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师手执类似于马头琴的乐器,静静站立于大厅中央。四面八方的目光此刻都集中于他的身上。
方应目光落在乐师身上,直觉出这名乐师有不妥之处,但又无法说出来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等到弦乐声起,方应还是没有发觉出不对的地方。
乐师的弹奏时而和缓,时而激烈,让人忍不住沉浸其中。
方应是无法欣赏来这种弦乐的,倒是见周围其他人沉浸于其中,忍不住多看他们一眼。
一看之下,这才发现他们纷纷神情恍惚,像是喝醉酒一般开始东摇西晃。就连坐在高阶之上的少帝神色都不对劲。
而对比之下,那戎人部的使者却是站得笔直,唇畔挂着轻蔑的笑。
弦乐声还在继续,已经有人看起来站不住。
方应下意识看向聂明池,这才发现他神色不对,握起的手指深深扎入手掌中,模样像是在竭力对抗什么。
到了现在,方应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方应拿起茶盏,猛地摔到地面上。这声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却是正好让聂明池清醒过来。
聂明池一清醒过来,立刻夺了身后不远处奏乐者的笛子,放在唇畔就吹了起来。
弦乐声遇上笛声,两股音乐声激烈碰撞,交错之下,惊得不少人醒来。
方应见身边其他人如梦初醒的模样,不知觉松了一口气。然而下一刻,他感受到一道充满怒火的视线正盯着他。
方应侧过头一看,原来是戎人部的乌铎。
方才若不是方应碎茶盏的声音,聂明池是不会及时清醒的,于是乌铎此刻恨极了方应。
方应落落大方,回他一笑。乌铎的面色变了变,终究是冷哼一声。
这时,笛声越发高亢,直接超过了弦乐声,厅中的大部分人全数清醒了过来。
少帝也清醒了过来,他望向戎人部的乐师。
那乐师此刻面色煞白,手上动作却不停,不停地拨弄着弦线。直至他哇的一口吐出一口鲜血,才彻底停止了弹奏。
少帝此刻也看明白了,问向乌铎,语气中有着明显的不快,“这就是戎人部的贺礼?”
乌铎面色不好,向少帝行了荒原部的礼仪,“请少帝见谅,荒原来的粗鄙之乐恐难登大雅之堂。”
聂明池将笛子还了回去,接过话毫不客气地道,“既然知道是粗鄙之乐还拿来献丑?”
乌铎被怼的一口气憋着不上不下,拳头紧了紧,终究是没有说出什么反驳之语。他冲着还站在大厅中央的乐师吼道,“还不退回来!”
乐师连忙退下,鲜红的痕迹还挂在唇畔。
乌铎整理了下神色,“早听闻亲王殿下文武双全,不想还精通奏乐。”
聂明池笑了笑,“自然是比不上乐师,但勉强还能听。”
方应闻言看向乌铎,想看见他听见这句话的反应。果然见乌铎面色青白交加,好看极了。
方才如梦初醒的朝臣们饶是不明白刚才究竟发生何事,但见得聂明池与乌铎的话里机锋,也隐约猜到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一边在心下懊恼,一边将谴责的目光投向乌铎一行人。
这下乌铎一行人面色更不好看。
他们原本是打算在除夕夜宴时给聂氏皇族一个下马威,不想这马威却下到自己头上。
计划失败,乌铎一行人连在宴席上继续留下的兴趣都没有,过了没多久,寻了个由头便匆匆离开了。
见得戎人部的一行人离开,宴席间的气氛很快就恢复到原先的活络。方应又喝了几杯果酒。
这果酒喝起来没什么酒味,更多的是水果的清香,方应没忍住又多喝了几杯,这下头痛起来才想起来果酒的度数也是不小的。
方应于是和张用道别后便出了宴席,走到大殿外面透气。
凉风吹来刮在脸上,说不出的舒适惬意。方应吹了会儿风,又朝前走了几步,不知不觉离大殿渐渐远了。
方应走到一片梅花林。梅花林开的正好,傲雪的枝头挂满红色梅花。
方应在这里站了会儿,正要离开的时候听见叮铃的铃声。
一听见这声音,方应先是晃了晃神,随后去找铃声的来处。
他的脚步不自觉地迈开,朝着一个方向而去。
暗中摇铃铛的人见方应的神色越发模糊,便知得手了。
他继续摇着铃铛,并显出身形,等着方应走到他面前。
方应觉着自己的脚步不受控制,但他眼下根本无暇去思考这来的如此蹊跷的铃声,只能像被控制着一般走上前去。
他遥遥看见有一个灰色的身影,对方背对着他,负在背后的手上拿着一枚金色铃铛。
就在方应即将不受控制走到对方身后时,一道呼喊声从不远处传来、
铃声在这一瞬间戛然而止,方应得了自由,连忙往呼喊声传来的方向跑。
摇铃铛的人气急败坏,但碍于这是宫廷大内,到底没有直接追上去。
方应跑得飞快,跑到出来找他的聂明池身旁。
“怎么跑这么远?”聂明池问。
“刚才听见一阵铃声,等发现的时候不知不觉就跑远了。”方应解释道。
“铃声?这里如何来的铃声?”聂明池奇道。
方应正要给他指那边那个灰色身影,就见得那处只剩下几瓣散落的梅花。
“走了?”方应诧异道。
“你方才见到的是什么人?”聂明池问。
“一个穿着灰衣服的人,背对着站在那里,手里还摇着一个金色铃铛。我一听见铃声就止不住地往那里去。”
聂明池察觉出不对的地方,但那灰衣人已经消失,无法再继续探查下去,他于是道,“回去吧。”
方应点点头,缓步跟在聂明池身后。
走了没几步,方应一个踉跄,直接碰在了聂明池后背上。
聂明池回过头看他,“怎么了?”
方应扶着头,有些晕乎地道,“我应该是喝醉了。”他又甩甩头,试图将困意甩走。
但奈何眼皮太沉重,没过多久,方应便靠着聂明池的后背睡着了。
聂明池回头看方应一眼,发现他竟然就这样站着睡着了,一时有些好笑。
方应靠着他的背,他也不能继续再走下去。聂明池于是扶住方应的头,转了个身将方应抱住。
方应于是到了聂明池怀里。
从这个角度看,方应的睫毛很长,像两把浓密的小刷子。闭起眼睛的他容貌间减了几分秾丽,多了几丝人畜无害的安然。
聂明池看了会儿,弯下身,直接将方应抱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