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样畏惧着火焰的他,却亲手纵火了。
维塔利在一大早就仗着身份去踩点,然后花了一整个漫长的白日去制定了一系列的纵火计划。
深夜。
精灵族最强的法师造访了安眠教堂。
火焰的魔法在他的手心中点燃。
那一刻,站在无数遗体中心的维塔利甚至觉得自己召唤出了什么终将反噬于他的天灾恶魔。
来自「拉拜」的诅咒难以探查,难以祛除。
是否身负诅咒,大概只有被诅咒寄生的人自己知道。
当然,前提是那个人能够抵御的住诅咒的污染,并在抵御期间能维持得住自身的冷静与理性。
就像是没有神祇信仰的维塔利那样。
可母树毫无疑问拥有信仰。
和它的同源兄弟维塔利不同,精灵母树自诞生起就是货真价实、根深蒂固的生命信徒,它信仰它的造物主,信仰着五大神祇中的生命女神“摩菲”。
这样的它,哪怕拥有这片大陆上最强的净化力,也不一定能够抵御得住初始之神「拉拜」针对其神祇信仰的诅咒侵蚀。
创世神的诅咒,和地底黑暗神祇的气息可不是一个等级的。
退一万步来说,如果牺牲掉所有可能性、退化掉所有其余能力,只专注于“净化”的母树真的靠着自己的力量与意志暂时的抵御住了诅咒入侵……那也会非常痛苦。
比没有神祇信仰的维塔利的头痛乏力还要难受数百倍。
神祇信仰,那就像是一种催化物,会不断促使诅咒活跃,它会使母树自身的意志被蚕食殆尽,并被扭曲重塑成面目全非的模样。
或者说,在这个虚拟世界,用“电子病毒”来形容这个诅咒的效果,说不定会更加合适。
而如果母树从一开始就没能抵御得住来自「拉拜」的诅咒的话——
一棵叛变了的、根系遍布整个西群森林、甚至能够接触精灵子民灵魂的母树,将会是一场颠覆性的灾厄。
如果母树成为了「拉拜」信徒,那它的根系所链接的整片森林,它的能力,以及被那样的它所接触、呼唤的灵魂……会变成什么样子?
那是未知的事情。
但并不妨碍渐渐看穿「拉拜」本质的精灵大祭司得出最终结论:……那必然会是糟糕透顶的情形。
内心的天平摇摆不定,金发的大祭司最终放弃了对遥远未来的思索。
毕竟越往后思考,他便越发的无措。
所以维塔利咬着牙,将自己的目光放在了当下。
而面对着当下的紧急事态,他最终还是顺从自己最强烈的意愿,艰难的做出了决定。
……那些被诅咒寄生的遗体,不能被埋入母树底下。
他不能让母树被污染。
就在刚刚做出决定的瞬间,维塔利眼前骤然闪过父母与好友那日渐模糊的面孔。
模糊的……已经快要看不清的面孔。
他顿了顿,脸色惨白,然后自我说服似的不断安抚自己、转移注意力:
——但,我还是会破坏母树的。
只是会用干净利落、尽量不会牵连其他的方式。
在那一天到来之前,母树不需要额外背负什么诅咒。
而精灵族的子民以及西群森林的所有居民,也不需要背负任何的被卷入其中的风险。
任务是死的,过程是活的。
系统想要的,也不过是一个结果。
我能平衡好虚拟与现实的。
我能找到办法的。
维塔利哄骗着自己。
然后。
在火光的阴霾笼罩下,他在巨狼的包裹下蜷缩着,一夜未眠。
黑夜的薄纱渐渐淡去,耀眼的曙光照亮了天际。
忙碌了一整个晚上的精灵王城疲倦不堪,他们几乎将每个角落都翻来倒去的搜查了无数遍,却还是没能捕获到任何入侵者的痕迹。
不会有人怀疑到维塔利身上。
不会有人怀疑到他们心目中最纯净伟大的精灵身上。
过度的尊敬和憧憬,往往会成为探究事实的阻碍。
而精灵们对维塔利的滤镜,便如同十层厚的钢筋水泥墙般坚不可摧。
注视着整座王城的母树知道真相。
但母树无法说话,它唯一的交流手段便是维塔利去树下进行祷告,与其进行共鸣。
维塔利已经很久没和母树交流了。
这么多年来,他的祷告任务都是装装样子、划水度过的。
在精灵大祭司看来,如果自己注定要在未来破坏掉母树,那从一开始就不要和任务对象接触太多,是对他而言最好的选择。
哪怕是现在,维塔利也没有去尝试和母树沟通解释。
一是不愿意。
二是……没有意义。
母树过于爱着它的孩子,过于爱着这个精灵族群。它甚至能够记得住每一个存在过的精灵的名字。
——来自「拉拜」的诅咒难以探查,无法净化。是否身负诅咒,大概只有被一定浓度的诅咒寄生的人自己知道。
母树不会明白尸体的异常。
而拥有最强净化能力的它,也不会理解维塔利对诅咒的忌惮。
它只知道,它孩子们的遗体被火焰彻底吞噬了,这就意味着,他们的遗体无法再埋葬到它的根脚下。
……遗体没有埋在它根脚下,母树便无法标记他们对应的灵魂。
那样,安眠的精灵战士的灵魂便会在尸体破碎后自发飘向起源之地,然后在十年、百年、千年之后的未来自行转世。
自行离开的灵魂没有母树磅礴生命力的标记滋润,是会被磨损的。
一点点磨损,在漫长的轮回中耗尽能量,最后彻底消散,化为碎片融入起源之地的灵魂之池,成为全新灵魂诞生的养料。
然后再也无法返回精灵们的家乡。
母树为此而哭泣。
哪怕母树最终相信了维塔利所说的诅咒,但对自身净化力有着充分自信的它,还是会更愿意冒着被感染的风险去接纳精灵的遗体——它还没遇到过它净化不了的诅咒。
这是观念上的差距。
谈不谈都一样,所以维塔利无视了母树。
如果母树能因此而对他心生不满甚至是怀疑忌惮,那就更好了。
或者说,还想着必须走完主线任务的维塔利潜意识里,大概是希望母树排斥他、厌恶他的。
被讨厌的、早有恶劣且可疑行径的人破坏,总比被喜欢且信赖的人背刺要更好。
……对吧?
