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一条座头鲸 第14章 Chapter.14

等赵岚出去后，明江重新坐回椅子上，她看着终端里海威特的资料，证件照中那双诡异的蓝色眼睛就好像穿过屏幕地看向她，令她不寒而栗。

她相信赵岚已经没有了隐瞒，如果她得到的情报没有问题，那么海威特口中所说的“神”，八成就是和她之前得到的情报里是同一个，早在海威特还在读研究生的时候，他恐怕就与蓝鲸实验室有过接触了，或许是赵岚过于唯物主义，没有去相信，才被他们踢出来了。

不过心理暗示这种东西……放着不管也是个隐患。

她刚准备拨通梁遇的通讯，没想到那边就打了过来，与此同时，海军那边的信息也传到了她手上。

一边打开消息，一边接了梁遇的通讯。

“现在情况怎么样？”接通的瞬间梁遇的声音传了过来。

“没什么大问题，我已经处理好了。”

手指划过传来的信息，和她猜的也八/九不离十，陆沧就是有所准备，并且早已有人接应。

“是吗？”

那边的声音很轻，只是奇怪的情绪明江没有注意到，她的注意力都在关于陆沧的调查报告上，一边翻着，一边道：“现在没有结果，我不好下定论，不过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估计是和蓝鲸实验室有关系。”

“蓝鲸实验室？他们不是要来交流了吗？为什么还要盗窃实验室的东西？”

“我也不知道，一切只能等他们来了才能清楚——咦？”

明江的手停在某条信息上，这条的信息量有点大，以至于她的注意力全放在了这里甚至忘了还在和梁遇通话。

“怎么了？明江？发生什么事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 。

“没什么，看到了一点有意思的东西，等会再说吧，”她说着便要挂断通讯，想起来一开始的目的又道，“待会你去找赵岚，给他做个检查，他几年前被人下了心理暗示，你看看你能不能问出点什么。”

“几年前的东西怎么可——明江？”

回应他的是通讯被挂断的提示音。

梁遇放下了实验室的通讯器，拿出了另一台没有编号的终端，拨通了某人的加密线路。

那边很快就接通了。

“……是我……是，关于零号的进展一切顺利，现在只是时间问题，你们为什么要提前动手？这件事不是交给我来负责吗？”

“……时间不多了。”那边的电子音道。

“……”梁遇呼吸一窒。

“已经被发现了，我们……没有时间了。”

“……”

通讯挂断，梁遇垂下僵硬的手臂，他看着窗外波涛汹涌的海面，突然觉得一阵前所未有的恶心。

“我想你们搞错了一点，我从来都不是站在你们这边的。”

他看着自己露出的一截手臂，夕阳的光线透过窗户打在上面，青色的纹路衬得皮肤无比狰狞。

几秒种后，他面无表情地扯下袖子，扣好了那颗散开的袖扣整理好了衣服。

玻璃反射的光影里，他仍旧是那个温柔可亲的医生。

实验室内的明江突然觉得后背一阵发冷。

把这归咎于即将到来的台风天，她的注意力马上又被资料吸引。

资料上的陆沧的确是本名没错，年龄23岁，毕业于顶级工程学院，开始的资料看起来中规中矩没有任何问题，像现在的技术只要有身份ID卡就能把你从小到大去过的每一个地方全都找出来，因为现在所有的公共场所都要刷ID卡，一人一卡终身无法更换。

情报那边翻遍了陆沧所有的经历，看似没有破绽的情况下，有一条却让明江有些疑惑。

昆仑医院。

如果她没记错，这是已经过世的梁遇的父亲上过班的医院，也是梁遇来这里之前实习过的医院，资料显示陆沧曾在这家医院住过院，但是他诊疗的记录却没有找到，说是在几年前那场导致梁遇父亲死亡的意外中丢失了。

可是真的会这么巧吗？

那场起火的事故是因为地下线路泡水老化导致的，之后医院就搬迁了新的地址，明江之所以对这里有印象，是因为在起火事故之前，明江自己也是住过这家医院的。

陆沧也在这家医院住过，这其中有什么原因吗？

她突然觉得，这背后杂乱线索像是织成了一张看不见的网，她被绑在这张网的正中心，却不知道背后布下这张网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

海浪的声音穿越五亿多年的时光渐渐清晰，从这颗星球上出现第一滴水开始，就标志着存在生命出现的可能。

“我们”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

生命的生长离不开水分，这颗星球上的生命就是从海洋中诞生。

但如果有一种生物，自太古时代这颗星球形成开始，就已经存在于此，以自身成为星球的基石，以天空为眼，注视着这颗星球将近四十六亿年，人类的存在对“它”来说只是眨眼的一瞬间，在围绕着太阳旋转的数不清的岁月里，它的身体已然与星球化为一体，而意识却长久存在着。

很多科幻片里都有过类似的设定，地球存在意识，或者地球本身就是一种生物的身体，只是以人类目前的技术探索不到，也无法查验，因为这是超出现有科技水平和意识形态的东西。

但如果三叶虫所说的“神”真的存在，而海威特他们真的有这个技术，或者说有这个证据证明这一点，那么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明江不认为他们和自己一样，只是想找到那个“进化”的关键。

