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仆寺卿梁珏出身探花郎,少年时便以美貌著称汴京,到了四十出头,家中养了四个千娇百媚的女儿。
大女儿梁姝国色天香,二女儿梁嫣蕙质兰心,四女儿梁娓尚在襁褓,三女儿梁娇……十分壮实。
好不容易得了机会参加丞相府游园会的梁娇,不慎跌下了水池,大冬天的着了凉,回到家就开始发烧。
这日清晨醒来,梁娇伸手向两边摸了摸、又划了划,腾然张开了眼睛,
“艹……本宫的面首呢?”
睁开眼一阵黑星乱溅,等到看清了,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极其寒酸的房间里:棉布绣花的帐子、颜色不一的粗制家具、床铺硬邦邦的让人不适、被子虽暖和但是料子不好,与她那价值千金的毬绒被舒适度差着一天一地。
是哪个该死的奴才,胆大包天将她拐到了这里?
梁娇坐起身四处看着,有四十多岁的仆妇推门进来,“三小姐,您醒啦?”
仆妇满脸的激动,跑过来扶住梁娇,“小姐快坐会儿,虽说你平日里身子好,也禁不住这么折腾啊,看看都出汗了,快坐下。”
梁娇随着她的动作坐下,眼睛却一直望着她的头顶上方,把那妇人吓到了,“三小姐,您没事吧?是不是身子还不舒服呢?”
梁娇说,“没事,你先出去吧。”
仆妇吃了一惊,三小姐从小最是懂事听话,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用这样的语气跟自己说话。
不知为什么,她心里竟然有些欣慰,果然是吃一堑长一智,前面被那几个小姐合伙欺负了,眼见着脾气也厉害起来了。
她忙扶着小姐躺好,道,“那老奴出去了。刚刚老奴已经求了老太太身边的芳草帮着说好话,厨上已经熬了您最爱喝的莲子汤,待您醒了就能喝了,小姐先好好睡一觉。”
梁娇眼睛看着她脑门上方的几个字,
【仆妇卢氏:哎,希望我的小姐厉害起来,再也不被那些人欺负了。】
欺负?有人欺负她?
然更怪异的是,这妇人脑袋上的字是怎么回事???
梁娇脑子一转,问道,“你在想什么?谁欺负我了?”
卢氏一听便捂住了嘴,眼里又出现了惊喜的神色,“小姐竟猜出奴婢是怎么想的了?想来是因祸得福,姨娘在天之灵保佑我们三小姐变聪明了!”
梁娇满心疑惑,说,“你先出去吧,我要睡一会儿。”
“是,老奴去厨上看看您的莲子粥。”卢氏欢天喜地的出了门。
梁娇——大周国长公主姬云铮起身寻了个铜镜自照,“吓!”
她给镜子里的脸惊得退了半步,而后又抬起手,这双手白嫩的像水豆腐似的,骨肉均匀,没有握剑的茧子,这不是她的手。
“你已经死了。”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姬云铮起身四处看,却没有看到声音的来源。
正在此时。
房门被推开了,一个十五六岁的侍女推门走了进来。
看到梁娇坐在床边她“啊”了一声,面带关切的跑进来问,“小姐您怎么样啦,还烧吗?”
说着就要伸手摸梁娇的额头,被梁娇抬手挡住,这家的下人怎的如此无礼?
梁娇看着她头上的字,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一等丫鬟翠兰:那日帮着二小姐将她推下水,应该没看到吧?】
翠兰看着梁娇不吭声,心里愈发的担心,
【一等丫鬟翠兰:哎呀,不会是真看到了吧?】
本来就气不顺的姬云铮扬声道,“来人!”
好脾气的三小姐头一次这样喊人,守在门口的丫鬟给吓了一跳,忙跑进来问,“三小姐,您有何吩咐?”
梁娇看着她头顶上的字【二等丫鬟翠菊】,说道,“翠菊,给我叫几个人进来。”
翠菊是个憨丫头,向来只知道听三小姐的话,“小姐等着,我去叫人。”
翠兰也连忙道,“小姐,我怕翠菊不知道找谁,要不我也跟她一起去吧?”
姬云铮眼睛微垂,冷冷的说,“跪下。”
待到两个粗使的婆子并两个丫鬟进了屋,姬云铮往她们头顶看了看,
丫鬟香草、丫鬟香秀、婆子周氏、婆子李氏。
丫鬟香草只想着出了什么事,香秀、周氏、李氏心里都在抱怨,周氏甚至还在心里叫她“三傻子”。
姬云铮内心冷笑一声,先把这吃里扒外的整死再收拾你们。
周氏是几个人里面资历最深的,上前敷衍的行了个礼,眼睛瞟了瞟跪在地上的翠兰,笑眯眯问道,“三小姐有何事唤我们?”
【婆子周氏:怪了,三傻子平日不是最器重翠兰吗,今日是怎么了?】
姬云铮没给周氏眼神,对香草说,“香草,你教下周氏怎么行礼。”
香草闻言吓了一跳,眼睛瞟过脸色有些不大好的周氏,又看了看面色冷淡的姬云铮,颤巍巍的行了个标准的礼。
姬云铮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甲,挑起眼帘淡淡问,“学会了吗?”
周氏是二管家周福生的婆娘,向来在碧竹居是最有地位,三小姐打小就尊称她一声周嬷嬷,她放话外面再好的地方都不去,就在碧竹苑里养老了。
今日三小姐开口便称周氏,又说她不会行礼,落了她好大一个面子。
周氏内心愤恨,都是些不干不净的话。又寻思前几日三姨娘笼络过自己,看来是时候离开这里了。面上却是不显,稳稳的给姬云铮行了个礼。
“三小姐请恕老奴无礼,实是咱们碧竹苑的炭火不够,老奴屋里好几日都冷嗖嗖的,胳膊腿冻僵了。”
【婆子周氏:你这样一个不受宠的庶出三小姐还摆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吗?】
姬云铮问,“让你起来了吗?”
