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子然给两人的剧本资料中提及过“正反”,这个剧本中的安平有两种形态。“正”就是他们初入剧本时看见的那样,正常的出奇,“反”就是这个剧本隐藏的另一面,有无法用言语描述的危险,但破局的机遇亦隐藏其中。
季斓听见电话那头的动静,有些烦闷地皱了皱眉头:“你应该知道我们现在在那个‘有鱼旅馆’,现在这里的房间都成胃囊一样的东西了。”
老板的话在她脑子里响起,他不让自己出门,而路子然现在的话却是让她出门的意思。
她该信任谁?
路子然那边回应的很快:“我只是通知一下你们,如果不方便的话你们当然可以继续待在房间里面,在房间里不会有生命危险。”
林则安表情是很明显的不信任,他对着季斓摇了摇头,声线淡淡:“路子然,你似乎对这个剧本的事情隐瞒了不少。”
路子然自然知道他的怀疑,淡定辩解:“绝无隐瞒。我是镇长的助手,从他的话里判断出他对外来的旅客是很宽容的,更何况你们是前来采访的记者,他不会轻易对你们动手。”
无懈可击。
季斓这人确实是好赌,她最后问了一句:“所以你话里的意思是你已经出去了吗?那……你在外面看见了什么?”
她视线再度在房间里扫视了一圈,最终定格在那个暖黄色窗框上,试探性地缓缓迈步至窗前。
窗户是磨砂的,从里向外看压根看不清任何景象。
林则安本能般按住了她的手,季斓安抚地轻拍他的手背,林则安眼底不赞同的神色掠过,但最终还是缓缓松开了手。季斓对着他的唇角微微扬起,随后低头操纵腕表。很快,一把匕首便出现在她的手心。
她定了定神,双腿摆出后撤的架势,身体微微前倾,奋力用匕首翘起窗户,窗户则流畅地抬高。
骤然间,凄寒的月光透过窗照了进来。惨白的光线就这样映在已成暗色的房间中,将一屋血红照的宛若造型奇特的囚笼。
也将“它”蠕动的幅度照的越发清晰。
电话那边,路子然的声音已经消失了,转而成了姚子舒稍显不爽但勉强作答又带着点居高而下的不屑回应:“看过克苏鲁这类的小说吗?尽可以往这方面想,越恶心越好。”
窗外,借助夜幕之上那轮月亮,季斓看清了外面的景观。
荧光绿的海水如脓液般漫过堤岸,黏稠的浪头拍在黑红的“沙滩”上,溅起的泡沫在半空凝成婴孩手掌的形状,又无声炸裂。
“咱们这景观可好了,推开窗就能看见海呢,来过的旅客都夸漂亮呢!”
季斓脑海里不合时宜地掠过这么一句话。
“……”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季斓把窗户一关,没好气道:“林则安,回去睡觉!”
林则安难以置信地睁大眼,完全不敢相信她会这么轻易放弃,但心下却是松了口气,就是还有些不解:“阿斓,你……不去了?”
季斓没去听电话那头姚子舒惊讶到透露出情绪的“啊”声,嘴角一勾就挂断了电话。
“他们既然都出去了。”季斓语气无辜,“那来帮我们探探路也不是不行。”
林则安有些茫然地眨眼,季斓笑意加深:“逗你的。”
她拉着林则安回到床上,表情严肃了些:“他的话不可尽信。至少第一晚,我不可能带着你冒进。设计一款剧情向游戏,不太可能在第一晚就将决定性的剧情放进来,错过就绝不再有。这游戏再死亡率奇高,到底也是一款游戏,一款代码,也该遵从它的底层逻辑。
当然,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但大概率是可存档的游戏,有试错的机会。所以就经验而论,这种机会绝不可能只有一次。”
林则安游戏玩的少,玩过最多的还是打发时间的消消乐。他听的一知半解,但不妨碍他一脸崇拜地看着季斓:“阿斓好厉害。”
季斓被夸的飘飘然,嘿嘿笑了两声,嘚瑟地拍拍他的肩膀:“嗯,我很厉害。所以放心吧,我肯定会带着你好好过了这个游戏的。”
林则安忍笑,哄着她:“嗯嗯,我的大英雄,快睡吧,折腾这么晚也该休息了。”
季斓很赞同,并决定搂着林则安睡觉。
林则安乖乖让她搂着,将被子拉起来盖在两人身上,然后深感安稳地闭上眼。
在这个诡谲到匪夷所思的地方,两个人都奇迹地进入了一场好眠。
