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姗一边听着老妪唠家常,一边吃饭,老妪见她吃得开心,还提出要加菜,被她制止了。
饭桌上只有她和老妪说话,洛胥渊只是沉默不语,一直盯着小丹,小丹默默吃饭,察觉到洛胥渊的目光,不敢抬头。
阮姗注意到了这边,用胳膊推了一下他,眼神提醒他不要吓到人家,洛胥渊却突然冷不丁开口:“小丹姑娘为何一言不发?”
几人闻声看着他,小丹慌乱的抬头,尴尬一笑,一旁的老妪连忙解释:“二丫头她生了场病,哑了,不会说话,二位不要见怪……”
“不会说话?”
还没等老妪说完,洛胥渊又追问了一句,老妪顿了一下,笑道:“唉,是啊,两个月前她夜里突然高烧不退,请了好多大夫都没辙,人都烧糊涂了,后来村子里来了位半仙,说他有法子,烧了一纸符,符灰泡了水,让二丫头喝了后醒来高烧就退了……”
“只是,高烧退了,命保住了,却不会说话了。”
阮姗惊讶:“这么厉害?大夫都没办法,这位半仙却有办法,那他人呢?小丹不会说话了,可有找过他问问?”
老妪摇摇头:“二丫头醒来已经是第二天夜里了,天亮了我们去找那半仙,怎么也找不到了,这段时间我每日都在村子里四处闲逛,他也不曾出现过。”
阮姗听完诧异,盯了洛胥渊一眼,却发现他神情阴郁。
“那位半仙为小丹姑娘治病,收费如何?”
洛胥渊开口。
老妪思索了一会,皱眉道:“他不收钱,只要了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阮姗睁大眼疑惑。
老妪看了小丹一眼,犹豫片刻:“只要了二丫头的一缕头发。”
阮姗惊讶:“头发?”
小丹也很诧异地盯着老妪,老妪点点头。
“对,他说他什么都不要,只要一缕头发,我也觉得很奇怪,但当时情况紧急,死马当活马医,就大着胆子给了。”
“……”
洛胥渊沉默片刻,从腰间包裹中拿出一张符纸,指尖隔空画出一道符,符纸上留下了朱砂符文。
旁边几人见此情形都震惊了,只见他将这符文递给了老妪,正色道:“老夫人,请务必要保管好,小丹身上中了咒蛊,随时可能会发生危险,这张符文的法力能维持十四天,在这期间,请让她随身携带。”
老妪诧异地看着他,还是接下了那张符纸,阮姗见此情形,只好坦白:“花婆婆,请相信他,其实我们是仙门弟子,这位是我师兄,他既然看出有问题,那一定不会有假。”
一听此话,老妪还是将信将疑,阮姗只好抬手,指尖生出一股炁将碗筷腾空几秒后再放下。
老妪和小丹瞬间睁大眼睛,她拉着小丹就要跪地磕头,被阮姗连忙拉住制止。
“我就说我们这村里怎么会出现你们这样气质不凡的人,原来是仙门子弟,今天真的是撞大运了!”
洛胥渊:“十四天后我们会再回来一趟,老夫人,请勿将此事声张。”
老妪连忙点头:“好,好!”
洛胥渊看了阮姗一眼:“吃饱了吗?”
阮姗立刻放下碗点点头。
“走。”
洛胥渊说完起身就走,阮姗和老妪小丹匆忙道别后跟了上去。
他走得很快,阮姗小跑在后面追,他回头看了她一眼,让她在原地等他,片刻后,不知他从哪里牵了头驴出来,让阮姗坐上去。
阮姗勉强爬上驴背,他牵着驴走。
此情此景,她感觉自己不像是出来做任务的,像是出来折腾洛胥渊的,又是让他背着走,又是给她涂药,又是陪她吃饭,还要担心她走不动,给她弄了头驴骑。
七公里路程,在驴背上。
两人终于到了城门口,此时已经将近黄昏。
巨大的乌木匾上刻着“锦安”二字,城门紧闭,只有左边的小侧门可通人,官兵守在门口,进去和出来的人都要一个一个检查才会放行。
阮姗刚从驴背上下来,洛胥渊手指一划,驴就不见了,她猜他应该也让驴回到它该回的地方去了。
两人走到侧门,被官兵拦下。
官兵打量了他们一眼:“你们是外地人吗?”
洛胥渊侧目看了他一眼,眼中闪过一轮红月,那人呆滞了一秒,退让几步,像是没看到他们二人般,回到了原位。
阮姗惊得侧过脑袋去看洛胥渊,想知道他刚刚使了什么招数,他直接迈步踏入侧门。
“你对他做了什么?”
她追在他身后问。
“走了。”
他头也不回。
她怎么感觉,他刚刚使用的招数不像师门的呢?
走进城门,本以为锦安会是热闹繁华、乱花迷人眼的城市,实际上城中却处处大门紧闭,街上鲜有人来往,只有扫城人和偶尔路过拉着马的车夫。
街道上四处挂满红布结,很多户院门上都贴上了交叉的符纸。
阮姗只觉得空气中弥漫着难闻的腐气,她强忍着胃里翻江倒海,捂着嘴观察四周,经过一处院门时对上了门缝里漆黑的眼睛,一瞬间,她大叫一声,连退几步,门内也被吓得一震,随后从里面传来匆忙脚步声。
“你这死孩子,让你不要趴在门缝看!万一那群人又来了,直接把你抓走吃了,看你怎么办!”
