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间府的田野渐渐染上青翠,工坊的机杼声日夜不息,学堂的书声琅琅悦耳,一派复苏景象。然而,沈砚案头的军报却日益频繁,字里行间透着一股山雨欲来的肃杀。
黑风寨在“老龙背”伏击惨败、损兵折将后,并未销声匿迹。大当家“座山雕”震怒之下,收缩力量,退回伏牛山深处老巢,舔舐伤口。同时,与赵家等地方豪强的勾结更加隐秘深入。小股精锐匪徒如同鬼魅,频频袭扰清澜江航道上的商船、劫掠偏远村落,甚至胆大包天地袭击了几处为疏浚工程运送物资的车队!手段狠辣,行踪飘忽,一击即走,给河间府刚刚恢复的生机蒙上了一层阴影。府兵几次围剿,皆因地形不熟、情报滞后而扑空,反遭埋伏,损兵折将。
更令人不安的是,军报显示,伏牛山深处似有大规模营建工事的迹象。赵家控制的几处矿山,近期矿工进出频繁,运出的却非矿石,而是大量硝石、硫磺等物!其意不言自明——黑风寨在积蓄力量,图谋更大的报复!甚至可能在秘密研制、囤积火药!
“大人,匪患已成心腹大患!”新任府尉(原府尉因剿匪不力被沈砚撤换)周武,一个面容刚毅、曾在边军效力过的汉子,指着舆图上伏牛山的区域,忧心忡忡,“黑风寨熟悉地形,来去如风。府兵虽经整训,然兵力有限,装备陈旧,更兼…更兼军中积弊未清,士气不振,难以深入山林追剿。若任其坐大,待其囤足火药,恐有攻城掠地之祸!”
沈砚看着舆图,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他深知周武所言非虚。河间府的府兵,承平日久,早已不复开国时的悍勇。吃空饷、训练废弛、装备低劣、畏匪如虎,是普遍现象。靠这样一支军队,去剿灭盘踞深山、狡诈凶残且可能拥有火药的黑风寨主力,无异于以卵击石。
必须锻造一把新的利剑!一支真正属于河间府、能打硬仗的强军!
“周府尉,”沈砚抬起头,眼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府兵积弊,非一日之寒。整军,需刮骨疗毒,更需另起炉灶!”
“本府决意:”
“一、严查府兵空额!凡虚报名额、冒领军饷者,无论涉及何人,一律严惩!追缴钱粮,充作军资!”
“二、汰弱留强!设‘演武校场’,凡府兵,需重新考核!弓马、刀枪、体力、阵列,四项达标者留,优者赏!不达标者,一律清退,转至工赈营或屯田!”
“三、另设‘河间团结营’!此营非募非征,乃‘选’!凡河间府籍贯,年十八至三十五岁,身家清白(需邻里保结),自愿报效者,经严格选拔(体能、胆识、忠诚),皆可入营!入营者,授永业田二十亩(免税五年),免其家徭役!军饷倍于府兵!阵亡者,府衙抚恤其家小,子女由‘义学堂’抚养至成年!”
“四、革新军械!设立‘军器监’,由格物院张铁头、墨衡等人负责!改良弓弩射程与力道!研制新型火药配方及火器(如可单兵使用的火铳雏形)!打造精良刀甲!”
“五、严明军纪!颁布《河间团结营军律》!凡违令者,无论官兵,严惩不贷!优恤士卒,同甘共苦!”
这一系列举措,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入巨石,激起了轩然大波!
查空额、汰弱留强,触动了府兵系统中盘根错节的利益集团,阻力极大,怨声载道。但沈砚态度强硬,由周武亲自带队,秦怀安从旁协助,雷厉风行,抓了几个背景深厚的“兵痞头子”当众重责,杀鸡儆猴!追缴的钱粮数目惊人,全部充入军资。
而“河间团结营”的设立,则在民间引起了巨大反响!永业田!免徭役!厚饷!抚恤!这些实实在在的好处,对于饱受战乱匪患之苦、渴望安定生活的河间青壮来说,拥有着无与伦比的吸引力!更不用说,这是保卫家乡!
招募点前,人山人海!经历过黑风寨劫掠的柳树屯汉子们来了!在工赈营中锤炼出的精壮流民来了!府城中渴望建功立业的寒门子弟来了!甚至还有一些被清退出府兵、却自认有真本事的汉子,也咬牙前来应募!
