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里正到底是有见识的:“那些仙人,腾云驾雾,各有神通,哪能看得上我们这些乡野小子丫头。就是选不上徒弟也没事,能留在身边做个烧火的丫头,采露水的小童也是好的呀!”
苏晴在珍惜地扒白米饭。里正家的米饭做的很硬,不好消化,适合占肚子。但小心嚼碎了,就会有甜甜的味道。她现在单吃米饭就能一口气吃上三大碗。
米饭这么好吃,她以前怎么没发现呢?
好吃,爱吃,慢慢吃。
还有野菜,虽然乍一吃有些苦苦的,涩涩的,但嚼久了,就满嘴的清香,舌根处还发着甜味,很有一番滋味。盐豆子虽然天天吃,又咸又硬,简直像小石子似的,但偶尔来上一颗,用牙慢慢地磨,也挺有意思的。
秀芙问:“仙人有仙法,何必还要找人去生火采露呢?”
里正就说:“这你就不懂了吧。仙人炼丹要九九八十一天,还能总看着不成?总得有人替他生火吧。仙人早上一顿就要喝一观音瓶子的露水,那露珠子怎么说,也得有一千颗吧,没几个采露水的小童,他哪有饭吃呢!”
他说高兴了,就提议道:“秀芙,你不如多在家练练造饭生火,说不定仙人就看上你的手艺呢!”
秀芙没反驳,笑了:“那好啊,要是我能在仙人身边生火,我一定好好干,让仙人赏我几粒好丹药,我们吃了肯定能健健康康,长命百岁。”
里正笑了,乐滋滋地往嘴里丢了颗盐豆子。
吃过饭后,秀芙娘回来带了个消息,是种地的秀芙爹告诉她的:今早,他在地头干活,遇见镇上娘舅家的表哥来村里探亲,表哥说镇里最近多了几个仙家的管事,估计是收徒的日子近了,让他家早做准备,多给秀芙烙上两个饼子带着,这路可远着呢,没个一两月回不来!
秀芙娘一回家就急匆匆钻进厨房里,不一会儿又冲出来,说要去村头买两斤白面。
老里正也指挥道:“老婆子,咱们晚上去再扯二尺布,做双好袜子好鞋!”
苏晴看着里正家老老少少同时动了起来,就留她和秀芙两人站着,她们面面相觑,皆是一脸的茫然。
两人端着残羹去喂狗,路上说悄悄话。
苏晴就问:“你见过仙家吗?是真的还是假的?他们真会飞?真能腾云驾雾,布云降雨?”
“我也只听我奶奶说过,”秀芙摇头,目光露出向往:“仙家那么厉害,应该有灵药能治我娘和我阿婆的病吧。”
苏晴心里没底,但安慰她:“要是是真的,这些丹药肯定不在话下。”
她们的话题歪到了怎样才能得到仙人的青眼,赏她们些丹药。
秀芙说要勤勤恳恳干活,可万一仙人还是看不上她们呢?
苏晴说:办法总比困难多,她们可以另起炉灶,自己炼丹。
两人胡乱掰扯了一通,虽然没什么用,但多少冲淡了心里的迷茫。
这时,苏晴又想起了自己在山路边布置的陷阱,“秀芙,你回来时,路过我的陷阱了吗?里面还有东西?”
她既想吃肉,又想给秀芙家回报些什么。就模仿着村里猎户的手迹,在路边也像模像样地布置了陷阱。
只可惜,至今一无所获。
秀芙也笑她,“路过了,里面诱饵吃的一点不剩了,却连只鸟雀都没有。你快歇了这心思,这手艺哪有这么好偷师的。要是让陈猎户遇见,可得骂你。”
但晚上却又睡不着,心里总是砰砰地跳,秀芙便搬着小马扎坐在院子里,对着月光搓绳子。
她见苏晴蹲在那里,吭哧吭哧地干着活,便好奇地上前一看,她吓了一跳,“你磨这个做什么?”
