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应被聂芜放在矮案上施针,银针入体,只有几不可查的痛意,有柔和的力道在针脚附近蔓延开来,逐渐冲刷着方应体内两种缠绕的气息。
待得方应觉察出自己背上都出了一层细汗之后,聂芜收针,对聂明池道,“这小狐狸怕是得要个两天才能恢复,不若我先将它带回去照看?”
聂明池伸手将狐狸从矮案上取下来,放入怀里道,“你照顾你那些毒物都怕来不及,它还是由我照顾吧。”
方应闻言亦是点点头。
聂明池把狐狸头按下,像是又想起什么,对聂芜道,“我之前说要教这狐狸画画,但眼下行动不便,左着你这两日还总要过来,不如顺带着帮我教教狐狸如何?”
聂芜看向狐狸的眼神染上诧异,“教狐狸画画?”
“不错,这样好让它能与我沟通。”聂明池道。
方应瞬间回想起初见时的糕点石头之争,越想越觉得有些不忍回顾。
聂芜奇怪地看了两眼狐狸,此刻除却见到这狐狸舒适地蜷缩在自家主上怀里,也没看出别的什么来,怎么都觉着是自己不小心当了冤大头。
但想到这是聂明池的吩咐,聂芜道,“既然如此,属下遵命就是。”
聂明池颔首,让聂芜先下去,等狐狸完全好了之后再来帮忙教导。
聂芜走后,聂明池又着人进来,带着狐狸先去清理,自己则是让人取出一套换洗的衣服。
方应正有些奇怪,随后发现饲主雪白的衣衫上有不少泥色的小爪痕迹,这才发现那是自己爪子印下的。
想起饲主的洁癖,方应心里嘀咕,也不知是真的洁癖还是假的洁癖,竟然没有第一时间把他扔出去。
下人给狐狸洗净后便用柔软的锦帕给它擦拭皮毛,方应隔着屏风,看另一边饲主的动静。
聂明池已经换了身衣裳从屏风内走出来。
方应看了眼他衣袍的样式,有些怀疑饲主是选择困难症候群。
就他目前所见到的来说,饲主的每件衣袍款式都差不多,都是清一色的素色或者雪白,样式都是朴实无华,不带任何刺绣,袖摆宽大,只腰封的颜色略微深上一些。
聂明池走到狐狸身旁,观看下人给它擦还没干透的毛发。细看之下发现这落水后的狐狸似乎看起来极有喜感,没忍住笑了下。
方应并不知饲主在笑什么,但是也直觉出肯定与他目前的外貌有关。
方应想起自己曾养过的那只中华田园犬,它那通身的毛每次一见水都说不出地狼狈和好笑。
眼下他亦是一只毛茸茸的狐狸,皮毛见水自然会显得狼狈非凡,落水后观感肯定不怎么好,想来还是有些丑的。
方应别过头去,简直不想再理这位喜欢看热闹的饲主。
下人很快就给狐狸擦拭完,拿着锦帕和木盆退下。聂明池走过来抱起狐狸,将它放到矮案上,与自己平视。
“先前的小窝是怎么回事?”聂明池忽的问道。
方应反应过来,饲主这是要问他消失的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心下有些后悔当初表现得那么通人性。
方应决定装傻扮愣,遂摇了摇头。
聂明池又问,“这屋子里当日有人翻窗进来的痕迹,那人是谁,可是他将你带走?”
这个问题让方应纠结了一下,他有些难为地看了眼饲主,接着想起就算他想隐去自己化成人形的那一茬,只说是魔宗的人带走他,他又逃了出来,也很难表达清楚。
方应想了想,用爪尖蘸水,在矮案上画了一个图案。
聂明池认出,那是魔宗的标志。
聂明池兴许是终于想起眼前的是只不会说话的狐狸,也便没再盘问,而是过来将狐狸抱起,走向床榻。
方应看了眼外面的天色,才发现夜色已深。
但他的小窝呢?为什么不放他回去?
聂明池按了下怀里想要挣扎的狐狸,像是猜到它在想什么,开口道,“你的小窝还没来得及重做,这两天你先将就一下睡在床榻上,等过了阵子回到中州就给你另外安置小窝。”
方应反应过来饲主这意思,但眼下又没有自己的小窝,只好暂时妥协。
聂明池见狐狸安静下来,于是带着它走到床榻边,将它放在一角,随后熄了灯。
黑暗里,方应翻过身看见饲主的五官轮廓。
这点细碎声响并没有逃过聂明池的耳朵,他问道,“睡不着吗?”
方应随后听见他道,“不若我给你讲最近听来的一则故事如何?”
方应心下升起不妙的预感,还没来及阻止饲主,就听见对方悠悠地讲起了方应前两天说过的西游。
方应:......
