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上回,季尘打人不成反被打晕,再次醒来时已不在倒崖山,他默默翻了个身,连眼睛都没有睁开。
沐旧听到动静,忙走到床边,“师兄,你醒了?”
季尘把脸埋进被子里,闷声道:“你们都没受伤吧?”
“没有,除了师兄你。”
“……我是意外。”
老实说,比起睡在床上,他更想刨个坑把自己埋了。
老脸都丢尽了,系统还要在他眼前放一束半死不活的烟花,并显示出一行字:
[恭喜剧情任务一完成。]
季尘在心里声情并茂并慷锵有力回道:“滚!”
他现在这副见不得人的样子,都怪这个狗东西。
回到倒崖山对峙的那一刻,季尘当时打算把人往死里揍,没了分寸放出狠招,好死不死眼前忽得闪出一道白光。
显示——
[剧情任务一完成有异,请主角即刻被击晕。]
季尘:“你有病。”
系统重复:[检测到任务一未完成,请主角即刻被击晕。]
惩罚再次降临,又是难以忍受的疼痛,季尘在心里怒道:“他不出招我怎么晕?!”
系统:[可以选择转变攻击方式。]
季尘:“怎么转变?”
[主角是否申请转变攻击方式?]
季尘眯眼道:“我要是申请了,你可以控制我的行为?”
[主角是否主动申请让系统获得一次权限后因剧情需要暂时控制全局而不是控制主角本身从而帮忙转变主角的攻击方式?]
季尘:“你把我绕晕了。”
[主角是否……]
“停!”季尘头疼,“行,请开始你的表演。”
看似很长的对话,其实就发生在季尘蓄力和出招之间的短短几秒内,再一眨眼,离弦箭成了回旋镖,火速砸向自己。
在晕倒前的过渡时间段里,季尘很平静地问候了一下该死的系统的族谱。
......
时间拨回现在,季尘依旧假装平静,躺尸般一动不动。
过了一会,他猛地坐起来,“对了,唤师兄他?”
烟白色几乎透明的碎魂飞了过来,季尘松了口气,想必唤清风的尸体已经抬下山,它才得以离开倒崖山。
沐旧道:“师兄,昨天神农堂的姜师伯来给你检查身体了,你知道他说什么吗?”
看他的样子很是激动,没等季尘猜,就连忙抢答:“姜师伯查出来你根骨突变,从优凡仙骨变成了纯仙骨!”
在修真界,“根骨突变”约等于说是基因突变。
沐旧之所以激动,是因为拥有纯仙骨的人极其罕见,甚至百年难出一个。
关于他说的什么“骨”,就不得不提到修真大陆独一无二的设定:
在修真大陆,不是所有人都适合修行,是否具备资格的唯一判定标准,就是看一个人的根骨。
这就好比考名校,分数过线才有上榜的机会。
在这里,“人骨”分三大类:仙骨、魔骨和凡骨。
凡骨即考试不过线者,注定与修真无缘,即占总人口十分之九的百姓。
剩下两类自由排序,分为纯仙骨、纯魔骨、凡仙骨、凡魔骨和仙魔骨。
其中凡仙骨和凡魔骨最为平常,是剩下人口总数的四分之三多。
分类之下还有分类,凡仙骨又可分为优凡仙骨和普通凡仙骨,前者人数远远少于后者,凡魔骨亦然。
再最后,就是极其难得的纯骨,这类人纯属于老天爷追着喂饭,别人学十年的东西,纯骨之人花五年即可超越。
最最后,则是仙魔骨,又被称为杂骨。
这类人有点特殊,仙魔和平的过去,他们可修魔可修仙,被人羡慕风光一时。
而仙魔敌对的现在,他们惨遭众人唾弃,已是见不得光的过街老鼠,人人都可打上一打。
根骨是天生而成的,但要看出来得是七八岁左右,有特殊的五六岁就能看出,也有一些人九到十岁才看出来是什么骨,时间未定,但最迟不会超过十一岁。
而季尘这种“根骨突变”的,属于千年难见一回。
设定简单但繁琐,其实只要记住一点——
他作为主角,从非常非常非常非常厉害的天才,变成了非常非常非常非常非常非常厉害的天才。
沐旧道:“放眼整个修真大陆,百年来唯一还存活于世的纯仙骨者就是师父,你们这份师徒缘还真是命中注定。”
季尘:“师父知道了?”
