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时辰里,又有大约十余名弟子陆续交卷。
其中,既有甲班胸有成竹、游刃有余的弟子,也有其他班中因实在不会,已彻底放弃的弟子。
围在附近看热闹的众人也陆续散去,毕竟只是文试,一直留在这儿,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倒有几个人,对沐扶云的异样来了兴致,打定主意要留下来,看看她到底要闹什么幺蛾子。
守在场中的几位教习也先后注意到她闭目打坐的样子,不由一愣,不约而同地朝吴教习投去请示的目光。
吴教习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严肃的眉宇轻轻皱着,流露出一丝漠然的不快。
“既未求助,又未触发考场中的禁制,不曾违规,不必理会。”
徐怀岩紧张不已,即使已经从头至尾答完了,也没像同班其他弟子一样交卷,而是仍旧坐在座上,时不时注意着沐扶云的动静。
沙漏中的沙不停歇地流动着,意味着时间的不断流逝。
沐扶云闭目打坐,运气调息了近半个时辰,总算将体内的这一阵波动暂时压了下去。
重新睁开眼的时候,她的脸色有些发白,两颊处却泛起红晕,看起来有种异样的艳丽。
沙漏中的时间只余下半个时辰,她抬头匆匆瞥了一眼,没再浪费半点时间,提起笔继续答题。
徐怀岩见她恢复过来,这才松了口气,低头检查一遍自己的答卷,确定没问题后,起身递交上去。
半个时辰后,青庐的钟声再次响起。
沐扶云刚放下笔管,铺在眼前的卷轴便自动卷起,贴上封印符。
她轻轻舒了口气,起身与众人一道出了考场。
走出来的弟子们已经高声讨论起来。
“前二十道几乎都是教习们仔细讲解过的,只要好好听过课,应当都会。就是后十道有点难,有三道我连听都没听说过。”
“我也是,三道完全不知道,两道只模糊有印象看过,,剩下五道也只记得一点点。”
“哎,我本来就是踩在七八十名的地方,看来这次可能真的没希望进武试了。”
尽管进入武试,大部分人也没机会进入内门,但将来了离开天衍宗,到大陆各处自谋生路时,也算是个十分有力的加成。
徐怀岩交了卷,未直接离开,等沐扶云一出来,就上前问:“沐师妹,方才的文试,你感觉如何?”
沐扶云知道他是担心自己,一边走,一边认真地想了想,道:“时间有些赶,最后三道没能完整写下来,不过,基本要义都答了,虽不能名列前茅,但通过应当是没问题的。”
徐怀岩仔细看她的神情,见她看起来不像没把握的样子,方露出放心的笑容:“那便好,文试只是第一关,不求拔尖,通过即可,一切都得看后面的比试。不过,方才在考场中,你怎么了?我看你好像身体有些不适。”
“无碍,只是近来练剑练得有些狠了,方才气息不稳,不得不停下来调整一番,已经都好了。”
这时,前面有甲班的弟子高声喊徐怀岩过去一起练剑。
“徐师兄若还有事,便去吧,我没事,先回去歇一歇。”沐扶云道。
徐怀岩冲那几人比了个手势,示意自己马上就来,随后嘱咐沐扶云别太拼命,量力而行后,就匆匆去了。
沐扶云停下脚步,抬头看看头顶广阔的蓝天,甩一把脑后的马尾,转了个方向,与众多外门弟子分道扬镳,独自朝着上山回草舍的路去了。
这是内门的路,素来人少。
她每日来回,皆是自己一步步脚踏实地地走过去,鲜少用楚烨给的符,今日不但身子发虚,脑袋也因答了两个多时辰的题而晕沉沉的,便抽了一张出来,贴在身上。
沉甸甸的脚下顿时像被清风浮云温柔托住一般,变得轻松起来。
才绕过一段曲折的小径,她的脚步就又停了下来。
前面一棵参天古木下,一脸无聊的宋星河正双臂还胸,百无聊赖地靠在树干上。
听见她停下的脚步,他扭过头来,先打量她一眼,随即故意沉着脸,道:“听说你方才在考场上表现不佳,该不会连文试都过不了吧?”
说完,眼神中带着掩饰不住的紧张,紧紧盯着她。
沐扶云没想到这点小事会传得这么快,连宋星河都听说了,淡淡道:“这点事,就不劳你操心了。”
宋星河对她这种什么事都将自己排除在外,恨不能离得越远越好的态度十分不满,忍不住又有些口不择言。
“你用我操心,难道想让大师兄操心吗?我告诉你,别指望大师兄还能再破一次例,让你过了文试。规矩就是规矩,这一次,就算掌门师尊发话,也不行。”
“行了,知道了,不用反复强调。”沐扶云无所谓地摇摇头,笑着一步步朝他走近,“倒是你,这么关心我,到底是想让我通过,还是不通过呢?”
