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调整工作重心,小麦种子在七天后全部发完。多余的人手加入其他人的队伍。
十天之后,前来服徭役的男女都到了。
20岁以上的男人被安排建房子。陆蓝紫在城外划了一片荒地,这儿以前是大户人家的马厂。她攻入城后,管事就带着马匹逃跑了。
这片荒地离县城很近,出了县城走一刻钟就能到。
陆蓝紫找了古代建房子的人聘用对方负责工程。这人在民间称做掌墨。
陆蓝紫跟他商讨三天,要求他用水泥和钢筋盖一座图书馆。还将现代建房技巧说给他听。
徐掌墨没见过水泥,但是她言之凿凿可以像三合土一样用,而且更为坚固,他也只能照着做。听得她的构想倒是可行,只是这样一来,成本就很高了。
陆蓝紫表示没问题。她要将这座图书馆作为地标。
将人送到徐掌墨这边,陆蓝紫就直接当甩手掌柜。她安排几位衙役负责百姓的伙食。这些一定要照顾好。毕竟出的是重体力活。
在这边圈出一块地,搭了几口土灶。常在民间掌勺被征调过来的师傅们则忙开了。
陆蓝紫看他拟的菜单,按照她要求来做的,荤素搭配,营养又均衡,很不错。
她看了一圈,又到前面,徐掌墨已经洒完石灰,农民们已经挖出壕沟,正在打地基。
工地一旁已经堆放了材料。流水县没有高山,木材都是家前屋后种的,她自然不会让百姓肆意砍伐,这些全是陆蓝紫用粮食从空间换的。
干了两个半时辰,大家又累又饿。农民农闲时,一天只吃两顿饭。早饭是不吃的。这会儿又干了重体力活,铁打的人也吃不消。
当徐掌墨吹着哨子喊吃饭时,大家全都扔下手里的活计,跑过来吃饭。
这些农民都是服过徭役,一般都会带些东西。比如说布巾、碗和筷子。
每人都是拿着一口大陶碗,在家里这是用来盛汤的。因为服徭役都是发的粗粮和咸菜汤,只能打一次饭,用大碗装可以不撒出去。
队长在边上盯着,让他们好好排队。
就像在庄子上时,轮流打几样菜。
张虎儿是张家村的,他只有一个老娘,孤儿寡母过日子。以前服徭役时没有他,但是这次里长却叫他来了。因为各家都要出人。谁家也不能例外。
他今年已经21岁了,家穷四壁,娶不上媳妇。
老娘得知他要过来服徭役,差点把眼睛都哭了,每年都有人服徭役死的。她只有这一个独苗苗,要是儿子出了事,她也不活了。她对着里长们又哭又跪,但是没人愿意帮他服徭役。他只能安慰母亲,第二天揣着吃饭家伙来了。
一早上,果然累得筋疲力尽。盖房子出的是重力。谁也不例外。
张三儿排在前面,跟他同病相怜,拍了下他肩膀,“你还好吧?”
张虎儿摇头,吸了吸鼻子,“你觉得今天有什么菜?”
张三儿随口道,“我估计有萝卜。”
“你怎知呢?”
“昨天女衙役到我们家买萝卜了。好几袋。肯定是做给我们吃的。”
张虎儿恍然,却觉得这味道不像,“我怎么闻到肉香了呢。”
张三儿扑哧一声笑了,“想什么呢。肉是那些管事吃的还差不多。我们能糙米就不错了。”
事实上糙米也是奢望。大多数吃的是杂粮,里面有一半是麦麸和稻糠,还有一些苞米。
两人正排着队,有个同村打完饭跑过来,脸上兴奋得通红,“快快快!有肉,有馒头,还有菜。太好吃了。”
他将碗捧到大家面前,众人炸开了锅,纷纷关过来细看。
可不是嘛,两个馒头拿在手里,碗里是猪肉粉丝白菜,猪肉很少,只有两块肥瘦相间的五花肉。还有一块圆圆的肉,不知道是什么。还有炒萝卜和咸菜。
张虎儿舔舔嘴唇,“那是什么肉,怎么那么大块?”
“鸡胸肉。县长说这肉吃了能长高。非常有营养。”虽然他根本不知道什么叫营养,但是并不妨碍他现学现卖。其实这肉的味道一般,很柴。但是用油炸过,酱油炒过,又那么大块,有滋有味,他吃得特别过瘾。
“太香了。”
其他人馋得口水都快下来了。这家伙太过分了,故意端着饭碗到他们面前显摆。
张三儿肚子饿得咕咕叫,他转过头,故意转移话题问张虎儿,“你说轮到我们会不会没肉了?”
张虎儿看了眼前面,再回头看了眼后面,“应该不会。后面还有很多呢。”
张三儿松了一口气。
终于轮到他们,张三儿和张虎儿眼睛直勾勾看向那大盆,里面还有许多肉,两人不由松了一口气。
女隶目见他们不回答,轻咳一声,“馒头管够,吃完了可以再来拿,只不许外带。”
张虎儿和张三儿终于回过神来,眼睛瞪得溜圆,“管够?”
