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有桔到了正厅,主位上坐着宋颂,正在喝茶,七就像个黑柱子似的杵他旁边,客座是规规矩矩的鹤归,倒在地上一脸倔样儿的是邪气冲天的付成。尤有桔坐在了伤痕累累的鹤归对面,也端起了茶,不发言。
鹤归似乎有些坐立难安,眼神不停游走于几人之间。他终于开了口:“抱歉,我只是想亲手……”
宋颂将茶盏放下,一脸不悦:“那你也得看看自己的实力再说啊!气煞我也!一进来过了二十招没有!?本来我们怀镜就能不费吹灰之力拿下!这两年你也白练了,浪费我的珍宝。”
鹤归垂头:“谁知他功法增进了这样多,我哪能和邪功比…”
付成一脸阴毒:“哼,我可是摄政王的人。你们算哪根葱敢杀我?!”
尤有桔沉默了一瞬。有什么缺失的片段全都连接了起来似的。
竹寻终于走了进来,面上有些阴沉,他手中提着一个箱子,甩到了付成面前,箱子破开,滚出许多黑乎乎的丹药,
付成瞪大了眼,周身颤抖着,布满血丝的眼珠惊恐地望向竹寻,接着急促地向后缩,缩到了宋颂脚边,被七一脚踹到正中间,脸朝地,屁股朝天的滑稽地撅着。
竹寻双手负在背后:“付成的房中藏着密室,只有白骨,和这炼化的魔丹。”
“不可能,不可能,你怎么打开的!?你怎么找到的?!”那人还在颤抖着:“不可能!就你这修为,不可能!除非你...”
尤有桔急忙将他踹翻,施了禁言术:“闭嘴!你好好等死!”
尤有桔对上鹤归仇恨的眼神,几乎是命令道:“你现在可以杀他了。”
鹤归收到了指示,丝丝线线将那人提了起来,紧缩的丝线如刀刃般隔开来,厅中只余付成的惨叫,众人似乎都被震惊到了。
宋颂站起身来,有些犹豫道:“有桔兄!就这样杀了他会不会太草率了!?我们还什么都没问!”
“他没什么用了。”他的尾调小幅度地上扬,声调有些颤抖。
宋颂和竹寻对于尤有桔的突然变化怔愣住,几乎是瞬间,就听见了七零八落的肢体坠了下来,随即是浓烈刺鼻夹杂着腐臭的血腥味。
宋颂被转移了注意力,转过身呕吐了起来:“呕!我说鹤归兄,这大庭广众的...呕!”
尤有桔面露歉意,对刚刚的失态有些愧疚,朝着正把用茶微微浸湿的手帕递给宋颂的七说:“请阿七将宋颂带出去透透气吧。”
阿七没有给尤有桔一个多余的眼神,将宋颂带了出去。
尤有桔没有犹豫,蹲着像是在观察尸体,背影遮盖了大部分碎尸,衣摆沾上了血迹,一直攀爬而上。不过只有尤有桔自己知道,他拿走了一块玫红色的晶石。
鹤归对尤有桔一礼:“多谢。我能走了吗?”
“哦?你不打算解释一下你的武器吗?”不知何时,怀镜已经站在了门边。尤有桔眸中闪过一丝紧张。
鹤归僵直了一瞬,向后退了两步:“你们...发现了?”
“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傻啊?”竹寻语气不善。
鹤归先是看了一眼尤有桔,才支支吾吾道:“这是两年前有人让我拿本命石换来的。”
然后他从大袖里掏出一只圆扁的类似线盒的东西,加上那副美艳的面孔,更加楚楚可怜:“没想到还是打不过....但我没做过坏事。”他声音越来越小。
“那人是谁?”
“不知道,应该是是一个行脚商。”
“本命石你随随便便就被忽悠了啊?你真是活菩萨。”宋颂似乎恢复好了,但依旧背对着大家,声音翁翁的,还捂着手帕。
“宋公子可能不明白,我能力不足,又走投无路,在那种情况下,哪怕是有人让我拿自己的命换,我也换。”鹤归的声音有些苦涩。
“这牵丝盒靠的是灵力,你本命石交出去,灵力只会日渐衰竭。”
“所以,我没时间等你们查明真相了,我能感觉到,我越来越像木头了。”
他抬起脸,表情比之前更为僵硬。
“我只想在最后,回到他为我做的‘龛’中去。”
几人沉默了,尤有桔叹息:“我们没说不让你回去...”说着,他试探的望向怀镜。
怀镜咳了咳:“嗯,你回去吧。”他上前探了探鹤归的脉,触手却像摸到了实打实的木头,是耗尽没有灵力了。
鹤归向几人道了谢,裹着半暗半明的天色和寒霜,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七已经将马车收拾好,几人一直到坐上马车前都没有说话。各怀心事地沉默着。
怀镜总有一种处事不惊淡定,能压下他心中的波涛重重。几乎是非常得体大方的,从容的气质。
“这两日劳累,昨夜更是一夜未睡。尤哥哥也耗费了不少真气体能,先在车上简单休憩吧,回城我做东,务必好好招待哥哥一番。”怀镜语气轻松。
竹寻罕见的没有怼人,随着尤有桔上了车。
路途颠簸,尤有桔上车后就闭眼假寐,没有开口。竹寻觉得此刻很压抑,十六年来,从未有过这样压抑的瞬间。一种患得患失的焦虑压下了盘桓在他心中的委屈和愤怒。
他将目光从窗外移开,停在了那张他看了几乎六年的脸上。
尤有桔面部线条流畅,皮肤光滑透亮,长长的睫羽牵扯出一片小小的阴影,太阳正在升起来,晨曦柔和,刺破初冬雾霭,射进竹窗,随着颠簸,在尤有桔脸上明明暗暗,整张脸都立体了起来,眉间的红痣似乎小了一些吗?被照的橙红,也撒下余晖似的。
此情此景,如此恬静安然,又如此缥缈如鸿影。
竹寻竟荒唐地想,好似这一切都是假的,是梦,好像他这样的人,不配拥有这样的尤有桔。尤有桔来的突然,也会走的突然似的。
他又开始怕了,不自觉地握住了尤有桔的放在膝上的手。
尤有桔就在此刻睁开眼,阳光打进他的瞳孔,被照的澄净透亮,睫毛上被撒下的金光,让他的面容、眼神,如神明怜爱凡尘般。
他的神色有些倦意,见竹寻哀愁似地盯着自己,他开口,声音有些懒散:“竹寻?怎么了?”
竹寻回过神,垂下头看交叠在一起的手:“没事,看舅舅疲劳,需不需要上榻睡?”
尤有桔松了松神:“你困吗?”
竹寻摇摇头,他现在睡不着。
得到回答后,尤有桔将头枕在竹寻的膝上,脱了鞋将腿放在座上:“你困了就叫醒我,舅舅休息一会儿,回程应该不会在路上逗留了。”
竹寻浑身僵直,手一时间不知道该放在何处,最后他小心翼翼地,一手握着尤有桔的手,一手顺着尤有桔的发丝,目光都柔和了许多。
尤有桔回捏了一下他的指间,因为困意有些嘟囔不清的声音,纵容着竹寻的动作:“都这么大了,还是那么黏人。”
竹寻微微加重了手中的力度,摩挲着尤有桔的发尾。发出来的只有微微的气声:“我想要一直在舅舅身旁……”
尤有桔含糊应了一声,睡过去了。
如果此刻有人看见,便能发现竹寻柔软的眼神快化出水似地“抚摸”着他舅舅的脸庞,如视珍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