门内传来严厉焦急的女人声音,按照以往,“被抓走”“吃小孩”这种话语都是来吓唬不听话的孩子的,但面对锦安城内一片冷寂到阴森的情形,听上去就不像是恐吓小孩的胡诌了。
阮姗提脚想要走近那个院门,却被洛胥渊拉住,转过头只见他神色肃穆地微微摇头。
他扫视了四周街道,目光落在了那个扫城的老人身上,随后向他走去,阮姗立即跟上。
扫城的老人一看有人靠近,就立马紧惕地举着扫帚乱舞,嘴里念念有词:
“别过来,你们要做什么!滚开!我不怕你们!”
阮姗见状拉过洛胥渊,挡在他面前,对老人温和一笑:“老爷爷,我们刚来这里,没有恶意,请问城中是怎么了呀?”
老人打量了阮姗一番,见她慈眉善目,态度亲和,不像她身后人那般凶神恶煞,才放下了扫帚,连忙摆手,叹气道:“唉,你们若是刚来的话,就赶紧走,天黑之前一定要离开这里,越远越好!”
阮姗:“为什么,这里很危险吗?”
老人见他天真发问,左右紧惕地看了一眼,凑近小声道:“这个城啊,吃人!”
他看着阮姗,眉头紧锁,继续补充:“先前啊,大家以为是瘟疫,就把得瘟疫的人关在病坊里集中救治,可这瘟疫迟迟不好,高烧不退,后来啊,竟然在那病坊中闹出了吃人的事情来!”
“病坊里除了几个郎中,没人会进出,后来其中一位郎中失踪了,找了三日,再发现的时候,在那医坊后院里都变成白骨了!”
“后来啊,其他几位郎中再也不敢进医坊救人了,有人从那后院门缝里,看到那些病患竟然在相互啃食,那人回去之后就疯了,那段日子传闻半夜路过医坊,都能听到里面啃人骨的锐声!”
阮姗听得浑身一抖,后背都出了冷汗,不自觉往洛胥渊身旁挤了挤。
“那后来呢?县令不管吗?”阮姗疑惑。
老人诧异:“县令?什么县令?”
阮姗解释:“就是管理锦安的官员啊……”
老人思索片刻,“嗷”了一声:“你说辰北城主啊?”
阮姗皱眉眨眨眼。
难道这里的制度和她课本里学到的不一样?
她尴尬点头:“对,对……”
老人“嗤”了一声,满脸不屑:“他只巴结那些名门望族,从来不管下城人的死活,这锦安瘟疫肆虐,都人吃人了,他只派了几个天师过来做了几场法,直接一场大火把医坊连人带院给烧了!大火烧了三天三夜,惨无人道!”
阮姗仿佛在听恐怖天书一般,腿都有点发软,她瞟了洛胥渊一眼,只见他依然不动神色,静无波澜。
她有点佩服他这恐怖的心理素质了。
老人见她面露惊色,又缓缓说道:“不过那场大火下去后,连着下了七天雨,瘟疫确实制止了。”
阮姗追问:“那为何现在城中都紧闭门扉?”
老人又是一阵叹气摇头,眼中起了一层阴翳:“瘟疫是没了,那几个天师走后,来了一群自称巫医的人,说我们这座城受了诅咒,几个月后就会变成一坐死城,只有将那医坊里死去的灵魂安抚后才能拯救整座城。”
“灵魂安抚?那要怎么做?”
“那医坊里死了七十七人,说是要送七倍的人进去,才能消停!”
阮姗心算了几秒,睁大眼:“五百三十九人!?这么多?”
老人点头:“是啊,所以没人敢信这群巫医的话,可是……”
阮姗听到停顿,预感后续不好,担忧开口:“可是怎么了……”
老人掩面哭泣:“可是,城中就接二连三的发生失踪事件,先前都是女人和小孩,我的儿媳和孙女一夜之间就不见踪影,现在已经半月过去了,还是不知道她们在哪里!我儿子前几天去找她们,现在也还没回来!”
“失踪多少人了?”
洛胥渊终于开口。
“不清楚,也没有具体合计过,只能大概猜一下,应该有百来人了,光是这条街上,就失踪了大约十来户人家的女人和孩子,真的是撞邪!造孽啊……”
阮姗皱眉,跟着叹气。
此时开始起风,家家门户上的红布条随风飘扬,在一片灰烬尘雾中格外刺眼,腐烂的味道愈发浓烈,老人连忙扫地上的灰烬,她这才发现他扫的是烧纸的纸灰。
“天已经阴了,你们要么赶紧离开这里,要么赶紧找个客栈住下,不要在外面晃悠,尤其是姑娘家,一定要格外小心!”
老人匆忙将灰烬扫进簸箕,从背篓中拿出斗笠带上:“唉,又要下雨了,我也得赶紧回家。今夜看来不会太平,希望你们能撑过去。”
说完,老人驼着背,一瘸一瘸地走了。
阮姗转过头看洛胥渊。
“我们怎么办呢?”
洛胥渊闭目凝神,用断识在脑海中铺开四周景象,看到了黑红交织如蛛网一般密布的法阵,法阵中有无数个阵眼,此时此刻,在他铺开断识的一瞬,都看向了他。
他猛地睁开眼,只见面前阮姗瞪着一双茫然的眼睛。
“怎么了?”
她疑惑道。
洛胥渊视线扫过四周,风更加大了,他的声音被吹得有些虚散。
“先找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