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一条座头鲸 第16章 Chapter.16

人的脑波在显示器上呈现的形状比较复杂，以前是因为技术原因只能看到最浅层的东西，现在经过技术迭代后，在进行深度催眠时，在AI的帮助下机器已经能显示大概的脑电波图案，医生可以据此判断病人病情。

【末世】开始之后，心理有问题的人逐渐变多，因此这方面也在飞快地发展。

这项技术……也才实际运用没多少年，发明者是梁遇的父亲。

明江来到医疗室时，赵岚的诊断已经开始了。

他躺在诊疗床上，头上贴满了脑波接收的连接线，蓝色的半透明液体充满了管线，连接着另一边的屏幕。

过去明江也曾这样躺在床上被管线插满，大多时候梁遇说她的脑电波一片混乱无法成像，需要强制干预介入才能让她醒过来，在进入睡眠后的最深层的潜意识中，明江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她没有任何印象。

现在看着赵岚的脑波，颇有一种新奇的感觉。

……这不是她来的目的。

“检查刚开始，他才睡着，”梁遇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调侃，“怎么？来监工？”

“有事找你。”

明江没接茬，而是直接把陆沧的资料打开放在梁遇面前，“这个人，你认识吗？”

“嗯？这不是那个窃走了资料的陆沧吗？”梁遇摘下眼镜皱眉看着终端显示器，“他偶尔也会来我这里开药，要说认识，当然是认识的。”

“我不是在问你这个，”明江伸手把资料往后翻了一页，“他在你们家的医院住过一段时间，你有没有印象？我记得那个时候你是在跟着梁叔叔实习的。”

“……”他仍旧眉头紧锁，攥着拳头放在嘴唇上似乎是在回忆着什么。

明江坐在他面前的桌子上，一副不等到结果就不会走的态度。

过了一会儿，梁遇放下终端靠上椅子靠背，摇了摇头：“不，如果说是昆仑医院的事情，抱歉，那个时候我对他没有印象。”

“我不信，你不是过目不忘吗？”明江抬眼看着他。

梁遇无奈地笑了笑：“明江，那个时候我还是个实习医生，医院每天来来往往那么多患者，我又哪里每一个都要一定记住呢？再说了，那个时候我不是一直在照顾你吗？”

没错，那个时候梁遇几乎是整天泡在精神科陪着她。

明江瘪了瘪嘴，她死死盯着梁遇，想从他的神色中找到破绽，但医生的脸上神色坦荡，没有一点瞒着她什么的意思。

梁遇不会对她撒谎，这种事情上也没有必要撒谎，所以是她的直觉错了吗？

不，她更愿意相信自己。

“我记得患者资料有互联网备份，服务器被烧了，但是梁叔叔会保存本地的备份，”明江说，“你给我弄来吧。”

这副理所当然的态度梁遇早就习惯，他们之间也没有必要去客气什么，就像梁遇毫不客气地打算把她从这个项目弄走一样。

“父亲的电脑不在我这里，在家里，”梁遇推了推眼镜，“要回去的话只能等台风过后，那个时候你还不如和我一起回去。”

“把我弄走之后你还要丢掉你的工作岗位是吧？”明江话里毫不留情地带着刺。

梁遇：“你我都不会担心工作问题。”

“我的时间还没有到，你别想得逞，我，留在这里，”明江指了指自己，又指着梁遇，“你，回去拿资料给我，这件事情不查清楚我们都会完蛋，OK？”

梁遇看着那根伸过来的手指，挑了挑眉：“行。”

明江这才满意地收回手。

梁遇看着明江收回去的手，却是笑着叹了一口气：“你吩咐的事情，我又怎么敢不做呢？”

“我说我驳回你的调岗申请，你会做？”

“不，只有这点我会坚持。”

“那不就结了。”明江摊手，“你说你的，我做我的。”

梁遇：“……”

她没有立刻离开，毕竟赵岚的检查是她申请的，明江事先也和赵岚打了招呼，这会见全息显示屏上，赵岚的脑子和脑波造影已经出来了，她看了看那些乱七八糟的线条，又瞥了一眼梁遇的脸色，问道：

“怎么？很难搞？”

梁遇滑动着屏幕摇了摇头：“不，很正常，都很正常。”

“什么意思？”

“没有被心理暗示的迹象，那真的发生过吗？还是你的猜测？”

“我的猜测，”明江说，“如果不是被下了心理暗示，他又为什么记不起来？他要是撒谎，也不会来这里。你再检查仔细点。”

“明江……”梁遇相当无奈，“机器是不会出错的。”

“……不，就是因为是机器才会出错，”明江看着他，“用别的方法，今天必须找出来。”

“明江！”梁遇确实微微抬高了声音，语气变得严肃起来，“赵岚不是你的私人物品，况且……这种事情你着急也没有用，如果是什么高明的手段，我们的尝试只会适得其反。”

“你觉得你没有能力做到吗？”明江反问道。

梁遇深吸一口气，眼睛里似乎多了些血丝，他用不可理喻的眼神看着明江，低声开口：“不是有没有能力的问题，他现在——”

