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子谦全副武装,不仅戴着口罩和手套,还拿着手巾。他用手机掩住半张脸,慢慢张开手,掌心里有两条被金属环圈住的钥匙。
“我哥今晚办单身派对,我应该不回来了,你记得关好门窗、锁好门。”
他身上有沐浴后的清香。
事后洗澡,小说里都爱写。
香气夹在凌乱的风中,窜入任璃的五官里,刺激着每根紧绷的神经。
在河堤边吹了三小时北风,她的头发早被吹乱,此时狼狈到极点,一点都不想见到他。
她用手遮住半边脸,捏起他的钥匙环,攒在手掌心,无痛无痒地说:“哦……那明天婚礼见。”
钥匙留有他的余温,一点一点地灼伤她的肌肤,她想等他走,可他没有挪开步子,任璃唯有拉着卖鸡翅先走掉。
次日清晨风和日丽、万里无云,是迎娶的良辰吉日。天气难得转热,不愧是准备了一年婚礼的人,李萱把天气也摸准了,准备了清凉的抹胸姐妹裙,刚好适合这样的天气。
任璃来到镜子前,深吸一口气,把裙子的腰带勒紧,直到把玲珑诱人的小蛮腰曲线显露无遗才罢休。昨晚她闷着一口气,无论肚子怎么乱叫,都忍着不吃晚饭,全为了今天。
这不是她头一次参加婚礼,几位表姐的婚礼都喜欢找她当姐妹,说要拿她提高颜值水平,任母怕她吃亏,特意把单肩的姐妹裙改双肩、双肩的加披肩,要是姐妹裙是抹胸的,任母就不给她穿了。任璃为此没少跟任母吵架。
任璃说,婚礼是所有女人最期盼的日子,新娘子盼着当女主角,成为全场最漂亮的女人;身边没伴儿的女生盼着抢走新娘子的聚光灯,招徕全场男子的瞩目。可是,任母却只想她安全,别把狂蜂浪蝶惹来。
这回,任母不在身边,任璃下足功夫,从头到脚,让自己焕然一新。等最后给嘴唇涂上明艳晶亮的口红后,她看着镜子里脱胎换骨的自己,想起鞋柜里被他用盒子珍藏起来的粉色拖鞋,眼泪便无由来地流出来。
哪怕经过一个晚上的沉淀,她还是无法将悲伤淡去。雾里看花的时候,无论她把现实想得多么糟糕,她都不会伤心,因为心底还有一丝不见黄河心不死的希望,然而等真相浮现,她再也拾不起那份似真似假的从容。还没恋爱,她就失恋了。
官子敬和李萱的婚礼在市中心的高级酒店举办,李萱家就在酒店附近,而官子敬与她的婚房刚好也在附近。
任璃按照李萱发来的地址,准时到达她家。李萱家正热闹,在场姐妹不是名媛就是富家千金,彼此相熟,唯独都不认识“王苏莹”。
李萱却把任璃喊得特别亲切,一会儿喊她拍照,一会儿问她饿不饿,一会儿问她渴不渴,还送了一条漂亮的珍珠项链给她。
其他姐妹原本嫉妒她长得好看,有点排斥她,可是见李萱对她好,也热乎起来,还把她拉到微.信群里。
任璃闲来无事,偷偷盯他们的群聊内容,他们除了发迎亲的照片,互相调侃几句,也就没什么值得看的。可是她发现,有一个纯白色的头像,很少发言,如果不是新郎@他,他就不回复。她往上刷,刷关于这个头像的聊天记录,从字里行间,想象他的表情。
她躲在角落看得入神,有姐妹看到群聊里男方发来的照片,兴奋地说:“姐妹们!迎亲队伍已经到楼下啦!”
一屋子打鸡血似的,李萱妈妈跑房里拿红包,李萱爸爸叫保姆装酒,还有围坐麻将桌的三姑六婆忙着迅速完成一局。等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该收拾的都收起来了,大家都盯紧大门,热切期盼。
任璃被李萱拉进她的房里。李萱显得有点紧张,让任璃帮她把鞋子藏起来,若有所思地说,“我会不会幸福?我会幸福吧?所有努力都不会白费的……”
任璃无法体会她的心情,一句“祝福你们”已经是她用尽全力才说出口的话。
李萱忙着让化妆师给她补妆,无视她这句用苦良心的祝福。
悄悄出去打听情况的伴娘,激动万分地跑回来,告诉李萱:“你家老公,老帅老帅的!但是我还是喜欢小帅!他去美国留学多久了?有五六年了吧?许久不见,再次见面,初恋的感觉又回来了!”
“男朋友十个手指头都数不过来,还谈初恋?你对谁不一见倾心?”李萱笑着打趣。
“呵呵,你都结婚了,还不想对他放手呀,早在一年前你决定跟官子敬发展的时候,你就应该把他贡献出来!说不定我现在就是他女朋友了!”伴娘抱怨。
“你都快结婚了,还朝秦暮楚,我等会儿就告诉你男朋友!”李萱刚说完,就听见房门外响起一阵比一阵激烈的敲门声。
“来啦!来啦!”
