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滩无差别伤人案的事后,尹昭月被送进了医院。
她当时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依稀听到唐榆一直在她耳边说“对不起”“你别死”之类的话。
后来她就失去意识了。
再次醒来时,尹昭月已经做完了手术,她虚弱地睁开眼。唐榆正和一群来看望她的朋友在说些什么。
她说是尹昭月主动救了她,主动挡在她前面,她们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以后尹昭月让她赴汤蹈火她也愿意。
有人看到她醒了,所有人都围上来,关心她的伤势,并夸她是个义气的朋友。
唐榆则热泪盈眶地握起她的手。
这眼泪半真半假。
尹昭月有些懵了,难道是她精神恍惚了吗?她没说话。
两天时间,所有来看望她的朋友都知道尹昭月舍身挡刀救唐榆的事迹了。
所有人都在说她勇敢。
当病房里只剩她们两个人的时候,唐榆根本不会主动提这件事,尹昭月主动问,她也坚持那样的说辞。
这件事在她心里留下很重的阴影,一睡觉就会梦到那个陌生男人举着刀朝她冲过来,而一旁的朋友躲在她身后,紧紧抓着她的双臂。她想跑都跑不了,被动地感受刀子划开皮肤,热血直流而下的恐怖。
噩梦做了无数次。她状态很差,也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唐榆是故意的。
也许她也不是故意的,她只是怕死,本能的自救,但是她的自救需要由另一个人付出代价。
尹昭月出院了,好像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件事。胸下的疤痕他们看不到,脖子上的很明显。他们皱眉,眼神里带着害怕、同情和惊叹,看着她从脸颊延伸至锁骨的长疤痕,附上一句“你当时怎么想的?你真厉害”。
她很被动,这个时候她已经无法说出真相。她和唐榆好像绑定到了一起,她们是一起经历过生死的好闺蜜,这是众所周知的事。
尹昭月开始想方设法地挡住自己的疤痕,以前她喜欢扎低丸子头的发型,现在只能散着,挡住脸颊。即使天气越来越热,她也要用长丝巾一圈一圈地将脖子围起来。
生日会那天,唐榆胃病犯了,有人看到她被扶进了房间休息。
那人主动跟尹昭月提起,可她不想去关心。她很烦躁,室内很热,她想摘下丝巾,但她不想看到别人同情的眼神。
“你不去照顾她吗?你们不是很好的朋友吗?你不是还——”
尹昭月已经知道了那人要说什么,打断了他,“我去。”
进了书房,看到唐榆面色苍白的样子,尹昭月敷衍地关心了两句。
“你怎么还围着那条丝巾?不热吗?”
就这么一句看似关心的话,尹昭月崩了。
她怎么能用这么事不关己的态度问出这种话?
她扯下脖子上的丝巾,“我为什么围着丝巾,你是最清楚的。”
“对不起,我忘了。”
又是这种态度,这种语气。
“你怎么会忘,你是最应该记住的人。明明是你拉着我给你挡刀,我每天做噩梦是因为你,毁容了是因为你,甚至差点死了,这些都是因为你。你怎么能那么若无其事地问我为什么围着丝巾?怎么能那么轻松地跟别人说是我救了你?唐榆,我想跑啊,我当时特别想跑,可你不让我跑。”
如果有外人在,他们一定觉得尹昭月的反应莫名其妙。
她说着说着就哭了,戳着自己脖子上那条肉红色的长疤痕,“我现在连低领的衣服都不敢穿,怕别人用害怕的目光注视这条疤。”
唐榆的脸色看起来比刚才更苍白了,她坐起来,“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当时就是你主动挡在我面前的啊。”
“在救护车上,你跟我说那么多对不起,我都听到了,为什么说对不起,你心里有数。”
唐榆不说话了,尹昭月靠在身后的桌子边,一个月以来积累的恐惧、怨气、焦虑全部冲上脑海,让她浑身发抖,她甚至想杀了唐榆。
抬手擦掉眼泪,却意外打碎了放在桌边的透明花瓶。
花瓶摔在地上的声音打破了书房内僵硬的气氛,尹昭月蹲下身收拾了玻璃,到最后唐榆也没说话。
尹昭月走了,她觉得唐榆太可怕,太虚伪。
出来后她的身体一直是喘不上气的状态,过了好久才平复。
时间刚过九点,她本来不想再去书房,却意外看到余文州从书房里出来。他看起来神色慌张,鬼鬼祟祟。
尹昭月进去了,唐榆昏迷躺在地上。
一瞬间,尹昭月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想立刻杀了她。
事实上,她也这么做了。她随便从垃圾桶拿了一片玻璃,划开她脆弱的脖颈。
过程很快,奇妙的是她一点都不害怕,只觉得畅快。
尹昭月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杀了唐榆。
随手将玻璃片扔进鱼缸,她离开了。
然后就是段千星来书房,没看到唐榆又走了。
九点半,尹昭月走进书房,大惊失色,贼喊捉贼。
听完了过程,林绚问了一个看似不相关的问题。
“你第一次从书房出来后是不是跟赵卿羽聊过天,你们聊了什么?”