宋星河望着忽然靠近的美丽脸庞,本能地有些失神。
自然是希望她通过的。
至于原因,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就当是为了师姐吧。
“以你的水平,通过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我只是不想看你的结果太差,给师姐丢脸罢了。当年,师姐的外门考核,可是文武两项都得了第一的。”
“原来如此。”沐扶云勾起唇角,冲他了然一笑,笑得他脑袋发懵,“你放心,我会通过的,不会给任何人丢脸。”
“真的?”宋星河怀疑地眯起眼看着她。
“信不信由你,三日后,结果出来,自然知晓。”沐扶云气定神闲道。
……
青庐之中,吴教习正带着几名外门教习整理芥子袋中的卷轴。
“最后三道,果然有一半弟子都答不出来!这几份答出来的,也多是一知半解。”一位教习翻看着手里的卷轴,道
“这些弟子,平日固然勤奋,却多只将工夫花在那几册书上,不懂得自己钻研,须知,学剑问道,师父只是引领而已,到底修为如何,全在个人。”
说这话的,正是出这三题的韩教习。
他在天衍宗当教习已有许多年,尽管剑法修为一般,却胜在博览群书,什么杂学杂派、偏门剑法,都看过听过。
早些年,碍于宗门的规矩,每年出题时,都是中规中矩的,今年总算有了发挥空间,难免得意一番。
“不错,纵观古往今来的大能,有哪一个不是靠着自己的修行与机缘,方留下一段传奇?连课下读书都不会,又如何指望他们将来能有所突破呢?”
吴教习显然也对此番变化十分满意,一面翻看卷轴,一面点头以示赞同。
这时,楚烨从外面进来。
教习们一愣,连忙起身:“楚师侄怎么这时过来了?”
尽管教习们在辈分上略长,但论宗门中的地位,却都比不上楚烨,是以态度十分恭敬。
楚烨是负责审理评卷结果的,按理说,不必这么早就过来。往年,都是等他们评得差不多了,他才来走个过场。
“我听说今年文试有变,趁恰好经过,便过来看看。”楚烨冲几人略一拱手,算是问候,接着,目光便落在铺满桌案的一百余份卷轴上。
吴教习等人忙往两边让开些,道:“楚师侄来得正好,我等也才粗粗翻看了今年的答卷,料想的确有几名弟子的表现会出乎意料。”
“甲班的弟子们如何?”楚烨寻到自己的位置座下,问。
“甲班的弟子,毕竟都是佼佼者,不论根骨还是心性,都比其他班弟子好上一截,倒是大多发挥正常,没什么纰漏。”吴教习捋着胡须,主动将甲班的卷轴送到他面前,点头道,“只有一个——”
甲班唯一一个异类,就是沐扶云。
他正要说,可转念想起这个沐扶云就是楚烨开口送进来的,又犹豫着要不要明说。
楚烨没理会他的话,只是沉默地一份份卷轴看过去。
不论答得如何,他的目光停留的时间都差不多,仿佛真的是在关心甲班弟子们的情况。
只有在看到最后一份卷轴的时候,停留的时间格外长。
不过,吴教习并未起疑,因为他也被眼前的这份卷轴惊到了。
“这是……沐扶云的答卷?”
这份答卷,字迹飘逸洒脱不说,乍一眼看过去,除了最后三道的字数少了些以外,前面的二十多道,都答得满满当当。
本以为她不学无术,一定写了不少滥竽充数的字句进去,在丙班有不少弟子遇上全然不会的题,就是如此。
可定睛一看,就会发现,她写下的答案,不论是对道法奥义的理解,还是对偏僻典籍的涉猎,都不显逊色。
就连最后那三道,也能从有限的字句中看出来,她并非答不出来,只是碍于时间,无法面面俱到,只能做出取舍。
若说欠缺之处,大约就是从所书见解中能看出来,与其他甲班弟子相比,她的修行经验太少。
饶是如此,也足够让人震惊。
“这真的是……只学了两个多月的沐扶云答出来的?”
几名察觉异样纷纷围过来的教习不由面面相觑。
楚烨一言不发地坐在座上,浏览着上面的飘逸字迹,面无表情,仿佛对此无半点关心,唯有低垂的眼中闪过短暂的诧异和庆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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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评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