“对!管够!”
这样白的馒头居然管够。真的假的?
那他一个人能吃六个。
“我能吃十个。”张虎儿不服气。
两人嘴上较劲,动作却快,端着碗找了个旮沓,随地坐下来,正津津有味吃起来。
“来!你们俩,把肉给我!”
就在张虎儿准备大口大口吃肉时,一道突兀的男声响起。
两人还没抬头,眼前一花,碗里的肉被人夹走了。再抬头看去是他们组长。
组员们的工作都由他来安排。
按理说张虎儿和张三儿不敢得罪他,免得被他穿小鞋,弄去干累活苦活。但是张虎儿打小到大就没见过油腥,没有吃过肉。他太馋肉了。
他生平第一次,鼓起勇气扑过去抢他的肉。
两人的动静很快引起其他人的注意。陆蓝紫正在跟一帮女隶目商量接下来的事,听到有人打架,立刻赶过来。
将打得难舍难分的两分开,饭共撒了一地,张虎儿心疼地看着地上的肉,他红着眼眶跪在地上,小心翼翼捡起那块肉,想在身上擦擦,但是他身上比地上还脏呢。于是他伸手弹了弹。
吃饭前要洗手。早上这边就打了一口井。听说那是洋井,一压就能出来水,特别神奇。
张虎儿将肉塞进嘴里,手上一点肉沫都舔舐干净。
那边组长已经告完了状,添油加醋,把罪全推给了张虎儿,说他好心跟两人说话,张虎儿突然发飙过来打他。
陆蓝紫看向张虎儿,“是这样吗?”
这么多人盯着自己,张虎儿刚刚鼓起的气又泄了下去,他紧张地舌头打结。
张三儿又气又急,想挤进包围圈替他讲,可惜被组长那头人拦着,不让他开口说话。
陆蓝紫很有耐心,“别紧张。我又不会吃了你。你把事情经过讲一遍给我听。”
许是她的安抚起了效果,张虎儿经过短暂的震惊后,终于开口讲话,“是他……过来夹我的肉。还有张三儿的肉也被他抢了,凭啥他抢我的肉?我不服,所以我就扑过去打他。”
陆蓝紫眼睛扫视一圈,“谁是张三儿?”
张三儿终于挤进来,“我!他确实抢了我俩的肉。”
陆蓝紫回头看了眼组长,他心虚地低下头。
这不是聪明人,干了坏事没有那么强的心理素质,这会儿正心虚呢。陆蓝紫问他,“他们说的对吗?”
组长吓得腿发抖,“是我抢的。我……我我”我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陆蓝紫哼了一声,看向赶过来的徐掌墨,“将他的组长位置撤了,负责搬砖,当一名小工,每天要最后一个吃饭,不许吃肉。”
她看向张虎儿,“他抢你肉是他的错,但你应该报告徐掌墨或是我。怎么能动手打人?罚你两天不许吃肉。”
张虎儿眼泪掉下来,却也只能接受这个惩罚。
吃完饭,陆蓝紫离开工地,去了趟孔家庄子。
这边的女隶目们正在给这些年轻人扫盲。
15岁至20岁的男孩和女孩都被叫到这边上课,每天吃一样的饭菜。以读书识字为要,并不需要他们做活。
夜幕降临,工人们打完饭菜,并没有留在工地吃,而是踏着夜色回家。
晚饭这顿饭馒头不管饱,每人最多带三个馒头。菜也是每样一勺,并不能多打。这些人却很满足。
张三儿和张虎儿并肩往回走,张三儿责怪张虎儿脾气太大,“你该忍忍。哪怕告状也行啊。徐掌墨不给主持公道,不是还有陆县长嘛。她给我们吃这么好的饭菜,肯定愿意给我们主持公道,你脾气太急了。”
张虎儿平时很能忍的,这跟他自小的生长环境有关。穷是原罪,哪怕他们是同族,并不妨碍自家人欺负自家人。
张虎儿当时脑子一片空白,“原本服徭役不包括我们。但是里长不肯让小儿子过来吃苦,就让我来了。凭什么我要受他们欺负?”
