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宣第一次从齐览口中听到继妃和公子穆的全名。
NPC的活人感真的不如她一个女鬼。
鱼宣决定回去以后一定要向研究院要求整改这种挤牙膏式的给线索方式。
这时那道声音又响起。
“二位请进。”
面前大门徐徐打开,门内立着一个髽髻宽袍的童子。
童子向他们微微躬身作揖:“神女有令,请随我来。”
鱼宣与齐览对视一眼。
一人一鬼跟在童子身后,绕过前殿,经过回廊,到一座稍显简陋的殿室前。
其实神女庙中建筑调性一致,就没有不华美的。
说它简陋,只是因为规模没有那么大。
童子在门前停住,侧身让开。
“就是这里了。”
鱼宣注视那道紧闭的门,回想一路上汲取的信息。
以殿室中人确是神女为前提进行推论。
神女回归天宫,这一条为假。
而如果姜武王与神女的故事不是传说,只是最后他留住了神女,那么他都能留住神女了,怎么不想办法给自己争取长生呢?
最重要的一点:神女是否自愿?
方才童子对他们的造访并不意外,得知身份后放行很快。
或许自姜武王始,历代王室都会来这里。
这种事,应该在历史上有记录才对。
鱼宣看向齐览,对他无声谴责。
青年却会错了意,当即上前去叩门。
门应声开启。
一座金身神像正对他们。
室内有烛火,隔着蒲团和供桌,一座高大的金身神像庄严而立。
神女慈悲的眼半垂,身披霓裳,彩缎欲飞。
鱼宣仰头对上那双狭长凤眼。
这座金像,神性几乎满溢。
却没有神留驻。
“物品:神女像——金装玉裹衣绣裳。若问显灵处,不是此方。”
没有神对于女鬼来说是个好消息。
鱼宣抬脚跨过门槛,齐览紧随其后。
童子没有跟进来。
女鬼在蒲团前犹豫:“我们要拜拜吗?”
“不知来由的神也敢拜?”
齐览估摸这女鬼生前没吃过灵异的苦头,对所谓的神女没有戒备就算了,还想参拜。
鱼宣理不直气也壮:“你也说我们是来拜见的啊。”
门又没关,童子在门口守着呢。
不过鱼宣也已经打消了拜神的念头。
拜见拜见,总得当面一见。
正主都没露面,一个神像又不能搬走卖钱,不挖出点别的线索,此行未免太冤。
女鬼回头看一眼门外。
童子拢袖低眉,并不对两位来客的后续行动投之关注。
一看就是个勤勤恳恳的地图引路NPC,没有暴走开大的风险。
鱼宣放心了。
她把提灯和剑收起,绕到供桌前。
除了常规的贡果外,还有些格外特殊的贡品。
花生和粟米。
如果不是牌匾明晃晃四个大字“社稷平安”,鱼宣都怀疑这里供奉的是位司子嗣的神。
女鬼视线再一次扫过两碟不同寻常的贡品时,脑子里闪过陪葬棺里那颗硕大的鼠首。
还有刚刚到手的粮仓提灯。
硕鼠。
黍。
鱼宣再抬眼重新观察神女像。
纷飞纠缠的绸带中,有一条十分不合群的纤细长尾。
女鬼扬眉。
神女原身是鼠。
或者说,姜武王认为神女是鼠。
但是姜武王到姜庄王经历四代君王,有一百多年的时间,鼠疫的事怪罪到神女身上有点太牵强了。
比起神女,姜王朝才更像是依附在人家身上窃食的老鼠。
这也说明,姜王朝的灭亡是天灾祸世命数已尽,神仙难救。
鱼宣摸着下巴琢磨。
如果神女还在,今日能见到当然最好。
见不到也正常。
如果换做是她,多看一眼姜王室的人都烦。
齐览就更直接。
他见鱼宣把这里摸索得差不多了,等她退到供桌外,伸手把人带到自己身后。
青年声线稳而冷:“不知神女有何指示?”
童子把他们领进来的时候说的可是“神女有令”,他问一句不为过。
片刻后,从神像的方位传来一声叹息。
“大厦将倾。”
简明扼要。
鱼宣已经确认过神像没有通灵的作用,听见有回应,诧异地望过去。
很快从神像后传来细微的声响,一个农女装扮的姑娘慢慢走出。
她身上衣料并非粗布,却也看不出好坏,色泽灰扑扑,低调得过头。长发乌黑与常人无异,简单地用布条扎了个麻花辫。
唯一不同的地方在于,她有一双碧蓝的眼睛。
见一人一鬼都愣愣看着自己不说话,她又耐着性子重复:“我说,大厦将倾。”
姜王室的人都耳朵不好使吗?
鱼宣从齐览身后挪出来,问:“您是神女吗?”
“神女?”她弯着眼笑,“看来姜王出意外了,没来得及跟你们交代。”
“我叫白社君,受武王所托护佑姜国,至今已一百三十一年。”
鱼宣莫名从白社君身上感受到一种熬到头了的轻松。
女鬼又问:“您想出去吗?”
