怪物瞧着巨大一只,举止间却极为灵活,那一身血肉干瘪在骨架上,可怖非常的同时为他提供了堪称恐怖的防御。
十几位修士中,唯有少数二三个已晋入分神期的长老和容景司这个出窍期的剑修尚有破防的能力。
那怪物在过了几招后就发现了这个事实,再之后就开始只躲避这几人的招数,剩下的就拿肉身硬抗。一时半会儿的,仙修一方居然也无可奈何。
忙乱之中,容景司轮转到一侧,正好与相熟的温副院长对上视线。
只一个眼神双方就心领神会,容景司剑尖抬起,怪物见状立马朝一边避去,迎来的却不是落空在一边的剑招,而是温副院长酝酿已久的全力一击。
“吼——”一声惨嚎从它几乎只剩骨头的喉头挤出,容景司兴奋地勾起嘴角,刻意迟滞在半空的拂影剑凌空斩下。
“一念——破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