他家只有一个男丁,怎么也该不到他。
张三儿叹气,“谁说不是呢。可那是里长啊,他有钱有势,咱们又斗不过他。”
张虎儿抿了抿唇,他后悔打人了,要是他不打人,他就能将肉拿回家,给母亲吃。
快到村口时,张三儿小心翼翼打开盒子,夹了一半肉给张虎儿,“你拿回去吧。”
“这不行。”张虎儿推辞。
张三儿紧持让他拿着,“要没有你打人,以后咱俩的肉都被那人抢走了。”
张虎儿挠挠头,张三儿刚刚还舍不得,见他婆婆妈妈不肯接,反倒硬气起来,“拿吧。不就是块肉嘛,以后我们多挣点钱,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张虎儿这才接过,“要是陆县长也招男隶目就好了。我也想当隶目。我听说那些姑娘训练时顿顿都能吃饱。”
那两个姑娘回村时,被村民们打听过。当时她们说顿顿都能吃饱,没人相信,只觉得她们是在夸大。可现在他相信了。
张三儿也想当隶目,但是她不招啊。
两人在路口分开,张虎儿小心翼翼捧着盒饭回到家。张母还没睡,正在堂屋等他,看到他回来,松了一口气,忙去灶房端饭。
老旧的木桌上是一个粗瓷碗,裂了一道口子,装的是个玉米窝头和一块萝卜干。
“快吃吧。娘一直放在灶上给你温着。”
张虎儿将怀里的碗拿出来,“娘,把这些也给热了吧?走一道儿都凉了。”
张母回头一看,只见陶碗里是一些菜以及三个白馒头。
张虎儿献宝儿似地将碗递到母亲鼻端,“娘,你闻闻这是什么味道?”
张母嗅了嗅,她闻到一股肉香,却不敢相信,“哪来的肉香?是豆子吧?”
豆子煮熟放酱油也有肉香。她只听人说过,没亲口尝过。
张虎儿摇头,将东西放到灶房热好。重新端到堂屋,他将那半块肉小心翼翼撕开塞到她嘴里。
张母咬了一口,有些不确定地问,“这是肉?”
张虎儿乐了,“娘,你没猜错,就是肉。我们吃得可好了。中午馒头管够。下午给发三个馒头。我带回来跟你一块吃。你看看这么好的白面馒头有三个。”
张母手有些抖,“是不是要钱啊?”
“不要钱,免费的。陆县长说我们出的是大力,一定要吃饱吃好。”
张母一听这话,顿时坐不住,朝着县城的方向拜了又拜,“县长是个大好人啊。自打她来了,我们老百姓也能吃饱饭了。”
张家也是种了玉米,收成还不错。但是他们地太少了,所以赚的钱没有其他人家多。但即使如此,他们也吃不起肉。要买的东西太多了。碗、盐、农具等等。
“娘,您吃个馒头,我中午吃了六个馒头。原本想吃八个,但是我实在吃不下了。县长说不许糟蹋粮食,所以我就没再拿。”
张母一听这话,立刻道,“听县长的,吃太多也不好。”
她咬了一口馒头,没有一丝苦味儿,甚至是有点甜,香香软软,入口很细腻,“原来这是白面馒头的口感。精粮就是不一样。”
张虎儿笑起来。
张母又咬了一口气,“你爹要是晚死两年就好了。他辛苦一辈子也没能吃到这么好吃的馒头。”她看向桌上剩下一个馒头,“要不然把它供给你爹吧?让他也沾沾光?”
张虎儿点头如捣蒜,“好!”
他将馒头端到爹的木牌前,拜了三拜。
张母欣慰又满足,“等明年咱们收了粮食,咱们也能吃这么好的馒头啦。”
张虎儿重重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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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张三儿过来找张虎儿,神神秘秘告诉他一件事,“你听说了吗?那些年纪小的人被叫去读书了?”
张虎儿大惊,“啊?不是服徭役吗?”
“不是。把他们带到一个庄子专门教他们读书。连活都不用干,也就是读累了,歇歇脑子,让他们到田里捡点草根。活一点都不累。”
张虎儿是个心思细腻的人,他这会弄懂了,“陆县长是不是打算招人?”
张三儿眼睛一亮,“说不定真是。”
他挠挠头,“可惜咱们超岁数了。”
张虎儿同样苦恼,如果招衙役,年纪大些不是更好吗?为什么她只要孩子呢。他想不通。
到了中午吃饭时,他鼓起勇气去找陆县长,却发现她压根没来。而那些女隶目都在打饭,每个人都很忙。
直到打完饭,她们才开始吃饭。
张虎儿凑到苏红雪面前,想问她陆县长什么时候过来。
苏红雪以为他又被人欺负了,于是就道,“不用等陆县长过来,你告诉我也是一样的。”
张虎儿想了想,于是就问她什么时候招衙役,他也想当衙役。当了衙役就没人再欺负他们家了。
苏红雪愣住,也没有打击他的积极性,“想当衙役可不容易。要识字,会算术,还得吃得了苦。”
张虎儿惊住了,张家村之前也有两户人家当过衙役。后来陆县长上台,直接被撸了。那两家压根不识字啊。可是想到这些人个个能写会算,他突然福至心灵猜测,“我们村那些没满20岁的人都去读书了。县长是想招他们当衙役吗?”
苏红雪摇头,“不是。不过县长等他们识字后,会雇佣他们干活。你想进来,必须得识字。等你服完徭役,可以向他们学习识字。到时候县城招考,你可以去试试。”
张虎儿懂了。他一颗心控制不住的狂跳。他一定要抓住这次机会。一定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