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安公子的原配夫人年纪那般大,又生得妖艳粗俗,还与做那起子生意的人往来甚密,安公子必是被蒙骗了。”
说话的正是身量低一些的丫鬟,此刻三人已经回了屋子,被唤作小姐的正是知府的嫡长女,闺名饶芊叶,年前刚及笄。
她本不愿来这,奈何母亲态度强硬,便只能不情不愿地跟来了。她们在将归县的远亲正是书院的院长,便被安置在了书院旁的一座宅子里。
饶芊叶清楚,来探亲不过是对外的说辞,母亲带她过来,是想来相见那据说文曲星下凡的安玉宸。
饶芊叶闺中密友早有定了亲的,男方家世显赫,还未正式结亲,那礼物便水一般送进府来。饶芊叶听说那安玉宸家境贫寒,还早娶了亲,简直要怀疑自己是否父母的亲生女儿。再加上水土不服,胃口不好,便找母亲闹了一番。
饶母听着她的抱怨,只是搂紧了她:“娘必不会害你的,你父亲还想让我带上林姨娘的二丫头都被我拒了。明日书院小考,我与你伯母说好了,让她领我们在一旁的小房间,外头看不到我们,我们却能将人看得分明。你见了若还是不满意,我们便回家去。”
饶芊叶总算起了些兴致,她不喜这里,嫌房间不够大,嫌棉被不够软和,嫌饭食不合口味,只想着快些离开。
却不曾想,等真见了人,那一颗心却轻飘飘地完全不受她控制。
饶母见她的样子,哪还有什么不明白,打趣道:“我看那安玉宸也不过比一般书生俊俏一些,也不过在老先生提问的时候回答得流畅一些。晚上我们便与你表舅一家辞行罢。”
饶芊叶捂着脸跺脚:“娘!
母女俩达成了共识,饶芊叶愈发对安玉宸上了心,便才有了今天这一出,想会一会心上人的原配夫人。
饶芊叶坐在梳妆台前细细打量自己的妆容,两个丫鬟陪在一旁说话。身量高一些的丫头唤作碧青,矮一些的唤作碧莲,都是饶芊叶身边的一等丫鬟。
碧莲性格活泼,叽叽喳喳地把知道的说给饶芊叶听:“小姐,我都打听过了,当初安公子的亲事大有隐情。安公子与那叫木桃的老姑娘为邻,三年前安公子的祖父逝世,安公子体力不支晕倒了,木桃帮了他许多,后来也多有照顾。”
“后来木桃的胞弟欠了赌债还不上钱,便引了歹人半夜入木桃的家门意图行不轨,许是歹人大意,竟反被木桃杀死了。我听旁人说哟,木桃杀了人被溅了满身满脸的血,竟还面色如常。”
碧青平日较碧莲稳重许多,却也被唬了一跳:“一个姑娘家竟徒手杀人,这般心狠手辣。”
“可不是,那歹人家里也不是吃素的,三番两次闹上门来。后来还是安公子找了知县大人才平息了此事。过不了多久,俩人便成亲了。”碧莲有些不以为意,“我瞧着安公子必然是受了那老女人的恩惠,借结婚之名看顾二三。要真说情意啊,怕是也不过尔尔。否则他们成亲半载有余,怎地连个喜事都不曾听说。当初老爷跟夫人可是不过三个月就怀了小姐呢。”
“好你个碧莲,小姐宠着你你便没个规矩。这般碎嘴,仔细我告到夫人那去。”碧青轻轻揪了揪碧莲的耳朵,碧莲忙讨饶:“好姐姐,我错了,我错了。”
饶芊叶摆摆手:“在自己屋里说说无妨,我去找娘说说话。”
***
因着早上的那一场胡闹,安玉宸今日在学堂颇有些心神不宁,下学之后,被两个同窗好友拉去了酒馆。
“平之,莫不是你也听说了那件事,今日怎这般古怪?”说话的是常越泽,他性子跳脱,不喜读书,一心想着上战场建功立业。奈何家里人并不赞同,只拘着他在书院。
“今日我只陪你们小酌一杯。” 安玉宸按住常越泽的手,止了他继续倒酒的动作,才又接回话题,“你说的是何事?”
常越泽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道:“我听闻这些天知府夫人带着他们的大小姐来探亲,探的正是我们书院的院长。探亲是假,来相看你才是真。昨日在书院偏门听了一嘴,说那大小姐生得貌美非常,又气质卓绝。你心里就没半点想法?”
“你昨日又逃学了?”安玉宸抬眼看了他一眼,一脸不赞同。
“平之,这不是重点!”常越泽暗怪自己说漏了嘴,他父亲可是曾拜托过安玉宸盯着自己的,急急忙忙道,“咱们继续谈论那大小姐,听说知府大人在京城也有几分关系,要我说啊,若你真娶了她,将来官途必会顺畅许多。”
一旁的于博涛夹了一筷子菜给他:“你可消停些吧,这张嘴自坐下便一直没停过,你莫不是看上了知府的大小姐?”
常越泽嘴上停歇了,一双眼睛却溜溜转着,只盯得安玉宸摇摇头,勉强做了回应:“莫胡说,知府大小姐再好又与我何干。”
“我父亲虽有两个通房,与我娘倒也可以说得上举案齐眉,俩人素日也颇有情趣。更别提博涛兄,家里的小娇妻都当成宝了。我怎的瞧着你跟弟妹不似一般的小夫妻,往日也不曾提起过她。这么些年我们仨兄弟一场,你也未曾引着我们见上一面。莫不是贵夫人丑得不能见外人?”