不如说她现在自己都好像有点跑偏了，不知道自己去找那个“神”到底要做什么，是求神告知她进化的方法，又或者是五亿年后来自地外文明的毁灭？

明江清楚这不现实，求神不如求自己。

未来的她会因为身体和其他种种客观原因遭到限制，但是在这里不会。

“你真的不用休息一下吗？”背上的三叶虫，“你的后背受伤了。”

那是当然的事情，毕竟她一直都飘在海面上，寒武纪的大气透明度更低，阳光照在她毫无遮挡的后背上，不会出现晒伤才不正常。

被海水一泡，那些伤口更是隐隐作痛。

“不，我没事。”明江头也不回地说。

偶尔缺水的时候，三叶会跳下水陪她游一段，恢复了又重新爬回她的背上，为她指路或者告知危险。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这个时代的生物说到底都是一些小虫子，奇虾过来也只是给她加餐，偶尔她会把三叶扔出去当诱饵吸引几个不长眼的奇虾过来，这个时候明江一甩尾巴就能把它们拍成虾滑。

一开始三叶还会尖叫，后面就也麻了，乖乖被明江当饵料钓虾。

明江还是有严重的深海恐惧，所以她绝对不会潜入到海水底下去躲避毒辣的阳光，也宁愿一直绕远路贴着大陆架附近朝着目标地点游动。

三叶表示完全无法理解。

“好吧，我还是希望你能休息一下。”三叶有些小心翼翼地挪动着爪子，避开了明江后背上的伤口。

明江停下喘了口气，泡在海水里的伤口已经有些跑烂，周围的皮肤被泡得发白。

但海水自带盐分，某种程度上来讲不会造成严重的细菌感染，只需要一点时间就能恢复。

她现在的这个身体更像是鱼而不是人。

头顶的太阳更毒辣了，抬起手臂的时候，打在水面上不明显的影子明显更短，而海水的颜色也更深了。

深不见底，像是深渊。

这意味着现在的位置应该快要接近赤道了。

她决定先休息一会儿。

“我去找点食物！”三叶自告奋勇地从她背上下来，明江却揪住了它。

“那里有座岛屿，”明江指着远处，“我想去那里。”

“可是那里很危险，很热很烫。”三叶有些退缩。

这个时期地质活动频繁，明江指着的地方明显就是一处火山岛，上面还能冒着烟，看起来岩浆活动挺活跃的。

生物会对危险有本能地感应，尽管三叶不能理解那是什么，却还是本能地感到害怕而不愿意接近。

它扒着明江的胳膊瑟瑟发抖：“去那里会死的，会只剩骨头。”

明江安抚地拍了拍它：“你要是害怕就躲远点，我自己去。”

实验室是什么都有的实验室，但是在这里的感受也是真实的，本质上她还是人类，需要温度，也需要火。

更重要的是，生的东西吃多了就不再是补充体力，而是折磨。

有火山就意味着有温度。

三叶当然不放心明江自己离开，它在原地纠结了几秒，看着明江走远，还是克服了内心的恐惧，连忙喊道：

“等等我啊！”

原始的生物对事物的命名都有一种自己独特的方式，可以理解为那是一种复杂晦涩的方言，与三叶的对话也给明江带来了许多的启发和帮助，但她学不来那些方言，所以对三叶说的还是人类自己的那套，或者说，是Z国的那套命名方式。

黑红的是岩浆，蓝色的海水，岛屿，湖泊，水流，从宏观上来看，这应该是这颗星球上首次出现的文明和词汇吧。

明江苦中作乐地想着。

现在这个时代的生物恐怕永远无法想象，有一天它们的子孙会爬上陆地，陆地上会长满花草树木，会有巨大的名为恐龙的生物统治星球，然后一切又被一颗从天而降的陨石化为飞灰。

亿万年的演化后，名为人类的物种，又回到这个时代经历这一切的最初，只为了拯救五亿年后的未来。

……

科幻小说都不敢这么写。

明江游到岸边，借着波浪爬上沙滩，离开了海水的浮力，那一截鲸尾比她自己的双腿更加沉重不堪，她只能借着手臂的支撑使自己勉强坐起来。

荒凉的岛屿上温度明显比她想象的还要高一些，岩浆几乎是肉眼可见地顺着陆地流动到海里。

听说在星球还没有变成现在那样时，极北之地有一个叫冰岛的地方，那里的冰川还没有融化时，冰与火的奇景一直是令全世界都为之赞叹的地方。

可惜那样的景色再也看不见了。

三叶嘿咻嘿咻地将一条奇虾的尸体搬上了岸。

寒武纪什么都没有，唯独这玩意非常多，虽然长得不尽人意，至少肉还是能勉强入口。

三叶是用人形的身体将奇虾搬上来的，自从它发现变大以后再也不会担心吃饭的问题后，再下海捞虫时就觉得自己很厉害于是膨胀了起来。

现在它搬着奇虾的尸体，身体变成恒温后连热度也不害怕了。

它手脚并用麻利地处理着奇虾的尸体，今天搞到的这只个头很大，它还挺满意。

“给你。”

三叶扯下一块肉递给明江时，明江却发现了一抹蓝色。

她突然意识到了自己一直忽略掉的一件事。。

“等一下！”她连忙拉住三叶。

三叶不解地看着她，而明江的注意力全在它的眼睛上。

那双没有眼白的眼睛，是蓝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