周氏面色一僵,假笑都维持不住了。又半蹲下去.
姬云铮就不再看她,“你们几个,将翠兰拖出去杖毙。”
香草、香玉、李氏猛地抬起头,就连周氏身子都颤抖起来,姬云铮道,“还不去?”
香草大着胆子道,“三、三小姐,咱们大昭明文不能随意杖杀奴婢。”其他几个也噗通跪在地上,纷纷喊道,“小姐三思!”
“哦,”姬云铮淡淡道,“那就掌嘴二百吧。”
翠兰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嗯?”姬云铮一声让犹豫的三个人回过神来,小姐要掌嘴,奴婢自是不敢拒绝。
她们当即爬起来拖着面条一样的翠兰出了大门,姬云铮道,“别走远,在院子里打。”
“是。”
几个人将翠兰放在地上,两个小的扶着,李氏动手打人。
姬云铮问:“李氏,你没吃饱?”
李氏哆嗦了一下,猛地扇了下去,一直装晕的翠兰这下终于装不下去了,哭着喊起饶命。
啪/啪/啪的巴掌声和翠兰的哭声回响在院子里,整个碧竹苑的下人都哆嗦着从头听到尾。
大家都知道一件事:碧竹苑要变天了。
姬云铮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皱了眉头,水已经凉了。
她将杯子搁在桌上,问周氏,“可记住了?”
周氏在碧竹苑养尊处优这么久不愿意离开,就是因为三小姐好拿捏,哪受过这样的罚?现在腿脚已经麻的动不了劲儿了。
闻言忙讨好的道,“三小姐说的是,老奴已经学会了。”
姬云铮:“嗯。”
【婆子周氏:啥意思,我都学会了还不让我起?】
姬云铮嫌弃的看着粗瓷杯子,半晌才道,“去倒水。”
周氏忙道,“是,三小姐。”随即扶着腰起身,艰难的挪到姬云铮身边拿了茶壶出了门。
三小姐在碧竹苑里掌掴翠兰,教训周婆子的事不出一刻钟就传遍了梁府。
一直在松鹤堂念佛的老太太听了,也就撩了撩眼皮没有说什么。
流溪苑里的二小姐有些坐不住,别人不清楚,她是知道的,翠兰是她买通了推梁娇下水的人——她这样一个娇滴滴的美人丞相府的三公子不放在眼里,倒是逗着那个胖子说话,她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没成想……
不行!
她连忙起身道,“走,去三姨娘那里。”
与此同时,出去看粥的卢氏有些脸色暗淡的回到院子里,三小姐的莲子粥还是被二小姐的丫鬟端走了,她说二小姐嗓子不舒服,需要吃些莲子粥下下火。
这些年一直是三姨娘管家,她手里松快,三小姐也时常给厨下的人一些赏赐,那边的人二话不说就将粥送了出去,又说莲子没了,要去再采买,卢氏只得让他们整了个小姐爱吃的蛋羹端回来。
回来的时候,嘴角被抽裂、脸肿的像猪头一样的翠兰正被人往外拖。
她拉着香草问了几句,才知道事情始末,香草还说若不是小姐开恩,翠兰搞不好直接给巴掌扇死了——行刑的李婆子的手都肿了,正在抹药膏呢。
卢氏连忙端着蛋羹进屋,正看到一向自视甚高的周氏正在殷勤的给三小姐倒水,还讨好的说,“特地找厨上要了些蜂蜜,知道小姐爱喝甜的。”
周氏躬身退下后,卢氏将蛋羹搁在桌上,看着端着杯子安静喝水的姬无铮,心里满是怜惜。
她说道,“三小姐,老奴知道你受委屈了,是应该给那些小蹄子一些教训,免得她们自以为能翻了天。只是此次事情闹大了,恐怕西苑三姨娘和老夫人那里要找你问话。”
姬无铮见她心里都想着这位三小姐,也大人有大量饶恕了她对自己的大不敬,道,“教训两个奴才,还要看她们脸色?”
卢氏道,“这……那周氏男人在府里地位不低,还有翠兰,她是老夫人赏给小姐的,这些年小姐也一直器重她。”
姬无铮觉得卢氏有些磨叽,但也耐着性子道,“不管他们是哪来的,只要是我的奴才我就能教训。”
卢氏向来耳根软,听到姬无铮这说,还觉得挺有道理,就欣慰道,“小姐说的是,是老奴多想了。”
姬无铮看了这么久,也就这卢氏最忠心,于是提点她,“卢嬷嬷可知道我为什么要打翠兰?”
卢氏闻言便道,“可是因为这小蹄子总给西苑递消息?翠烟前面跟小姐说过这事,可是小姐不信,还将她赶出了府。我上次见到翠烟,见她去河边洗衣裳,这样的大冷天,想来是给她那虎狼后娘磋磨了,小姐您看,要不要把翠烟找回来。”说着自知多嘴,忙说,“老奴不是替您做主的意思,只是觉得翠烟为人忠心。”
姬无铮听着只觉得这位三小姐真是在管理下人一事上毫无见地。
她被这些乱七八糟的的后宅事烦的头痛,让卢嬷嬷自己看着处理。
等到门关上了才揉了揉额角才看着房顶,“你是谁?为什么说我死了?我为什么会读心术?如不从实招来,翠兰就是你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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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吃里爬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