之间月色下,苏晴用破布绑好双手,拿着破碎的柴刀碎片对着磨刀石一下又一下,磨得十分起劲。
在她的努力下,那锈迹斑斑的铁片渐渐显露出锋利的底色。
“我好不容易找到的。”苏晴是在柴房里无意间发现了这把断裂生锈的柴刀,虽然它都碎成数块大小不一的碎片了,但也老里正也舍不得仍,就忘在柴房角落了,被苏晴捡了回来。
她不想吓到秀芙,但还是说道:“下次遇见猎物,我准备正面出击。而且,我总觉仙家选徒,有关机缘利益的事情,路上不一定安宁……”
秀芙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沉思了片刻,也说:“你说的有道理,那我多搓几段麻绳一起带着。”
她虽年幼,又没读过书,但在苏晴的态度里,也隐约感受到在所谓的机缘下面隐藏着的危机。
……
里正家的消息就是比其他几家灵通。
第二天,镇里果然来了消息:一周后,仙家管事会来每个村带走14-18岁左右的适龄孩子,去天下剑山那边参加收徒仪式。
在临近出发之前,苏晴终于打听清楚了她将要去的地方——
天下剑山,天下剑宗。
*
这一周就在农活吃饭睡觉中一天天地过了。
远离了迷人的电子产品,苏晴甚至觉得自己的眼神都清澈了不少。
可能是因为要离开了,老太太对她的态度也好上了不少,让苏晴都觉得受宠若惊了。
这两天,她甚至还会在饭桌上问苏晴有没有吃饱,要不要再添一碗?
当然,如果她不是只动嘴不动手的话,这句话可能会更有说服力一点。
当苏晴把铁片磨得像一把刀一样锋利,秀芙也搓好长且结实的麻绳时,出发的那一天也正式到来了。
这天天光大亮,秀芙娘就进屋把她们拉了起来,催他们好好洗漱,把牙齿刷刷干净,头毛弄弄平整,再把压箱底的衣服拿出来穿上,好给仙长们留个好印象。
苏晴打着哈欠,困得睁不开眼,浑身都不舒服,但也穿鞋下床,出门去打水洗漱。
这里布是很贵的,一家人一年的劳作成果也只不过能换上几匹好布。所以苏晴身上还穿着她穿越时穿的那套长袖和长裤,只是再外面套了一件秀芙的袍子。
虽然有点破旧,但秀芙很用心地去缝补它,苏晴觉得自己穿上去还是非常精神的。
她现在从外表看上去完全是个朴素可爱的乡下姑娘。但她那双从不瑟缩,永远端正看人的眼睛又让她看上去多了几分不凡的气质。
院落里,里正家都起来了,每个人都忙得脚不沾地。秀芙娘起了个大早烙饼子,一大早院子里就全是麦子的香气。
今天的早饭格外丰盛。粗瓷缸里盛着金黄的玉米糊糊,柔软的白面饼子厚实地垒了一大碟子。可能是起得早,盐豆子吃起来都格外有味道,凉拌黄瓜也十分爽口。
苏晴在吃完大半个饼子后就说不要了,只低头喝玉米糊糊。
但属实有点太烫了些!她又等不得它凉,就转着碗边,一小口一小口的喝。
老太太一反常态地又拿起了个饼子,卷着盐豆子和黄瓜就塞进她手里,“该吃时不吃,好路上挨饿?”
苏晴拒绝不了,就说:“老太太,你也多吃!”
“用得你个小孩子说,我还能不知道吃?”老太太撇了撇嘴,用筷子拣了一颗盐豆子放进嘴里,用牙齿慢慢地磨。
老太太想还是年轻孩子好,一口半个饼子。
她年纪大了,也就只能吃吃豆子。
这顿饭吃得很快,但也吃得很饱。
苏晴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吃饱了,她也就有勇气上路了。
因为天下剑山离小蜀村至少一个半月的路程。虽说路上有仙家照应,但每日也只提供睡觉的地方,外加固定的干粮。所以,各家心疼孩子的,都会额外准备好食粮和盘缠,让孩子们在路上能过得舒心些。
苏晴在这里自然是没有家人的。
但里正家人好,就是平时嘴上不饶人的老太太,在她走时,也不吝啬在她包袱里塞饼子和咸菜。
老太太撇撇嘴:“我知道你是个能吃的,别让人说我老里正家不给吃喝,饿着人了!你个孩子还是福气浅,不知道父母爹娘怎么舍得你一人孤零零在外面,这样子狠心。”
苏晴被她说得要眼泪汪汪了。
秀芙也眼泪汪汪地拉着爹娘的手,特别让娘保重好身体。
娘让她放心,还叮嘱道:“你可看好苏晴姑娘,路上遇到事,你都和她商量商量再拿决定,她是个有主意的人。”
苏晴也说:“我一定和秀芙互相照顾。”
时间不早,来不及多加告别。里正一家带着两孩子到了村口集合。他们出发得算早,但来到村后时,发现那里早已聚了好一批人了。大人牵着孩子,大孩子牵着小孩子,背着包裹,又是恐吓,又是叮嘱的,一片低低的说话声。
“好好听仙人话,学些正经本事出来!”
