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福之桃的身影消失,谢无恙的目光依旧落在床边没有移开。
秋风瑟瑟,木刻花纹的窗户发出几道吱呀呀的响声。
修真界史书上曾记载,承光年间,是魔界最动荡不安的几年。
魔尊伏诛,魔界落败,仙门鼎盛,百姓安居乐业。
此时的仙门之首还不是莲雾门,而是镇守魇石的苍穹山。
只是谢无恙的记忆中,史书众多,未曾有一本提到过魇石被盗这件事啊?
结合重生以来的种种迹象,谢无恙琢磨了许久。
离奇的尽头连接的,无一不是原身谢无恙。
是谁呢?
云晚舟?乌寒枫?还是别的什么人?
看样子,抛去他那毕生夙愿,只是想保住小命,探清针对原主的人,他也要跟着云晚舟走这一趟。
……
魇石被盗,乌寒枫派出弟子在禁地搜寻无果后,确保魇石真的不在此处,禁地便也失了重要。
只是魇石被盗这件能引修真界轩然大波的事情,着实不好透露出去。
云晚舟与乌寒枫议论许久,最终决定禁地结界与守卫弟子一切如常,暂时先瞒下此事。
除了必要的几个内情人,哪怕门内弟子也毫无所知。
守卫一撤,连带着这几日一直被看着的谢无恙也轻松了许多。
至少除了下山,乌寒枫不再时时刻刻盯着谢无恙。
临行前夜,谢无恙终于耐不住性子,跑去了禁地。
从知情弟子口中得知,当日,原主就是在禁地阁楼内被发现的。
禁地内机关重重,除了掌门没人能安全进入,哪怕是诸位长老也不能保证万无一失。
若想潜入,除非是早已在掌门身边潜伏数日。
谢无恙身为仙尊内门弟子,有足够的机会从掌门那里知晓机关的部署,更何况看守弟子听到动静赶去时,阁楼内只剩下了谢无恙与空空如也的柱台。
这便让人不得不怀疑了。
如若不是窥心轴出了问题,估计谢无恙也会被这些证据蒙混过去。
禁地本就少有人烟,守卫弟子一撤,就越发冷清了。
阁楼里,四周摆放的古籍早已落了一层灰,淡金色的结界明明灭灭,处处透着悠久沉寂。
谢无恙的目光略过眼花缭乱的册子,径直落在阁楼正中央的柱台上。
柱台上的结界比他处的要好上许多,环绕的灵力光芒正盛,只是破损结界中的古籍尚且完好,此处保护的魇石凭空消失。
望着空无一物的台子,谢无恙抬手在结界上触了一下。
以指尖为中心,涟漪荡漾。
下一刻,结界光芒忽盛,一股力量霎时炸开!
谢无恙只觉指尖一痛,触到结界的皮肤霎时一片血渍。
只是轻轻一碰,就能伤成这样,若想从中取走魇石,恐怕就更是难如登天了。
谢无恙皱了皱眉,目光飞速扫过四周的古籍。
古籍相依相偎,竹简密密麻麻垂落的书名牌看得谢无恙眼睛疼。
另外一个令谢无恙困惑的地方,便是在此处。
禁地阁楼,关押魇石之处,那么这些古籍又是什么?
难不成单单是为了好看?
修真界第一仙门,苍穹山的格局应该不止于此。
谢无恙走到书柜跟前,隔着淡淡的灵力,一排一排地看过去。
谁又能想到,上辈子一直到死,他也没能进到的地方,借尸还魂后竟是轻轻松松。
原身助他复生,他便让原身留个清白的名头再走吧。
目光略过某处时,谢无恙的目光忽然一滞,停在了其中一块名牌上。
这块名牌与其他一众落灰的名牌不同,颜色要深一些,新的倒像是最近的产物。
“苍穹一百零一式,”谢无恙喃喃念了遍书名,又歪了下脑袋从下面去瞧名牌的背面,“云晚……”
“你在做什么?”一道冷不丁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谢无恙嘴边叨叨的话一顿,脖颈子瞬间渗出一股凉意。
与此同时,歪着的头也看清了最后一个字。
舟。
不是云晚舟还能是谁?!
谢无恙脑袋一收,回过头的瞬间挤出一个笑,“师尊怎得在此处?”
云晚舟面不改色地望着他,“此话应是我问你。”
“弟子……”谢无恙脑袋飞速转动,顷刻间就想到了说辞,“弟子在寻一个东西。”
云晚舟面若冰霜,对他的话将信将疑,“何物?”
许是因为上辈子两个人斗了太久,重生后的谢无恙在某些方面总是体现出一股莫名的执拗,尤其是面对云晚舟,他更不想低头。
比如现在,两个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
一平静一动荡。
谢无恙无论如何也不愿做那个先移开视线的人。
最后还是云晚舟先有了动作,视线倏而一转,落在谢无恙手臂上。
有那么一瞬间,谢无恙觉得云晚舟是在检查他的伤口。
当想到云晚舟虚伪的面孔下藏着那副丑恶嘴脸后,又将这个想法撕得粉碎。
云晚舟见他不答,无奈叹了口气,纵容问道,“找到了吗?”