选拔异常严格。负重越野、刀枪对练、弓弩射击、胆识考验(如穿越模拟的“火障”、“泥潭”)…周武亲自把关,标准近乎苛刻。他要的,不是凑数的兵油子,而是敢打敢拼、令行禁止的铁血精锐!
被选拔上的青壮,剃去长发(便于包扎),换上统一配发的青色劲装(虽非精良甲胄,却整洁利落),领取了崭新的制式腰刀和强弓,住进了新建的、干净整洁的营房。当他们抚摸着锋利的刀刃,感受着强弓的张力,看着营房外那片属于自己的“永业田”界碑时,一种前所未有的归属感、责任感和荣誉感,油然而生!
训练,是地狱般的残酷。
天未亮,急促的号角声便撕裂黎明。负重三十斤,十里越野是开胃菜。烈日下,枯燥而严苛的队列操练,一站就是两个时辰,汗水浸透衣背,蚊虫叮咬也纹丝不动。弓弩射击,不中靶心者,罚跑圈,罚俯卧撑,直到双臂颤抖如筛糠。刀枪对练,木刀木枪也打得皮开肉绽,鼻青脸肿,但无人喊疼,只有更凶狠的嘶吼。夜间紧急集合,哨声一响,必须在十息之内穿戴整齐,冲出营房!
教官是周武从边军带来的老兄弟,个个如狼似虎,训练场上六亲不认,吼声如雷。沈砚也时常亲临校场。他不穿官袍,一身与士兵无二的短打,与士兵同吃一锅饭(虽非同灶,但伙食标准一致),同饮一瓢水。他亲自示范刀法,指点射箭要领,甚至参与负重训练。士兵们看着这位能治水、通百工、敢与土匪搏命的知府大人,与他们一同摸爬滚打,心中那点因严苛训练产生的怨气,渐渐化作了由衷的敬佩和誓死追随的决心!
“团结营”的军魂,在汗水和血水中,在严苛与同甘共苦中,一点点凝聚、淬炼。
与此同时,“军器监”内亦是热火朝天。
张铁头带着一群铁匠,赤膊上阵,炉火熊熊。他们在沈砚提供的思路和图纸基础上,反复试验,改进着传统的弓弩。加装偏心滑轮组以提高拉力,采用更坚韧的复合弓胎,箭镞淬火工艺精益求精…一张张力道更强、射程更远的强弩被打造出来。
墨衡则带着几个精通机关和火药的工匠,在一处远离府城的山谷秘密基地里,日夜钻研。沈砚提供的“一硝二磺三木炭”基础配方被不断优化配比、研磨细度、颗粒大小。他们尝试着将改良后的火药装入厚竹筒或铸铁管中,安装引信,制成最原始的“震天雷”(爆破筒)和“突火枪”(火铳雏形)。虽然笨重、射程近、精度差且危险,但那巨大的声响和骇人的破坏力,已初显火器的狰狞。
沈砚深知火器的战略意义,对此投入了大量资源,并严令保密。
这一日,沈砚正在校场观看“团结营”的战术合练。士兵们以小队为单位,演练着伏击、包抄、掩护、攻坚。虽显稚嫩,但那股子悍勇之气和令行禁止的纪律,已初具强军雏形。突然,一匹快马疾驰入校场,马上的信使浑身浴血,滚鞍落马,嘶声喊道:
“大人!急报!黑风寨…黑风寨主力倾巢而出!突袭了府北重镇‘临河堡’!守堡府兵…全军覆没!匪徒正在堡内烧杀抢掠!扬言…扬言要血洗河间府城,取…取大人首级!”
校场瞬间一片死寂!所有士兵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高台上的沈砚。
沈砚眼中寒光爆射!终于来了!他猛地抽出腰间佩刀,刀锋直指北方,声音如同金铁交鸣,响彻校场:
“河间团结营!”
“何在!”
“在!在!在!”三千将士的怒吼,如同平地惊雷,声震四野!杀气冲天!
“匪寇猖獗,屠我子民!犯我家园!此仇不共戴天!”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随本府——”
“出征!”
“杀——!”震天的喊杀声,汇聚成一股无坚不摧的钢铁洪流!新铸的军魂,迎来了第一场血与火的洗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