随着新郎和一众兄弟涌入,空间突然变小。任璃瞅着有空位,躲躲闪闪走出房间,外头姐妹忙把她招呼过去闲聊,问她父母经营什么企业、股票代号是什么、多大岁数、在哪里读书、有没有男朋友……
任璃讲话挑轻避重,没把气氛弄得太糟糕,这些富家千金觉得她态度诚恳,就说婚礼结束后,带她与男方兄弟碰头玩玩。
任璃嘴上说好,装得特别大气,实际上,就这场婚礼,她一刻都不想多待。
男方兄弟听说“王苏莹”要去结束后的狂欢派对,心里都痒痒的,找准机会就来亲近她。
任璃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大一大二“灭霸小师妹”的时代,在素不相识的人群里,脸不红心不跳地接梗抛梗。她没有别的野心,只想把这富家千金的骨架撑起来,只想将心底的灰尘清扫出来,让自己显得没那么落魄可怜。
兄弟都觉得她漂亮又有趣,喜欢追捧她、宠溺她、绕着她转。任璃对他们的讨好应接不暇,忙着找地方躲起来歇一口气,走着走着,就看见同样远离人群的官子谦。
他坐在水池边的长椅上,闷闷不乐地低头看手机,与家长见面日那天的神情神态一模一样。
任璃默默来到他对面的水池边上蹲着,仰头问他,“帅哥,我代表一众貌美如花的姐妹,向你发出最诚挚的邀请,等会儿散场后,参加狂欢派对吗?”
正如她所料,官子谦郁郁地拒绝。
她看着他眼下的黑眼圈,想到他此时此刻的心情,心里也郁结起来。
澄清的池面倒映着她与他的影子,中间隔着银河般的天际,她折了一条长长的小草,伸向小池的另一边,恶作剧地拍打水中倒影,拍打他的“脑袋”,顿时觉得一晚上的怨气都消解了。
池中,一圈圈涟漪向四周荡开,鱼儿成群结队地追赶。
“昨天吻你,我是故意的,想看你怎样抓狂。”她口吻轻松,就像平时跟他开玩笑那样,“你恨死我了吧?我让你在喜欢的人面前被捉包。”
他脸色森冷,她猜他没法接受她一针见血地指出他的秘密。
“你还装蒜?”她笑着取笑他,“喜欢谁这事儿上,只要不是近亲,法律没有明文规定不能喜欢的对象,道德也没有这样的绝对绑架。何况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别说婚姻身不由己,其实可以试试,说不定她对你有期待。”
说完,她觉得自己心里苦楚更深更长了。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鼓励他争取幸福,她从来都不是大方的人,小时候跟表姐抢东西,就算表姐哭了,她也不给她。
她握了握手里拿着的东西,远远地扔过去,官子谦没料到她突然扔东西过来,所幸反应够快,险险接住。
“我要回去了。”任璃站起来,指着刚扔过去的东西说,“这东西不用感谢我,出门之前顺手拿的,本来打算给自己用,可是我应该用不上,放在手提袋里怪寒碜的,还一直磕痛我的腰,你不介意接收它吧?”
不等他回答,她已经煞有介事地拿起手机,装作全天下都在找她似的,很快就消失在他的视线里。药瓶还爬着她的汗,他忘了拿免洗喷剂消毒,摇了摇,而后扭开瓶盖,果然瓶口的隔绝保护层还没被撕开,这不是家里那瓶,而是新买的。
婚宴在掌声中顺利举行。姐妹和兄弟围坐一桌,劝酒聊天,热火朝天。官子谦属于家属,坐在最上首的主桌,与任璃他们这桌隔着十万八千里,就算任璃穿过茫茫人头看去,也未必看得见他。
王家父母好不容易找到任璃,恨铁不成钢地说她:“人家官老找你呢!你是未来媳妇,怎么跟做姐妹的坐一块呢?怎么着也得坐官子谦旁边呀!这点脸面要自己给自己挣!”
任璃才不坐过去,“宴会都过大半,你们就别纠结了。迟早都要嫁过去,迟早给你们挣面子,这次是我处理不好,我认错好不好?”
任璃把他们哄过去,而后头晕晕地往洗手间去。
刚才被桌上的兄弟和姐妹劝喝了不少酒,他们喝起酒来完全不客气,每一杯都是满满的,还喜欢好几种酒轮流喝。如果纯粹只喝一种,任璃也许能扛久一点。
等上完厕所,她摇摇晃晃地走出洗手间,迎面撞上一个贵妇。
浓妆艳抹的贵妇一脸嫌弃地拍了拍被她撞上的肩膀,看她拿着名贵的手提袋,立马换了一副脸,端庄优雅地问:“小姐,你知道官李联姻的宴会厅在哪里吗?”
“你没有邀请函吗?好像要检查邀请函,如果没有的话,服务员不给进去。”任璃说。
“我是官子谦的妈妈,不用邀请函吧?你把我带进去,可以吗?”
今天三更哦,这是第二更,晚21点有第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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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Chapter 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