“姜师伯告诉师父的,但他今日有事,所以没来。”
季尘好奇问:“什么事?”
“闭关啊,师父如今离登仙就差一步,可不得抓紧时间修炼。”
“那他得知后是什么反应?”
沐旧回想了一下,“捶胸顿足,说造孽啊又去哪里作死了。”
季尘:“……这反应正常吗?”
沐旧耸肩,“正常啊,师父不一直都这样,神神叨叨的。”
“……”
他这师父左看右看都不像善茬,季尘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无论如何先保住小命再说。
剧情任务一磕磕绊绊完成,想必他的晕倒只是为了让神农堂的人来检查身体,从而引出他成为纯仙骨的伏笔。
至于以后的剧情怎么发展,他一无所知,暂且只能摸着石头过河。
只是这条河每一步都是未知,季尘恨得牙根痒,只想如何才能把系统徒手捏碎。
沐旧见他面目几近狰狞,担心问:“师兄,你没事吧?”
季尘没精打采,“没事。”
沐旧道:“对了,深黎宫宫主来了,在和掌门师伯商讨如何处置陆怀仁,我们去看看吗?”
季尘问唤清风:“唤师兄想去吗?”
过了好半晌,碎魂轻轻点头。
两人一魂去往议事厅,还没跨过门槛,就听到几声怒吼:“孽障、畜生、猪狗不如的废物!”
随即而来是另一道声音,相比之下成熟稳重得多,但满是碎冰渣子,“冯宫主,口下积德。”
季尘抬眼看去,首位之人坐得笔直端正,面若冰霜不苟言笑,应该就是安理门的掌门——关紫盼。
冯宫主冯师恨不得一掌活劈了陆怀仁,恨恨道:“这厮是我门中弟子,造下杀孽害的也是我门中弟子,为何不能带回深黎宫处置?”
关紫盼有理有据:“命案发生在安理门境内,又涉及魔修,不撤查清楚,岂容你随意带走。”
冯师怒极,大骂:“虚伪!”
季尘小声道:“虚伪什么?”
沐旧站一边看戏,“师伯嘛,你知道的,钱没到位而已。”
关紫盼作为掌门人,虽说道行不是最高的,但头脑绝对数一数二。
与其说他是修道者,倒不如说是生意人,做事雷厉风行眼光毒辣,早些年接过半死不活的安理门,短短十年,就将其发展成南方第二富的门派,甩之前的老二深黎宫几百条街。
安理门自打开山以来,从不过问登山者得失死生,这次既然插了手,再不济跑腿费也得赚回来。
季尘虽不知自己晕倒后发生了什么,但在他出事后,缉拿陆怀仁,出力最大的肯定是陈方。
思及此,他抬头找人,刚好和不远处的陈方对上视线。
本以为双方已没有隔阂,可对方又恢复了以前的态度,只剜了他一眼,拒绝任何沟通。
季尘疑道:“陈方师兄这是?”
沐旧:“得知师兄你是纯仙骨,嫉妒到牙酸了呗。”
“......”
两位掌门人商讨未果,移至偏殿私下交流,先是放声大骂,砸杯掀桌,安静片刻后,才一前一后出来。
关紫盼还是那副冷冰模样,但眉间舒展。反观冯师,脸黑如锅底。
辛苦费一出,安理门不再扣人,乐呵呵让道。
冯师指着被绑缚的陆怀仁,“好你个丧心病狂的孽徒,我回去就替天行道,废了你这渣滓!”
陆怀仁跪在地上,“不,师父,别杀我!您器重大师兄不就是盼他光耀师门吗,我也可以啊!”
“我马上就要突破筑基期了,我会比大师兄还厉害。您看,修魔也不是不好对不对?”
他急于证明自己,还敢提及入魔之事,冯师大骂“孽徒”,一脚将人踹飞,弟子们连忙躲闪开来。
陆怀仁满嘴是血,还在求饶:“求您了师父,我也是您的徒弟啊,别再打我了好不好,师父相信我,我会变优秀的,我能杀了大师兄,就证明我比他强。”
冯师怒不可遏,又是一掌,陆怀仁直接被打昏过去。
关紫盼皱眉,冷声提醒:“冯宫主,这里是安理门。”
意思是要杀要打回自己的地盘上去。
冯师摆手,“我那爱徒的魂灵呢?”