“莫要像在家里胡打胡闹了,万一惹火了仙人,把你去喂狼喂老虎!”
“娃子你别怕,先去试试水,不行娘让门口的半仙收了你,不过二斤猪肉的事,哎呦,你别哭了,哭得你娘我耳朵疼。”
乡下的孩子们哪里时出过远门的,苏晴望着一张张稚嫩的脸,看出他们的惶恐,茫然和兴奋。
秀芙也有点怕,苏晴就拉她的手,和她说话。
很快,太阳升起,照在每个人的头顶,晒得发顶有些发热,苏晴看见那些所谓的仙人管事终于出现了。
她打眼一看:管事一共六个人,有男有女,带着一队二十多人的凡人护卫,以及五个仙气飘飘的带剑的弟子。
管事们穿着细布的袍子,肩部,袖口处和腰处都有精密的刺绣。腰带上别着算珠,账本,钥匙,丹瓶等诸多细碎的部件。
护卫们多穿短打,持枪和棒,体格健硕,肌肉壮实,一副勇猛雄壮的样子。
带剑的弟子们则是白色的衣服,束着青色发带,衣服好似丝绸质地,但走动时衣衫波动间,时时有暗光浮现,好似法器一般。再配上少年们挺直的腰背,如竹如松的气质,还真有一种修仙者的唬人气质。
苏晴悬着的心放下了三成。
她看这些人,无论是弟子,还是管事,都是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没有妖邪的气质,便知道这应该是正经的选弟子。不会选着选着就被人送进炼丹炉炼丹去了。
话虽如此,苏晴还是忍不住捏了捏怀中坚硬的铁片,这是她最大的依仗。
村吏和老里正等一些在村里说得上话的人赶紧迎了上去,和这群人在前面交涉。有几个村民还想跪下磕头,求求神仙保佑。被几个弟子皱眉用剑鞘撑着,不让他们弯下膝盖。
苏晴看到他们这副样子,又心安了两成。
这时没人敢出口说话,她听到村吏和管事汇报:“……小蜀村这次适龄的孩子共有40名。其中14-16岁的28人,16-18岁的12人。名单如下:王二妮,张铁牛,张柱子,李大郎……”
不是每个适龄孩子家里都愿意让他去的,就好比村口那双目失明的王寡妇,好不容易一把眼泪把儿子王五儿拉扯到17岁。若王五儿抛去家里的二亩薄田去追随仙门去了,那就是在逼他的寡娘去死。
这样的情况还有很多,尤其是17,8的女孩子,家里都给她们许好人家了,自是不会让她们去选徒了。
乡下人也觉得当仙人好啊,可仙人又怎么会是乡下人能当得上的呢?他们便很自然地想:与其去想远在天边的事情,不如先看好眼面前的那一点,免得因小失大,耽误了子女才好呢!
因此,16-18岁的12个人中,只有秀芙和苏晴是女孩儿,其他都是粗粗黑黑的乡间小子。这些孩子也多是家里的老三老四老五,家里没有东西给他,早晚也得自己出去谋生路。
这多亏了老里正当过里正,比其他人多了一手指长的见识,家里情景还行,又只有秀芙一个孩子,自会想让她比其他女孩子再走远一些。
苏晴也是沾了她的光,这才能顺顺利利地一起来参加选徒。
她也觉得自己幸运,刚穿过来就被老里正家给接住了,没遇到太多糟心的事情。
管事根据名单一一核对了每个孩子。
他们会让孩子说自己的名字,父母,家里是做什么的,还让他们伸出手,张开嘴,看看牙齿和骨骼的发育程度。
苏晴有些紧张,她之前上大二,虽说已经过了18周岁,但生日晚,还没到19岁,所以应该还能算得上18岁。
她正担心着,就听到一位女管事叫她:“苏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