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白听见了剑锋出鞘的声音,缓慢的,尖锐的,如同一道催命的符咒在寂静的黑夜响起,让人无从躲避,不知何时会被一剑毙命。
季白的后背激起了一层冷汗,闪烁着寒光的剑身映照着她苍白的面容,惊慌的眼神。
她强压下心中的恐惧,紧紧抱住褚师怀不松手,仿佛看不见那柄已然出鞘对准她的剑。
她知道如果再不说点什么,自己的小命真就交代在这儿了。
可极端的恐惧让她的大脑变成了一团浆糊,伶俐的口齿也似乎被糊住了,眼下,她也压根不敢乱说话,生怕哪句话不对刺激到又不正常的褚师怀。
忽而,她脑中灵光一闪,头埋在他的怀里,闷闷地念了一首诗。
“枕前发尽千般愿,要休且待青山烂。水面上秤锤浮,直待黄河彻底枯。白日参辰现,北斗回南面。休即未能休,且待三更见日头。”
她念得很认真,一字一句,沉闷的声音宛若有着千钧之力化为重锤一下下地锤到他的心上,紧攥的长剑应声而落,发出一声悲怆的凄鸣。
剑的主人亦好不到哪里去,他的手都在抖,暗哑低沉的声音颤得语不成调。
“你……你还记得?”
“当然。”季白虚情假意的泪水润湿他胸前的衣襟,“我怎么会忘了我和怀哥哥的誓言?”
季白庆幸自己的记忆力还算不错,在信中看过这首诗后就记下来了,不然今天真要死定了。
她一面说着,一面偷偷抬头去看褚师怀脸上的神色。
剑都掉了,应该不会再想着杀她了吧?
褚师怀轻笑着,沉寂肃寒的眼眸里又生出点点生机。
“我也记得。”褚师怀说,“休即未能休,且待三更见日头。”
“小白,哪怕真有一日青山烂,秤锤浮,黄河枯,白日参辰,北斗回南,三更见日,我也不要和你分开。”
季白抱着褚师怀腰身的胳膊又紧了紧,轻声说:“可你放弃过我一次了。”
她话音刚落,季白就很明显的感受到褚师怀蓦然紧绷的肌肉,搂在她腰上的手颤得厉害,似乎是无法接受自己曾经犯下这样的错,背叛了他们的承诺。
季白用温柔的,带着蛊惑性的语气说:“但我不会放弃你,我永远都记得我们的承诺。”
“我知道你觉得我变了,觉得我爱说谎了,可我所有的谎言都是为了你啊。”
“我怕闻人瑾对你不利,假意与你断绝关系,我恨你弃我不顾,故意同羽生亲近而刺激你,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你难道还不明白吗?只有你可以牵动我所有的情绪,我所有的痛苦,欢喜都来自你,无论你如何对我,我对你的心都永远不会变。”
季白深情地诉说着,突然感觉自己的脸颊有点痒痒的,她本能地抬手一抓,是一根不知从何而来的羽毛。
她并没有当做一回事,而是随手扔到了一边。
与此同时,另一间房间里少女柔软深情的声音缓缓铺开,可诡异的是房间里并没有什么女子。
羽生靠坐在墙角,一只腿随意的曲起,神色淡漠地把胳膊肘搭在膝盖上,向上的掌心里漂浮着一根白羽,细听之下,方惊异的发觉原来少女的声音皆是由这根羽毛发出的。
羽生忽地嗤笑一声,什么三天后跟他一起走,果然都是骗他的。
他闭上了眼向后靠去,脸上神色淡然,就连一滴泪也没有,也没有平日故意示弱的可怜,可却偏偏给人一种震颤到骨子的心碎。
只听少女还在继续对她的情郎表白。
“怀哥哥,你若还要怀疑我骗你,不如多等三日,看三日后,我会不会背弃我们的承诺。”
“若我那时真的做出对不起你的事,你再对我做什么,我都不会有半句怨言。”
褚师怀轻抚着她的乌发,掌心下是如同丝绸般微凉滑顺的触感,拂动间隐有暗香浮动。
她的话多么动人啊。
可如果一切都是为了他,那为什么还会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和他亲吻呢?
这也是为了他吗?
褚师怀轻抚的手掌蓦地一顿,五指骤然用力,把人重重按进了自己的怀里。
她刚刚说在那儿不方便,那在方便的地方,他们都做过什么?
是不是……什么都做了。
季白的脸被那双炙热的大手紧紧压在他的怀里,让她快要喘不过气。
但她又不敢挣扎,眼见褚师怀的情绪得到平复,万一她一挣扎又激得他发起疯来,就得不偿失了。
不知过了多久,褚师怀终于松开按着她后脑勺的手,新鲜空气重新充盈在她的鼻尖,让她得以重新呼吸。
季白见褚师怀久久不语,正想着再说点什么,褚师怀却突然伸手捧上了她的脸,她顺着这股力道抬起头对上他幽深的目光。
“差点又被你骗过去了。”
“你不喜欢他,也可以和他亲吻吗?”
