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的工作枯燥繁重,但总归是结束了,我没拆那个只能当披肩穿的太空服,宇宙里的奇怪事层出不穷,也许哪天有个有缘人正好需要这样的衣服。
今天是能洗澡的日子,做完工犯人们开始涌向更衣室,我虽然早上冲过水,但洗澡放松一下的机会谁也不嫌多,就随大流地跟着一起进了浴室。
浴室里我带着瓦克和络腮胡一块站在喷头下面给身体打肥皂,瓦克身上脏得没有一丝泡沫,冲下来的水都是黑的。
瓦克原本就不怎么爱干净,这几天禁闭更是让他的卫生状况雪上加霜。
我让他坐在地上,络腮胡就站在他旁边,手里拿着一把圆形的梳子狠狠刮瓦克的头皮,把藏在他头发里的跳蚤卵刮下来。
“妈的,禁闭室真不是人待的地方。”络腮胡骂骂咧咧地甩着手里的梳子说道,脱落下来的虫卵顺着水流流进下水道里。
他看着我在头发上打泡沫,有些奇怪地问我:
“你怎么这么干净?”
“我早上刚出来时洗过了。”我说,顺手打开喷头冲头发。
“刚出禁闭什么时候能洗…哦——”络腮胡嘟囔到一半突然一副大彻大悟的模样,接着表情一阵变换。
“你下手可真快。”他挤眉弄眼地说。
我不知道他到底想说什么,也懒得理解,只是命令瓦克转个身,让络腮胡把他另外半边脑袋上的虱子也刮干净。
我看着脏得堪比泥塑的瓦克,又听络腮胡的意思,知道禁闭结束之后狱警也不会带犯人去洗澡。
所以不是我多心,那个新人狱警真的有些奇怪。
我想起在禁闭室门口他给我戴的“银手镯”,还有后来生产车间里他的特别指点,思考着他做这些多余的事情的动机,最后得出一个看似合理的解释:他可能是个好人。
好人这个词儿跟黑塔监狱不怎么搭调,安置在这座监狱里的都是恶贯满盈的家伙,这些人配不上什么人道主义关怀,豹力和恐惧才能压服他们,这是他们所熟悉的生存至理。渡恶为善的故事在黑塔监狱根本不流行,这儿的犯人们就像是尸鸠,喜鹊对霸占他巢穴的尸鸠没法讲道理,霸占别人的巢穴就是尸鸠的生存之道,是改变不了的,温柔的对待反而会助长它们嚣张的气焰。
那这个狱警是不是一只不小心落在沼泽荆棘上的喜鹊呢?我这么想着。
这时狱警举着枪直指瓦克眉心的模样忽然又浮现在我脑海之中。
我凝视着记忆里他回头望向我时那双冷漠的蓝眼睛。
看来不是的,我在心里摇了摇头,不是喜鹊,也不是个烂好人,他要更凶猛一些。
但如此一来,他对我的关照就变得有意思了起来,这个世界上无缘无故的好是没有的,他一定是想从我身上得到点什么,可是一个受到典狱长荫蔽的狱警能从我这个一无所有的囚犯身上得到什么呢?
我暂时还没想通,甚至不能确定他是不是真的对我特殊对待,只能决定慢慢观察。
……
洗完澡犯人们聚集在餐厅里吃午餐,络腮胡带我去见了个人,是个小个子,站在窗口后面负责给其他犯人打饭。
“那是糖果罐安迪,是个左右逢源的家伙,也是咱们区的模范。平时他在厨房帮忙,那可是个肥差,他这儿最不缺好东西。”
络腮胡说着敲了敲窗口旁边的栅栏。
“嘿,安迪!今天有什么特色菜?。”
“鹰嘴豆炖大叶菜,炸多罗蠕虫,还有鱼眼汤。怎么样?”小个子笑着说,露出嘴里鲨鱼牙一般参差不齐的上下四排牙齿,他可能有些鲨鱼人的血统。
“听上去不错,都给我们来点,对了,我得给你介绍,这是李维。”
糖果罐安迪睁大了他那双灯泡似的眼睛,连忙放下手里的勺子,在脏兮兮的围裙上擦了擦手。
“幸会,李维先生,我是糖果罐安迪,叫我安迪就行。”他伸出干瘦的手掌对我说。
“很高兴认识你。”我笑着同他握了握手。
“我也是,先生。大伙儿都在谈论您,我最近可没少听说您的事迹。”糖果罐安迪一边点头,一边从围裙的口袋里掏出三盒东西塞到我手里,他说起我的语气好像我是个竞选议员的社会精英,最后他又不知道从哪抓出一把糖一起塞给了我。
我没见识过这种操作,就顺手接住他递过来的东西,翻过小盒子一看,是中子星牌的香烟。
络腮胡格拉内在我旁边小声骂骂咧咧起来。
“妈的,安迪,你是不是吃回扣了,就这么点东西?”