季尘张了张嘴,但袖间有东西一直碰撞他的手臂,便开口道:“唤师兄头七已过,碎魂已散,望宫主节哀。”
冯师狠狠叹口气,冲着关紫盼方向冷哼一声,带着深黎宫弟子离开。
......
......
在出大门的路上,冯师见湖边草地上坐着一少年,身穿普通白衫,一条腿伸直一条腿屈膝,低头看水里的鱼。
许是觉得无聊,他走到小湖边半蹲下,手伸进水里,没多久,就抓到一条小金鱼,捧在手心里细看。
那条鱼在他手上活蹦乱跳,少年似是有些不耐,五指收紧,活生生挤出鱼眼,随意丢在草地上,拿帕子擦干净手。
少年不经意抬头,隔着池塘与他相望,脸色惨白毫无血色,眸眼寒光凌厉彻骨。
冯师莫名一惊,目不斜视往前走,心想安理门的人都是些奇葩变态。
......
另一边,在回清芳小院的路上,沐旧愤愤道:“深黎宫交给冯宫主这样的人,算是死到临头了。”
季尘:“说话悠着点。”
沐旧撇撇嘴,嘀咕道:“我又没说错。”
季尘没搭茬,回了自己房间,把沐旧和唤清风的碎魂关在门外。
翌日中午,在沐旧第三百次敲门时,他才顶着黑眼圈出现。
碎魂还在,但肉身去了其他地方,亡魂有损几欲消散,不仔细看根本看不清其存在。
今天是唤师兄死亡的第七天,还没等沐旧开口,季尘抓住正处头七的碎魂,又把房门反锁。
沐旧急得在院里转圈圈,一直等到晚上,才听到“吱呀”一声响。
他忙跑过去,季尘冲他笑笑,“进去吧,看看你唤师兄。”
沐旧忙不迭进了房间,早就没了碎魂的影子,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正常大小的人影,同样是苍白缥缈接近透明,但能清楚看出人形来。
他惊道:“唤师兄!”
唤清风摆弄好袖袍,浮在半空向他作揖,说:“小沐师弟。”
“还还还还会说话!”沐旧被惊掉下巴,转头看向季尘。
季尘挑挑眉,“聚灵术,可以让碎魂变残魂,脱离肉身独立存在。”
他回来后恶补了知识点,知晓“魂”和“骨”一样有分类,生人有生魂、死人有碎魂,变厉鬼则是恶魂,亦称作怨魂。
残魂则是介于碎魂和鬼魂之间的状态,存活时间少则七八年,多则二十年,来去自由,甚至可以修炼,消散后便可入轮回。
除了身体接近透明,几乎与活人无异,倘若找到同血脉的亲人甚至可以夺体附身,因这一点,此法被世人不容,最后致使失传。
以唤清风的性子,绝不会做出这种鸠占鹊巢的事来,所以季尘才放心使用这一法术。
沐旧道:“聚灵术不是已经失传了吗?”
“是失传了。”季尘颔首,“但我家人留给我的《季氏秘籍》上有记载。”
他也是无意翻看乾坤袋,找到这本落了灰的秘籍,寻得这法子,暂时“复活”了唤清风。
沐旧喜极而泣,哭够了才想起来季尘将近两天滴水未进,忙去厨房拿饭菜。
等人走后,房间安静了下来。
唤清风郑重道:“多谢。”
季尘笑着摇头。
过了一会,唤清风又问:“我想知道,你为何要选择复活我?”
算不上复活,但他这么说了,季尘也不反驳,找了个不算理由的理由,“你是好人,好人应该有好报。”
唤清风半开玩笑,“那我岂不是二十年内都投胎转世不得了?”
季尘也笑,“怪我自作主张。不过还是再多呆会吧,说不定发现还舍不得现在这个人间呢。”
唤清风愣了一下,沉默无言。
季尘盯着桌上的茶具,本不想多劝,但还是没忍住说:“唤师兄,错不在你。”
唤清风垂头,应道:“我知道。”
“只是我以前真不知,师父他为了振兴深黎宫,已经到了走火入魔的境地,竟会如此对待师弟师妹们,他们也从来不说,我......”
话卡在喉咙里,最终化作一声轻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