季白望着他如幽谷般森冷的目光,紧张得嘴巴发干,他连这都看见了?
他沉沉地笑着,可眼睛里却没有半分笑意。
“你想说你是被迫的?”
“可他分明说弄得你很舒服。”
他勾着她的下巴,低下头逼近她,刚刚还冷寂的幽谷在一瞬间被天火点燃,熊熊燃烧的大火几乎快要从眼睛里溢出来了。
“小白,有多舒服,你教教怀哥哥好不好?”
季白的心脏砰砰直跳,不用刀剑,她已经快要被他的目光融化了。
她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搂上褚师怀的脖子就吻了上去,因为吻得太急,牙齿还重重磕到了唇上,一瞬间,腥涩的铁锈味在嘴中弥散开来。
这实在不算一个甜蜜舒服的吻,可在她的唇贴上来的时候,褚师怀心尖一颤,无可避免,无法抗拒地沉醉其中,就像是枯枝渴望着甘霖。
他怔愣了短短的一瞬后,就按着季白的后脑勺凶狠地回吻了回去,似乎是要把所有的嫉妒,愤恨,心痛都发泄出来,又似乎是在和什么人较着劲,一定要吻得她双腿发软,气喘吁吁。
还是留着她吧,他想。
褚师怀缓缓睁开眼望着倒在他怀里的季白,红唇被他吻得娇艳无比,泛起一层水光,指腹温柔地摩挲着她的唇瓣,他还记得刚刚吻上去的温度和触感。
他反复无常,很不好哄,情绪上来时就像一个要毁灭一切的疯子,可仅仅是一个吻又可以让他变得柔软。
他想要的,从头到尾都只有季白唯一的爱。
如果杀了她,他再也看不见这样鲜妍生动的她,再也吻不上她的唇,感受不到她的温度,她的气味。
她还是爱他的吧?
不然为什么还要费劲心思的骗他呢?
为什么还会去看望生病的他呢?
此时此刻的褚师怀已经不愿意去深想季白的言行不一。
他想再信她一次,只是三天而已,他等得起。
“怀哥哥……”季白怯生生地喊他,“你还生气吗?”
褚师怀似乎是又恢复成了阳光开朗的性子,他捏了下季白的鼻子,故作生气地问:“如果是我吻了别的姑娘,与其他女子纠缠不清,你生不生气?”
季白心想,看样子是不生气了。
季白轻哼一声,故意气呼呼地说:“我听春桃说了,你可是城里最风流潇洒的公子,不知外面有多少红颜知己呢。”
“她的话岂能当真?”褚师怀说着用手掰开季白的嘴,检查了一下她嘴里的伤,见她无恙后,方继续说,“单你一个人就折磨得我神魂颠倒,我哪还有心思想别人?”
“我整日待在府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你的事我又如何知道?”季白娇嗔地说了一句。
褚师怀哑然失笑,揪了下她的鼻子,笑骂了一句,“小没良心的”。
季白又同褚师怀说了许多好话,总算哄的褚师怀心情平复,愿意离开了。
临行前,褚师怀的笑意又淡了不少,掐着她的下巴意味深长地说:“小白,三日后不要让我失望。”
“如果让我发现你在骗我。”褚师怀掐着她下巴的手加大了力度,“我也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
他说完这句话又深深看了她一眼,而后转身离去。
季白看着他远走的背影松了口气,暗想,三天后,她早就完成任务跑路了,谁还管你啊。
不过在此之前,她得先把羽生的道具取了。
季白想到这儿,转身快步朝羽生之前住过的下人房去。
羽生被关后,这间屋子就暂时空下了。
房门上挂着一把锁,季白怕节外生枝,没敢劳师动众请下人们过来开门。
她站在门外看了半晌后,抬脚就踹,然而这门还牢固得很,并没有踹开。
若是再踹,免不得引来人,季白想了想就盯上了窗户,她顺手从墙边捡了块石头,动作利落的把窗户砸开了,然后翻身一跃就爬上窗台跳进屋里。
系统冷不丁地又冒出一句话。
【你还真是……不走寻常路。】
季白毫不内耗,也不觉羞愧。
【那咋了?】
这副本再待下去,小命都快没了。
在这个杀人都随便的诡异世界,她砸个窗有什么问题?
屋子里光线昏暗,季白把木桌上的蜡烛点亮后,就弯下腰去找羽生所说的小木匣,可她在床底下摸了一圈也没找到。
奇怪,羽生明明说就放在床底下啊,怎么会没有呢?
季白不信邪地趴在地上往床底下看,借着微弱的烛光她勉强可以看清床底的情况,她从上看到下,从左看到右,也没有看到有什么小木匣。
木质的地板上光溜溜的,连层灰都没有。
季白瞬时有点慌,羽生的房间是被下人们搜过的,该不会被什么人拿走了吧?
枕前发尽千般愿,要休且待青山烂。水面上秤锤浮,直待黄河彻底枯。
白日参辰现,北斗回南面。休即未能休,且待三更见日头。——引用 唐朝佚名的《菩萨蛮 敦煌曲子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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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 1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