“那你就是做不到，”打断了他，明江撇下嘴角，“算了，我会继续调查的，如果查不出来，我会想别的办法。”

她推开门又轻手轻脚地离开，但加快的脚步明显昭示了她的不满。

梁遇轻叹了一口气，转头就见已经醒过来了的赵岚躺在医疗床上，对他挤眉弄眼，又努着嘴指着那些管线，做了个惊恐的表情。

“……”

医生推了推眼镜，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然后打开了隔离门。

“我刚刚看到明江博士来了，你们说了什么？”赵岚探头问道，又做出一个“你懂的”表情，“你们又吵架了？”

在其他人看来，梁遇和明江之间是一种没有边界感的关系，两人像是亲人又像是恋人，一开始大家还以为他俩已经结婚了，直到最近发现两人之间气氛紧绷，八卦便又开始传播开了。

“我觉得你要注意一下你的身体才是，”梁遇眨了眨眼回避了这个话题。

赵岚看起来有些紧张：“我的身体出什么问题了吗？还是说这里？”

他颤抖地指了指自己的脑子，心想要是这里出问题那就大发了。

梁遇安抚地笑了笑：“放心，你们的头脑很重要，我保证这里暂时没有问题。”

“那就好。”赵岚放心了。

他不敢动那些一仪器，生怕哪里出了问题自己脑子就废了，只能一动不动的躺着等梁遇帮他把那些管线一点点地拆下来。

梁遇收拾东西时，赵岚整理完了自己的衣服，嘴唇开合了两下，欲言又止。

“是有哪里不舒服吗？”梁遇问道。

赵岚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道：“那个，就是明江博士说的那个催眠，我是真没被人催眠下心理暗示吗？我自己倒是没什么感觉……”

“没有，潜意识的脑波指标一切正常，不用担心。”梁遇将那些管线收回机器里，从口袋里掏出手帕递给赵岚，指了指他的头发边上，“这里还有。”

“谢谢谢谢，不用麻烦您。”赵岚随意地伸手擦了擦头发上沾上的导线液，有些怅然道，“看来还是帮不上明江博士什么忙。”

梁遇也不介意的收回手帕道：“检查不出来是正常的，我已经和明江打过招呼了，就算你真的被下过心理暗示，现在也很难再查出来了，总之，不用担心，你的身体一切正常，不要有压力。”

……

送走了赵岚，梁遇重新坐回电脑跟前。

刚才检查出来的脑波已经完全成像了，他看着显示器，面无表情地删掉了那份明显不正常的检测结果。

确认东西全都删除后，他松了一口气，转过身看向窗户外渐渐布满阴云的天空。

海上的天一天变无数次，今天的乌云来的格外快了一些，很快地，碧蓝的海水就渐渐变成了墨蓝色，像是有着某种不可名状的深渊怪物藏匿在海面之下，用波浪作为眼睛窥伺着这个世界。

*

暴风雨要来了。

当初是为了户外实验方便才把实验室建在海面上，实际上还是用一个海上的石油钻井平台改的，在海面下也新修建了不少房间，牢固倒也是牢固，但每到这个季节的台风也是非常恼人。

这意味着至少有半个多月的时间，这里会与外界失去一切联系。

通讯还活着就是，只是信号不会很好。

线上的会议刚结束，明江这边就因为信号不稳先一步断掉了画面。

她无奈地关掉终端，疲惫的揉了揉眉心和脸颊，有一种非常想骂人的冲动，到底还是忍住了。

梁遇这次没跟她开玩笑，她这次被叫来开会就是准备调岗述职的。

可是……像她这种人，离开了这里还能干什么呢？以前专业对口的话就是去沿海的城市卖海鲜，至少不会被人宰客，可是现在连海鲜都已经不能吃了。

“……”

把飘走的思绪强行拉回来，明江索性把终端收到一边，不打算再去想这件事，反正这半个月上头也奈何不了她，等蓝鲸实验室的事情查清楚了，她也算是有所交代。

如果这段时间能做出一些阶段性的进展突破的话，那就算是梁遇想赶她走，那应该也不会很容易了。

这么想着的时候，她的房间门被砰砰地敲响了。

刚打开门，门外的家伙就飞快地挤了进来。

“赵岚？”明江有点惊讶，“你检查结束了？”

“我……我有话要跟你说，我刚刚……我……检查我……”赵岚看起来非常紧张，手都在抖，一副虚脱到喘不过气来的样子。

“你慢点说，我给你倒杯水，”明江看着他还不安地在不停地踱步，边倒水又安慰道，“放心，我这里没人来。”

“啊？嗯……”赵岚慢慢地挪到沙发边上坐下。

明江把水递给他，他没接，于是明江试探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你这检查也不需要这么大体力吧？”

赵岚看着那杯水，擦了擦头上的冷汗然后一饮而尽，这才缓过气地说：

“我刚才……全都想起来了，关于那场聚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