“赵卿羽是谁?”
“占星馆的老板。”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我不记得跟她聊了什么,只记得跟她聊天很舒服。”
尹昭月说自己当时情绪很激动,聊什么全忘了。
“忘了,又是忘了……”林绚喃喃道。
真相水落石出,尹昭月离开了乌莫镇,这件事情就这么草率地结束了。
晚上,林绚和姜瑞玉一起在家吃饭,还买了酒。
“你很在意赵卿羽。”
“能不在意吗,感觉每次都有她,你就没觉得不对劲?”
“有一点。”
“对嘛,最开始那个宠物医生高泽潜跟她有关系,再后来是何敛的日记里提到她,最后是尹昭月。”
她喝了一口酒,继续道:“还有那个海边伤人的,在之前一直坐在占星馆门口,现在一想,感觉也跟她有关系。难不成赵卿羽是这个游戏的最**ug?她不会是什么女巫吧,可以操控别人的身体。”
“你这么一说,她确实经常出现。但我去过三次占星馆,没觉得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姜瑞玉脑子晕晕的,努力思考。
林绚明显也有些醉了,脑子很发散。她捂住胸口,倒吸了一口气,“你完了,你可能已经被操控了。”
她靠在椅子上,看天花板,“这个天杀的——诶?这个游戏的开发者叫什么名字?”
“你不问我都要忘了,好像叫……时?柯?”他不确定地说道。
“这个天杀的时柯,让我出去!我不想待在这里……”
林绚站起来,晃晃悠悠地走到单人沙发旁边,坐下来,头一歪直接睡过去了。
姜瑞玉站起来,一阵天旋地转,定了好一会儿才往前走。
他看着面前秒睡着的林绚,戳戳她的头顶,“你这就睡着了。”
坐在长沙发上,他也好困,眼睛要睁不开了。
*
林绚醒了,第一反应是脖子痛得要死,她抬手捏捏脖子,“啊……”
然后发现沙发上躺着一条长长的人。她抬头看时间,凌晨一点。
姜瑞玉侧躺着,脸朝外,身上裹着一条薄毯。但毯子不够长,脚露在了外面。
林绚站起来,她寒酸地睡在单人沙发上,姜瑞玉连条毯子都不给她盖,自己倒裹上了。
“喂。”她伸手戳姜瑞玉的肩膀,企图把他叫醒。
但对方没有任何反应,看起来睡得很香,脸还红红的。
她坐在地上,看着他的脸,“喂!”
还是没反应,姜瑞玉的眼镜还戴着,看起来很硌得慌。
“睡这么死。”
林绚伸手捏住眼镜,想帮他摘下来。
她看着手上的黑框眼镜,举在自己眼前,隔着镜片看姜瑞玉。
这眼镜度数看起来不高,林绚这个视力好的人一点都不晕。
镜框跟随着姜瑞玉的五官移动,耳朵,眼睛,鼻子……
嘴巴。
林绚赶紧放下眼镜。
她突然想起来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段秋说姜瑞玉喜欢的人是她。
……
什么?姜瑞玉喜欢她?
林绚撇头不再看沙发上熟睡的人。
咬指甲。
这到底是真的假的?
如果是真的,他喜欢她什么?而且她也没觉得姜瑞玉喜欢她啊。
想着想着林绚就红了脸。
那她,也喜欢他……吗?
“我不知道。”林绚低头自言自语。
虽然谢琳说的那些她对得上,甚至她还做了那样的梦,但她还是不知道。
她总觉得她只把姜瑞玉当朋友。
林绚的视线重新放在他脸上,他睡觉很老实。
忍不住的,林绚伸手,食指指尖轻划过他的脸颊。
大概是感觉痒,姜瑞玉动了一下。
林绚吓得缩回了手,看着自己的手指,她刚刚在干什么?
她站起来,直愣愣地上了楼。
回房间睡觉。
一大早,姜瑞玉从沙发上醒来,还残留着宿醉的眩晕。
撑起身子,坐起来,皱眉看着客厅的装饰。昨晚他好像喝醉了,然后他就直接睡着了。
林绚也醒了,踩着楼梯下来,两人正好撞上了视线。
“呃……你醒了。”林绚率先开口
“嗯。”
林绚继续下楼,步子刻意放慢了些,她感觉好尴尬。
站在楼梯口,四目相对。
“需要我……给你煮醒酒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