“并未,”谢无恙摇摇头,“不知师尊来得时候可曾瞧见?是我的弟子令牌。”
话音落下,谢无恙视线未动,观察着云晚舟的神色。
原来是弟子令牌,想是先前落在了此处,云晚舟神色依旧如常,没有丝毫变动,“禁地不可乱闯,到时我再让人做一个与你。”
“那便多谢师尊了,”瞧着云晚舟没有怀疑,谢无恙松了口气,朝他鞠了一躬,“就是不知赶不赶得上明日下山。”
“赶得上。”
谢无恙神色一怔,抬头望去,恰好对上云晚舟落在他身上的视线。
云晚舟微抿着唇,对上谢无恙的眼睛又重复道,“赶得上。”
那双冰霜般的眼睛竟是有了些许融化,带上了几分安抚的味道。
能从云晚舟眼睛里看到这种情绪,谢无恙估摸着自己离瞎不远了。
……
翌日一早,谢无恙是被敲门声吵醒的。
上辈子身为魔尊,没人敢吵他睡觉,重生后成了偷盗魇石的嫌犯,只要老老实实待着,自然也没人主动叫醒他。
于是,数年没早起过的谢无恙耐不住脾气了,只是那脾气尚未发泄,就听到门外的人开口道,“小师弟,快起来,师尊已经在山口等你了。”
“云晚舟等我做什么?”谢无恙冷声反问。
阴冷的话吓得门外的人话语一顿,紧接着开口的声音低了好几个调,还带着抹颤,“师尊说……说今日你们要下山。”
对了,他今日要随云晚舟下山寻魇石。
谢无恙思绪一滞,这才清醒过来。
福之桃站在门外安静等了许久,没听到回音,正鼓足了勇气开门察看,房间的门就被谢无恙“哗”一下拉开。
谢无恙今日难得规规矩矩的束了发,多了几分少年英气。
视线落在福之桃身上时,他眉心一挑,“走吧。”
“等一下,”福之桃拽了下谢无恙的手腕,低头去腰间的袋子里翻找着什么,“师尊说了,等你醒来,先把这个东西交给你。”
哪个东西?
谢无恙看着福之桃在自己的腰间袋子里翻找,里面的东西被翻得乒乓作响,看样子宝物还不少,以至于找遍了半天都没找到要给他的东西。
就在谢无恙等得失去耐心,正要跨过福之桃离开时,福之桃忽然拉住了他的衣袖……
下一刻,翻找的动作一顿,福之桃眼睛一亮,竟真的从口袋里拽出个东西来,“就是这个。”
福之桃边说边将手里的东西塞给谢无恙,“师尊说你的弟子令牌丢了,新给你做了一个。”
帝王天木?
谢无恙呼吸一滞,倏地低头望向手中的弟子令牌。
帝王天木,成暗红色,木纹很重,颜色会随季节温度变化。
夏季颜色最深,此刻正直秋季,成暗红色。
上辈子,谢无恙的灵器却邪便是用帝王天木做的剑柄。
这种树木极少,当时只有碧落海尽头长了一棵,极难采摘。
也就修为颇高的谢无恙拿到过。
云晚舟竟舍得用帝王天木给弟子做令牌?他私下对弟子都是如此大方吗?
谢无恙将令牌翻来覆去的看了看。
和原身那枚不同,这块令牌刻的花纹不够精致,打磨的也不太好。
也不知云晚舟从哪儿找来的破手艺木匠。
令牌上刻着的字倒是不错,磅礴大气,笔走龙蛇。
就勉强算个加分项吧。
谢无恙拽死令牌的吊绳,系在自己腰间,趁机将腰带里的那枚令牌往里塞了塞。
“辛苦师兄跑这一趟了,”谢无恙歪头朝福之桃笑了笑,“等我和师尊下山回来,给师兄带些有趣的物件。”
“嗯嗯,我在山上等师尊和师弟回来。”福之桃紧跟着弯了弯眼睛。
谢无恙一路走到山口。
云晚舟不知什么时候到的,斜倚在山门柱子上,右腿微微前屈,将碎雪剑抱在怀里。
也不知这位仙尊什么癖好,明明可以将灵器换为更小更便携的东西,却偏偏挂在腰间,或者攥在手里。
察觉到动静,云晚舟直了直身子,转过头来望向谢无恙。
不知为何,有那么一瞬,谢无恙从这张清冷的面孔上看到了一丝倦怠之意,只不过转瞬即逝,仿若谢无恙的一场错觉。
云晚舟眉目间似是缓了一下,落在谢无恙身上时带着抹不易察觉的柔和。
哪怕上辈子两人相识数年,谢无恙也很少从这张脸上看到别的神情,瞧见云晚舟这副神色,怔了怔,旋即又换上了一贯的从容淡定,“弟子知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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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令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