白社君倚在神像旁,极尽华贵与简朴的反差。
她怜爱地看着鱼宣:“我很快就能出去了。”
鱼宣知道她说的是什么。
姜王朝就要覆灭了,白社君的使命也即将完成,当然可以离开。
那东明殿的两口棺材和鼠首人尸又是怎么回事?
还有刚才岸上的凶险。
实在不像一个担负护佑职责的神女所为。
鱼宣这边在困惑,白社君也很不解。
按理说她都说出“大厦将倾”这么明显的话了,这俩却一点也不知道着急。
一个看起来脑袋瓜在思考,但不像是在考虑跑路或者补救。另一个跟背后灵似的死盯着人家不放。
如果她没记错,他们是母子关系吧。
青年察觉到白社君在他们之间打转的目光,终于分神去看一眼。
他总算给出一点白社君预料之中的反应。
“还请神女指路。”
白社君笑眯眯:“弃城迁都。”
换了别人可能觉得荒谬,但鱼宣和齐览知道她说的是对的。
毕竟最后沦为死城的,也不过一个王都而已。
可是,“来得及吗?”
鱼宣直直望进白社君眼里。
如果鼠疫已经悄无声息地开始了,除非放弃王都百姓轻身上路,否则只会死更多人。
白社君并不因鱼宣的质疑而恼怒。
她笑意不减:“办法就是这么个办法,我只是护佑,又不是当军师宰相的,凡事还得你们自行考量。”
这下鱼宣确定了,东明殿的事不能问白社君。
这位神女司职明确,绝不加班。
白社君这一趟出来仿佛就是为了说这么几句。
她摆摆手:“该告诉你们的我都没藏私,你们走吧,我得回去歇息了。”
也没等他们回应,白社君就很干脆地消失了。
鱼宣视线无意间扫过供桌。
那一碟子花生也没了踪影。
空气里飘来白社君拖着语调的告辞:“二位慢走。”
鱼宣本来还想打听一下河灯的事,至少这也算白社君的管辖范围。
没想到她下线得如此果断。
女鬼转头,把主意打到了门外的童子身上。
齐览眼睁睁看着她掉头跨过门槛与童子面对面站着。
女鬼用哄小孩一样的语气问道:“小仙童,告诉我,河面的花灯祈愿是不是归神女管?”
童子后退一步,后脑勺磕上门框。
可怜的地图NPC老老实实回答:“……不是。”
又补充:“神女让我送客。”
鱼宣没多纠缠。
一人一鬼回到岸边的时候,街市零落空寂,俨然夜半。
鱼宣打开面板看一眼。
丑时三刻。
这个时间回秦府,尽管守夜的人不会没有,但是秦太傅的心态可能会出现一些动荡。
鱼宣默默引金线把手帕加工成面纱。
看得出来秦津做过准备,来接应他们的人舌头很老实,只管领路。
鱼宣和齐览换回宫装。
秦津在假山处等着。
他们走近后,秦津的目光在鱼宣眉心处短暂停留。
鱼宣捕捉到对方脸上一闪而过的错愕。
有点不妙。
这花钿不会是继妃专属吧?
带着十二分的心虚,女鬼正想借齐览挡一挡对方的视线。
但是转念一想,秦津又不敢拆穿她。
光是府邸里有直通王宫的地道这件事,就够秦津拖家带口死八百回了。
而且他的外孙公子穆,现在跟自己同一战线。
于是鱼宣又支楞起来。
秦津神色几经变换,最终还是一言不发。
女鬼想了想,把白鹤河灯摸出来。
“太傅,烦请寻觅能工巧匠,看看是否能修复。”
宫里人多眼杂,一旦带进去就等于放它在面板里吃灰。
但是河灯出事的后果鱼宣也看到了,现在只能亡羊补牢。
不然NPC也太可怜了。
夜色已深,秦津也没注意鱼宣是从哪里掏出来一个皱巴的纸糊糊,但多年来的礼仪尊卑让他不假思索地躬身接过。
齐览静静看着,然后被鱼宣扯着衣角进了地道。
这么长一条路,女鬼总算有空复盘。
其他的事都差不多能有头绪。
只是,“河灯祈愿会害人性命这种事,为什么从没有传闻呢?”
那可是众目睽睽之下血溅三尺,断头而死。
如果早有传闻,怎么还有那么多人参与所谓的灯花宴?
齐览垂眼:“因为信仰。”
信仰使人盲目。
尤其是对神女的信仰还充斥传奇和历史的色彩。
谁也不会有胆量质疑一位本王朝功绩卓著的君王,连带着他极力推崇的神同样不容置喙。
至于祈愿致死,大概也能粉饰太平成神女显灵。
反而会引起更狂热的追捧。
鱼宣顿住。
或许。
姜王朝早有血祭活人的先例。
童子的装扮参考来自《西游记》:髽髻双丝绾,宽袍两袖风。
社君:老鼠的别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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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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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 2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