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老宅在老城区大院,沿着新铺的沥青路看去,两旁栽满了绿树,又缀以粉紫色花树,风景美如画。
然而这地段的房子远离马路,远在隆起的小坡上,考虑到步行购物的便利,普通人未必看得上,但是真正识货的人才知道,这处的房子都是不能交易的,简而言之,有钱也买不到。
任璃虽然是南城本地人,却也不知道这地段的特殊性,只当看见车窗外的百年老校一闪而过,才醒悟过来。从前她不知道这家在南城首屈一指的名校的具体位置,原来就在这里,那么说来,官家所处大院是含金量很重的学区房。
只是,居住环境如此舒适,为什么官子谦会搬出来?如果是因为周映月的死,那么他到底有多厌恶这里?
“到了。”官子谦在院外马路边泊好车,提醒她下车。
此时,正值日落黄昏,乍暖还寒的春风吹来,飘来阵阵沁人心脾的花香,任璃紧紧挽着官子谦的手,撒娇道:“吃完饭我们就走,一刻都不多待,答应吗?”
“据我所知,你胆子可不小,还没表白就偷吻。”官子谦悄然绽放笑容,接过她手上沉重的水果篮,带她走进许久未至的大院。
提起这事儿,任璃心里就来气,“把我抱回自己家,又煮粥又准备红糖水,等你老半天都不表白,你还好意思说,至今也没正正经经说过你什么我!”
官子谦蹙了蹙眉,不明不白地问:“什么你什么我?把字发给我,我立马给你说。”
任璃嫌弃地朝他挤了挤眼,“坏死了你,竟然想空手套白狼!我才不会中计,哼,爱说不说!”
两人辩论着,很快就来到官家老宅门前。大院里都是独栋独户,官家老宅似乎比普通房子要显得大。
任璃等官子谦拿出钥匙开门,可是他却伸出手指按门铃。
没过多久,门打开了,门内是一位白发老伯。老伯似乎早知官子谦会回来,手里捧着一碗热汤,笑颜逐开地递给他,亲切地说:“终于盼到你回来了,今晚我吩咐了新来的大厨,就煮你喜欢的菜式,我监督着他,保证食材都清洗干净,餐具也都高温消毒过。等会儿,可要多吃点儿。”
“张伯你太客气了,只是一顿家常便饭,以后都不用这么麻烦。”官子谦一边说,一边将热汤送到任璃嘴边,任璃睁着无辜的大眼,咕咚咕咚一口闷完。
张伯满意地笑着,接过官子谦的水果篮,带他们进入屋子,嘴里说着:“都怪我不周到,没提早了解王小姐喜欢吃什么。不过,我们新请来的厨子有几下子功夫,王小姐不如点个菜名,转眼就出锅了。”
“不用麻烦,我吃得很广,什么都吃,不像他挑食。”任璃直摇头,掖了掖官子谦的衣袖,求他帮忙说几句。
官子谦没打算插嘴,就喜欢看她慌张的模样,可是既然她要求,他就帮她解围:“张伯,不用特别做,她每天吃我煮的,对吃的喜好随我。”
讲得什么乱七八糟嘛……说得好像她不会下厨,她想辩驳几句,可是,回想这段日子,她还真没煮过什么,连洗碗都是他做的。不,她右视图熬粥给他,就在他生病那天早上,只是最后煮糊了,有丝丝焦味。后来他醒来了,发现她把厨房弄得一塌糊涂,忍着不发火,只是叫她什么都别做。那锅粥估计难逃被倒掉的下场。
两人走至四方正正的客厅,才发现大家都到齐了。官正树和官子敬坐在沙发上,李萱抱着孩子摘窗外伸进来的花,那头张伯前来告知,晚饭已备好。
没有过多饭前谈话,立马就开饭,这让任璃轻松不少。这两次跟官家人见面,苏玟和王粤强都跟艾菲儿发生了不愉快的口角之争,两次都打起来了,她特别怕官正树觉得王家野蛮粗俗、不像文化人。
官正树给人感觉是特别严肃的人,饭桌上特别安静,任璃咬骨头都轻轻的,生怕发出奇怪的声音,引起不必要的注视。
官子谦熟知她,不讲话就不舒服,这会儿却安静得像犯错的孩子,不免有点心疼,尽量给她夹菜,不让她把手递得太远。
这么贴心的照顾,其他人都看在眼里,各有各的心思。其实,这顿饭不是让任璃来见家长,也不只是吃顿家常便饭,而是为了官子谦即将报道入职。
官正树自从得知他偷偷报考又通过考核之后,花了大半年时间帮他打点,进南城院里是预想之中的,却不是最好的结果。他希望官子谦能走不一样的道路。
“明天报道,端正做着,往后如果有好机会,只能靠自己争取了。”官正树说着,自然地夹起红烧三文鱼,伸长手臂,在即将到达之际,却在空中顿了顿,拐了个弯,往自己碗里放。
官子敬暗暗地看着,冷着脸,突然站起来,握起手机,从侧门走出去,到底是不是接紧急电话,谁都不知道。
李萱伸长筷子,夹起官正树没送出的菜,送到官子谦碗里,对官正树说:“既然是子谦挑选的职业,他一定会努力做,绝对不会让老爷担心。”
官正树抿了口红酒,似乎也相信李萱所说,目光带着丝丝期盼,点头同意。
任璃想起王粤强说官正树在外盛赞李萱是好儿媳的事,现在看来并不是虚言。李萱并没有偏心官子敬,反而在官子敬离开之后,担当润滑剂的角色,虽然她在奉承官正树,却没有丝毫做作,正说到官正树的心坎里。
不知官子谦听到她的话有什么感受,任璃此时五味杂全,一厢情愿以为这是见家长的饭局,还特地买来讨好老人家的水果,坐在这里像个局外人,才知道他明天要入职报道,才发现这是官家特地打点了关系的大事。
饭后,官子敬仍未回来。张伯不知该不该收拾饭桌,将视线投向李萱,李萱逗着孩子,回头看了一眼官子敬那碗几乎没动过的白饭,眼眸暗了暗,抬起头时又变了副模样,仪态端庄地说:“他那胃刁钻,平时忙碌不按时吃饭,这会儿大概还不饿,留着也没用,都收拾了吧。”
饭后,官子谦被官正树叫到书房里面,李萱抱着孩子回房里哄睡。
偌大的客厅里,只有任璃呆呆地坐在沙发上不知所措。她刷了会儿手机,张伯切了盘水果,递到她面前,问道:“子谦没少给你吃水果吧?”