聂明池的声音其实很好听,又娓娓道来,兼着简明扼要,单论讲故事的水准比方应高出不止一截。
只是同样的故事到了他嘴里就成了各种阴谋论的大集结。
让方应听得险些怀疑自己当初给他讲的八六版西游到底是不是这样。
方应在聂明池讲的时候内心一直没停止吐槽,但很神奇的是,在聂明池的声音中方应竟然沉沉睡了过去。
方应再睁开眼的时候被人摸了把耳朵,正要伸手去拍人才想起自己现在是狐狸身,而那人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饲主。
想起睡前那变质的西游故事,方应没忍住在饲主的膝盖上拍了下。
聂明池原本正在用早膳,见方应醒来,笑道,“醒了?”
方应不想理他。
聂明池也想到大概是昨夜的故事讲得太吓狐狸了,也没同它计较,只提起狐狸身子将它放在一早给准备好的瓷盘前,给它盛好小粥菜食。
方应肚皮打鼓,抵不过食物诱惑,于是暂时决定同饲主休战,自己开始用早膳。
变成人身后连着几日都是他伺候这受伤的饲主,眼下风水轮流转,竟莫名觉得还是狐狸身好,但想起这个身子的诸多不便,只好感慨万事有利必有弊。
感慨完的方应专心用吃食。
而聂明池则是给自己盛起一碗小粥,似是胃口并不怎么好,像往日一样不咸不淡的啜着。
相比之下,方应的胃口显然就比聂明池好上太多,不多时,整个桌面上的早膳大都进了他肚皮里。
方应看着自己圆滚滚的肚皮陷入了深思,又去看看聂明池,发现两厢对比惨烈。
这才想起聂明池跟前的都是平日的量,只在靠近他这边的要多上许多。
想到自己真的成了饲主口中比他吃得还要多的狐狸,方应陷入了莫名忧桑中。
聂明池看着四十五角度仰望房顶的狐狸,并没在房顶见到有什么稀奇的东西,走过来用方帕给狐狸擦完嘴角,随后将它放到怀里走向书房。
到书房后,方应从衣物间探出头,先是看见矮案后奋笔疾书的聂芜,他的面前放有厚厚的一沓竹简。
还有几名同样书生模样的男子在奋笔疾书,面前案上同样是厚厚的一沓竹简。
见聂明池进来,几人都连忙起身,朝聂明池行礼,随后才注意到他衣物间的小小紫狐。
“主上真是稀奇这狐狸,走到哪儿都不忘带着!”聂芜打趣道。
其他几名书生模样的下属闻言都轻笑起来。
他们都是大老远从中州赶过来的,一过来就被聂芜塞了一怀的公文,也一早都听说主上跟前有了个狐宠。
聂明池像是见惯了他们的打趣,故作威严道,“嫌公文还不够多是吧?我卧房里还有厚厚一桌案。”
几人和聂芜对视一眼,都看见对方眼里的苦笑,这才都又各自坐了下来,苦大仇深地应对面前小山似的公文。
摄政亲王果然不是那么容易当的,光是看着这些公文他们都觉得要头秃,更别提主上让给顺道批阅了。
聂明池似是很享受这几个平日里没个正型的下属们也来受受公文的荼毒,很是悠哉地走到主位上,随即取一份竹简放在支架上,又将狐狸放在案几一侧,专心看起竹简。
方应看看四周,这才发现自己像是成了书房内唯一无所事事的人,反省片刻后决定还是继续当一只混吃等死的普通狐狸。
毕竟忧国忧民这种大事还是能者多劳,他一只狐狸也帮不上什么忙。
窗沿被轻扣的声音传来,方应循声看去,发现那是一只木制的飞鹤,形状精巧。
飞鹤飞到聂明池跟前落下,随后在方应诧异的眼神中弹出一小块帛书落到聂明池案上。
其他人跟着聂明池停下毛笔,聂明池拿起帛书查看,看完后对其他人道,“流民的事有眉目了。”
其他人眼中传来欣喜的神色。
方应则是乘大家不注意的时候悄悄挪动身子走到飞鹤身旁,用爪尖轻轻扣了下飞鹤外壳,发现这的确就是一个木雕。
却没成想这飞鹤竟然转过身来看了眼方应,惊得方应差点没从案上掉下去。
方应拍拍受到惊吓的心肝,保持着敬畏心远离了飞鹤。
聂明池余光注意到被惊吓的小狐狸,伸手将它按到怀里,叮嘱道,“不认得的东西就别去乱动,好奇心害死狐狸!”
方应:......竟然还有几分道理。
小剧场:
方应:史上最倒霉穿越get√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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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消息(捉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