常越泽与安玉宸同岁,于博涛年纪长于他们二人,家里有妻有儿,妻子小了他七岁,两人日子过得恩爱和美。看常越泽实在太不像样,出言制止:“你混说些什么,平之心思都在功课上,哪像你,跟个猴儿似地闹腾。你未曾结亲,自是不懂,夫妻之间相处之道百态,哪那么容易被你参透。”
常越泽的母亲早给他定好了人家,只等乡试之后亲事便要提上日程:“博涛兄你这话就说得不讲道理了,我未曾成亲,却也知道,夫妻之间最最紧要的便是情之一字。我大嫂还未嫁进来之前,我大哥一知道她出门了便兴冲冲地去偶遇。知道大嫂有一个青梅竹马的表兄便心里发酸,暗地里与对方较量。若我真的心悦一个人,我必会把她捧在我的心尖尖上。”
于博涛笑问:“越泽你这是有心上人了?”
“对,我对她颇有好感,可惜她早嫁人了。许是察觉到我的心思,这之后便避而不见了,哎……”常越泽长叹一声,苦着一张脸,“她的夫君也在咱书院读书,也不知道是哪个幸运儿,能被那般美人挂在嘴边时刻念叨着,我倒真想会会他。”
于博涛了解常越泽,这人虽然嘴上没门,真要让他做强抢民女的事却是万万不会的。便也不再理他,只跟安玉宸聊了些乡试相关的准备。
常越泽把自个灌了半醉,非要揪着安玉宸说话。安玉宸余光已经看到自己的小厮白墨已经到了门口,怕是有要紧的事找他。
安玉宸应付着常越泽:“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即使没有感情,日子总归还是可以过下去的。”
“博涛兄,你瞧,我猜对了。”常越泽推了推于博涛,一脸自得,“那,嗝,平之,若有朝一日你遇着了喜欢的女子,可会与弟妹和离?”
安玉宸莫名想到早上那亲密的碰触,软玉温香这个词似是为木桃打造般,竟觉得嗓子有些干哑,他不自在地小小喝了一口才道:“还未发生的事想它作甚。”
“咳咳。”白墨不好打扰几人的说话,只能轻咳两声,试图吸引安玉宸的注意。
“有甚么要紧事比得上我们喝酒。”常越泽不满地瞪了一眼白墨。
白墨一脸难色地看着身后,随即让开身子,便露出一道窈窕的身影,着茜素青色窄袖对襟长衫,一头青丝简单地梳成了流苏鬓,只带了小巧的木簪子,明明是极为素雅的装扮,映着那流盼生光的眸子,竟是分外明丽动人。
安玉宸忆着方才自己说的话,也不知对方听到了多少,他还正愣神之际,身旁的人早已踉踉跄跄地跑上前,不自在地整理了有些褶皱的外衫,颇有些手足无措:“木姑娘,你怎的在此处,许久未见,你可安好?”
安玉宸想到方才常越泽的一番话,心下一沉,也紧步跟上。
木桃今日在医馆忙得晚了一些,路过酒馆的时候正碰上了白墨,便想着上来看看情况,倒是没想到撞见了这样一番谈话。
若是一天之前,木桃听到这句话,怕是心里多少有些失落。现下她心里淡定如水,不谈感情知情识趣才是好炮/友不是么,行了个福礼才笑着道:“一切都好。我在门口撞见了白墨,便让他领着来找夫君。不曾想竟扰了三位吃酒,实在是失礼。”
常越泽一脸不可置信地侧身看向安玉宸,还待说什么,便被于博涛拉走了:“越泽,你喝多了。”
安玉宸曾听于博讲过,说是有一次忘了自家夫人的生辰,便睡了好些天的书房,每日冷茶冷食,他陪了不少罪才哄得对方展颜。这女子最是小心眼儿,往日再娇柔似水,待真有了脾气,便是块硬石头,可有得罪受。
安玉宸也不知怎地就想起了这事,他有心想问一问他与常越泽的事,想到自己方才说过的话,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木桃假作没有看到他欲言又止的模样,人都说酒后吐真言,安玉宸都把话说得那么明白了,两人维持这种关系挺好。于是便轻轻嗅了嗅,状似生气地转移话题道:“你今日怎又饮酒,可是忘了胃心痛。”
“只浅浅饮了一杯。”安玉宸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里却莫名有些别扭,木桃太平静了。
木桃今日自医馆回来本就往了些,回去简单洗漱之后便睡了。
安玉宸饮了一杯酒,精神尚好,拿了好一会书才略有困意。他脱去外衫走至床边,便瞧见了床上睡姿不甚规范的木桃。天气有些热了,她大半个身子露在被子外边,将他的位置也占了去,只穿了一件樱红色薄如蝉翼的亵衣,烛火下肤如凝脂。
安玉宸只瞧了一眼便有些口干舌燥,若是以往,他必然是要去书房将就一晚。只是这会他的脚却如被定住一般,呆站了一会,床上的人忽地有了动作,安玉宸只以为她要醒过来,忙慌乱移开了视线。
待再瞧去,却是床上的人翻了个身,恰恰好给他留了位置。他吹熄了烛火,轻手轻脚地爬上床。刚躺好,身侧的人自发地贴了上来,两人肌肤相触,安玉宸一瞬间绷直了身子,待察觉到对方再没有其他动作,才深深吐了一口气。他在心里默默背诵了方才读的文章,才勉强放松了身子有了困意。
木桃缓缓勾起嘴角,她睡眠浅,早在安玉宸看完书脱衣服之际便醒了,霸占了床铺,将被子掀开,都是有意为之。
她不是很喜欢与安玉宸做至亲至疏夫妻,不过维持合格的炮/友关系么,她倒是颇有心得。看得到吃不着,吊吊胃口,这也是情趣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