任璃用金属叉挑起草莓,嘴角划过甜腻腻的笑,“就吃水果这点儿没完全随他。”
草莓的清香漂浮在口腔里,充沛的汁液钻进牙齿间,这是官子谦常买的草莓品种。她吃什么水果都嫌麻烦,不愿意拿在手里,不愿意吃得满嘴腻,更不愿意吃到酸的涩的。这草莓,是官子谦软硬兼磨下,她勉为其难地接受,自后他以为她只能吃草莓,每天早上都给她备几颗。
张伯恍惚间也想起官子谦从前的事,“他曾经有半年时间特别挑食,什么都不愿意吃,只吃高温热水浸泡过的水果,还只能由他自己一边切一边吃,我们都没他办法。”
说着,张伯自觉说太过了,不应该在任璃面前挖官子谦的黑历史,自圆其说:“小孩子多少都有点挑食,这是成长阶段里常有的。”而后,捧着茶水转到二楼的书房。
书房里,官正树给官子谦讲了满满当当的为人处世道理和职场常见规则,最后提才到王家。
“为人端正、身家清白是你能在这条路上走得更远的关键。你哥当年业绩不凡,晋升在即,却为了个女人,丧失机会。前车可鉴,你的婚事务必深思熟虑。大家都是聪明人,都是利益导向,才走到这步。如今你走入这条路,我们必须更谨慎,我已经请人调查王家,有结果就告诉你。在此之前,我会用别的方法,推迟这场婚事。”官正树没往深里说,只是点到为止。
官子谦提出,“调查王家的事,不如交给我?这毕竟是我们自己家的事,泄露出去,未来如果退婚,对双方都有不好的影响。”
官正树眼神一震,想了想,“也好,你也长大成人了,也该尝试验证答案,做出正确的选择。”
任璃在客厅里实在无聊,从侧门走出,来到后院,坐在秋千上晃了晃。她仰起头,不知道二楼亮起灯光的房间,是不是书房,她用力往后蹬,想看清楚打在窗户上的影子。
忽然,后面被人推了一把,将她晃到高高的空中,着实吓了她一跳,她忙回头瞪做坏事的人,等看清他的模样,整个人不寒而栗。
官子敬没有离开后院,仿佛突然来了第六感,还真是把她等来了。他嘴角歪歪地笑着,“最近跟你爸妈见面了吗?”
听他语气不像疑问句,更像没有意义的开场白,任璃不知道他有什么企图,不敢说话。
“他们应该忙得焦头烂额,无暇顾及你们了吧?”官子敬又助推了一把,送她离开地面,荡到更高的地方。
这一俯一冲,让任璃差点听不请他的话,她心咯噔一跳,并不意外官子敬知道王家父母经营出现困境,毕竟律师行业里熟人之间消息互通,明里狗咬狗骨,暗地里互相介绍生意,都是常有的事情。他们大学课堂里没少听说,教授每每举例,都教导他们小心别把自己给害进去。
经营不善这种事,要传出去,被合作伙伴知道,公司运营就更难了。官子敬用幸灾乐祸的口吻,像说一件乐见奇闻的事情,这让任璃高度警惕起来。
官子敬大概没料到,任璃的反应是笑着说“没有,他们好好的”。
“你看起来没那么天真。”官子敬冷冷地警示她,“还是说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未来是我的公司。我当然知道……”任璃还没讲完,官子敬就笑出声来。
“水淹三尺,你还能那么乐观?你爸跟他的秘书在外面生了一对双胞胎,孩子都上幼儿园了,你别说你不知道自己有两个弟弟了?你妈跟下属某个财务职员搞婚外情,用自己的股份逼他离婚,最后股份都被他投放市场输光了。就算公司不倒,也轮不到你做主。”
他停顿半秒,两手抱胸,垂着脑袋,观察她脸上的表情,“倔强的孩子,没有糖吃,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