糖果罐安迪赔笑着对络腮胡摊了摊手。
“今天真就这些,格拉内,我从不吃回扣,你知道我的。”
“假话就少说两句,安迪,我们之前拿的一直比这多。”络腮胡格拉内不耐烦道。
“唉,”糖果罐安迪瞥了我一眼,见我一言不发,叹了一口气,“是负鼠手底下的那几个兔崽子,他们拿走了大头,剩下的真不多了…”
糖果罐安迪一副颇有无奈的模样,精明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
“他妈的…”络腮胡还要说什么,我拍了拍他肩膀制止了他。
“谢谢你,安迪。麻烦你多给我来点鱼眼汤。”我对安迪说,心里知道这是负鼠的手下想要向我示威,他们采取的第一步就是试探我的态度,没得到回应他们还回再来的,所以不用急于这一时。
……
我、络腮胡和瓦克三个人并排坐在一起,我递给络腮胡一盒香烟。
他好像没想到自己能拿到东西,瓦克使唤起手下人从来不给他们太多好处,他只知道不听话的手下就该被修理,这还是络腮胡头一回拿到报酬,哪怕就是一盒烟。
格拉内一时间有些怔怔地看着我。
我不清楚瓦克是怎么跟小弟们分东西的,但我没想让手底下的人打白工,为我工作就有回报,出力越大得利越多,这样简单又公平。
“我把糖都留给自己了,你没意见吧?”我对络腮胡说。
络腮胡接过了烟盒,支支吾吾地还想说两句表忠心的话。
我知道他那张嘴里除了小道消息就只能喷出垃圾和不着调的东西,一到正经时刻就是从茶壶里倒饺子,半天也憋不出一个屁来,干脆让他省省力气,有那遣词造句的功夫不如多吃两口油炸蠕虫。
今天的鹰嘴豆有点咸了,我想起糖果罐安迪塞到我手里的那一把糖果,掏出来一看,品种还挺齐全,硬糖软糖都有,我甚至看到了一块酒心巧克力,虽然包装很劣质,但有就很不错了。
我拆了一块硬薄荷糖塞进嘴里,只是含着没嚼,品味着清凉的味道,我终于摆脱了鹰嘴豆的咸味。
吃完午饭囚犯们可以到黑塔监狱的阳台上放放风。阳台很大,能容纳四个小型篮球场剩下的空地还能让几百个囚犯有个晒太阳的地方,一层坚硬厚实的玻璃隔绝了监狱外面的风雪,也防止有犯人会想不开从阳台一跃而下,删号重来。
我靠在玻璃上看犯人们玩球,规则有点像地球上的美式足球,很强调□□力量的碰撞,瓦克很喜欢玩这个游戏,他像一台推土机一样不断地把挡在跑锋前面的对手给掀翻在地。
很快其他的东西吸引了我的视线,我的注意力也从游戏上转移开来。
在场地的对面我看到了那个新人狱警,他被两个犯人包围着在说话,那两个人背对着我,我看不到他们的脸,但我看到狱警表情冷淡地站在他们中间,半低着头,神色不虞。
狱警说了句什么。
那两个犯人听完像是要离开了,临走还想塞给狱警什么东西,但被他拒绝了。
我看清了拿东西,是盒香烟。
我沉默着思考了一下,最终迈步走了过去,两名罪犯已经走了,只留狱警一个人站在原地。他身形挺拔,安静地伫立在房间的一角,肃穆地凝视着其他人,如同一座大理石雕刻的艺术品。
我绕了一圈从他身后接近他,他很警觉,立刻发现了背后慢慢接近的人,可能以为我是那两个犯人之中一个去而复返,皱着眉头看了过来,眼神凌厉锋锐。
但他发现是我,骤然舒展了眉头,只是表情有点诧异。
我将他的表情尽数看在眼里,向他展露了一个笑容。
“你好,警官,上午我们在车间里见过,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我。”我对着他眨了眨眼睛说道。
“是的,我记得你。你的编号是011763。”他盯着我的眼睛说,但嘴巴抿得很紧,语调也有点局促,我在想他是不是还在为那件太空工作服的袖子耿耿于怀。
“太好了,您还记得我。我真的很感谢您今天对我的帮助。”我高兴地说道,顺便伸出手来,这个动作由一个犯人对狱警做很不合适,一般的狱警是不会理会的,但这个蓝眼睛的狱警不仅没有呵斥我,反而表现得有些犹豫。
他伸出手来,像是怕惊动什么一样轻轻地握上了我的手,我一瞬间感受到了他手上尤其是虎口处密布的茧子。
“我的名字叫李维,很高兴认识你,警官。”我说完便松开了他的手,后退了两步就要转身离开。
“我叫阿诺德。”我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了一道冷淡的声线。
我回过头,看见他还是身姿挺拔地站在原地,蓝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我,但方才和我握手的右手背在了身后,我知道他手里正攥着我刚刚握手时塞给他的糖果。
我对他笑了笑,行了一个童子军的礼。
“收到了,警官。”
说罢我就转身跑开了。
我边跑边想:现在我能确定了,他是真的对我很特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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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