第二天,季斓睁开眼的第一反应是看看林则安还是不是老老实实地躺着。看见怀里没人时眼睛歘一下睁大了,脑子骤然醒了过来坐直了身,拎起自己的外套就开始找人。
房间已经恢复原样,至少是不会出什么大事。季斓被惊醒的思绪总算找出一条明晰的线,从外套口袋里翻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八点四十。
跟镇长约定在渔业协作合作社的时间是九点半。
忘定闹钟了。
季斓拍了下脑门,加快脚步穿过走廊再下楼。
前台,林则安已经穿戴整齐,手里还像模像样地拿着摄影机。他应该是雇了几个人手,有几个陌生的面孔正拿着拍摄的其他用具。季斓不了解记者这一行业,也不太说的明白具体是什么东西。
他看见季斓过来时愣了下,旋即有些关心地问:“睡得好吗?昨天辛苦你了,本来想都准备好再叫你的。”
季斓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拍拍他的肩膀:“看起来其实也准备的差不多了,幸好没让你等太久,走吧。”
林则安笑着摇头,转头对老板道:“老板,我们先走了。”
也不知道林则安跟旅馆老板说了什么,在白天还是正常且笑眯眯的老板此刻看向林则安的目光都多了丝畏怯,但只是一闪而逝就被老板的打哈哈掩盖了,速度之快让季斓以为自己眼花。
两人正在走着,季斓怀疑的目光在林则安那扫了过去,林则安乖乖交代:“我就是试探了一下他知不知道他昨晚做了什么,把昨晚他做的事情告诉他了。”
季斓沉默。
真是越轻描淡写就越不简单啊。
“你就这么……直接说了?”
季斓不可置信。
林则安再次点头:“嗯,然后他就被吓到了,说我是做梦了发癔症,还让我今晚好好休息,早点睡。”
季斓再次沉默。
老板那反应显然不是被他说的“梦”吓到的吧?!
“既然最好早些去探查这个剧本的‘反’面,今晚不就是最好的吗?”林则安眉眼弯弯,“反正看阿斓也闲不住,索性我就顺水推舟一把了。”
老板如果是引发‘反’面的钥匙,那正好;如果不是,也能借机试探一下他的态度。反正根据已探索得知的规则限制,白天他是没办法动手的,连夜晚的动手似乎都有所限制。
季斓掌心轻轻拍了下他的后脑勺;“你懂我这件事很值得骄傲吗?谁让你冒险的?”
林则安捂着后脑勺,娴熟地流露出委屈的姿态:“这哪里冒险了?我是武力值弱了点,又不是没脑子……”
季斓嘴巴张了又闭,最后愤愤地说出来一句:“再这样我下次把你绑在我身边,除了跟着我哪儿也别去了。”
一路闲话,两人到了约定的渔业协作合作社。映入眼帘的率先是铝合金的门牌用球面钛金字印着“安平渔业协作合作社”,大门左右两边是修剪整齐的灌木,往门内望,一眼看过去就能看清一个雕像的轮廓,似乎是一个人形。
镇长和路子然两人站在门口等待着,季斓虽卡点并未迟,但本着社交原则和人设连忙笑着走过去,出口就是:“诶呀,我的不是,光看咱们镇上风光无限,耽误了不少时间,让镇长久等。这怎么好意思?今天我好好拍,拍摄结束后我请客,再跟您喝几杯好好陪个罪。”
路子然在镇长旁边,惊异地挑起了一边眉毛。
镇长好像对这种话术极为受用,笑弯了眼后抬手按住季斓的肩膀,推着她往前走:“年轻人嘴可真甜,难怪你们主编跟我夸你们怎么怎么专业。今天一看,果然名不虚传。”
季斓跟着笑,相当自然地跟镇长一来一回说起了客套话。林则安与路子然跟在两人身后,路子然忍不住低声道:“我以为季斓昨天会跟我们一起去探查外面的情况。毕竟机会难得,我们收获了很多。”
林则安对待除了季斓以外的人表情都是一如既往的冷淡,没什么情绪地瞥他一眼:“哦,恭喜。”
路子然一噎,顿时找不到话了,悻悻然闭了嘴。
几人迈过大门,走到中央那个雕像前。
于理来讲,能安放在一个靠渔业为生,与渔业相关的合作社的雕像,应该是护佑一方的海神才是。但这座雕像跟民间上流传的各类海神都不一样,它没有那种慈眉善目的神性,身量很高大,似乎是男性,可五官又是过于秾丽的美艳,不像神,像海妖。
季斓牢记记者身份,询问道:“镇长,您愿意跟我们讲讲这座雕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