维塔利垂着眼睫,任由着母树落叶,任由着叶片透过展开的窗户轻飘飘的落在他的肩头。
他永远只会将叶片从自己身上拿下,然后沉默的收起。
最后,他甚至关上了窗。
这次破坏遗体的方式过于暴力,纯粹是因为时间紧迫、第二天就要入葬,因此不得不选择极端手段。
之后……
在找到能够移除诅咒的方法前,维塔利不会再遵行精灵族的入葬传统。
他会选择在入殓时期内就将尸体处理干净。
……用悄无声息的方式。
而安眠教堂事件,维塔利需要处理的后续很多。
他几乎是火灾后第二天清晨就神情平静的坐在了自己的书房,开始处理侍从总管搬过来的文书。
除了脸色还有些苍白,维塔利看上去没有丝毫的异常。
依旧冷静、自若又可靠。
侍从总管阿尔为自己的殿下而自豪着,也为对方苍白的脸色而担心。
他想着:维塔利殿下肯定是担心了一晚上,所幸那起火灾没人受伤,这应该能让殿下安心一些。
阿尔绝不会想到,他最憧憬的殿下正在想着怎么给这起他一手造成的失火事件收尾。
……在有精灵被魔物寄生的前提下,他得安排一个背锅的存在去扛起这起事件的责任。
这是避免王城内部起猜疑、尤其是避免王城子民对少数一部分移居到王城内的兽人族起猜疑心的最佳手段。
在支线任务还未完成之前,维塔利不会让兽人族和精灵族直接产生隔阂。
而这个问题很好办,如果不考虑被嫁祸者的处境的话,背锅的人其实不管是谁都没关系。
毕竟他是举足轻重的大祭司,也是至高法师,拥有着最强的洞察力双眸,甚至有着一连串智者、贤者、通晓万物等称号。
在这种前提下,几乎是他说谁被寄生就是谁被寄生,他说替谁摆脱了控制便是摆脱了控制。
只要避开他人关注,以他的身份以及五千多年积累下来的权威……诬陷谁、再替谁开脱,成功率几乎是在九成九以上。
……精灵族内部的权力过于集中,便很容易造成这种权力滥用的情况,过去没有发生这种事,纯粹是精灵族在品性上的设定太好。
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是非常有游戏气息的地方了。
而精灵族这种不科学的政治结构,最终也是方便了维塔利自己。
执政了那么多年的他,终究不是那种过于讲究公道、不知阴暗手段的光辉存在。
而背锅的合格人选,维塔利在行动时便早就安排好了。
——那是负责在安眠教堂内巡逻的,事发当天被维塔利用魔法转移到安全地方的黑袍守尸人之一。
被维塔利挑中的那个守尸人,是那位倒霉的、曾经被魔物寄生的精灵战士的朋友,还是个出色的魔法师。
维塔利看中了这一身份,所以挑中了他。
在行动当天,维塔利动用法术将其也转移出去前,曾小心翼翼清除了对方数日内的记忆,并且在对方脑海里植入了一个暗示性的催眠标记。
催眠内容为:……靠近我三米范围内,袭击维塔利。
这个催眠法术不强,而且催眠时限只有三秒,也就是说,当标记启动,被催眠对象只有三秒的行动时间。
但对应的,这个催眠隐藏性非常好,几乎难以被他人甚至是本人察觉。
对维塔利来说,这个程度的催眠术法已经完全足够用了。
他只要选择一个合适的时机过去探望,在适当的时刻催动标记、让对方袭击自己,再由他这位大祭司出面进行“检查”、开口将其被催眠的痕迹和之前那位倒霉的、被魔物寄生的精灵战士相勾连……便能够彻底结束这起纵火事件的始末。
是守尸人纵火,也是守尸人在浑浑噩噩之际想尽办法救了人。
他是罪人,但也是身不由己的罪人,做出这一切只是他被刻下催眠标记、被“魔物”操控了而已。
守尸人什么都不知道。
因为他这几天的记忆都被抹去了。
所以,他不会反驳维塔利的话。倒不如说恰恰相反,他只会对维塔利的话深信不疑。
——毕竟,这是大祭司的判断啊。
维塔利对其施加了莫须有的罪名,又无声替对方开罪。
他无数次嘲笑的自己恶劣,嘲笑着自己对他人信赖的辜负。
但尽管如此,维塔利的每一步行动,都没有丝毫的迟疑。
之后,还要考虑怎么安抚子民的情绪。
遗体的确被毁了,在众目睽睽下连骨灰都没能保留。坍塌的教堂将一切都混淆,入葬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
没有母树标记的灵魂,极大可能回不来了。
死去的精灵战士的亲属们原本还算平和的心情,很难不因此而跌落谷底。
维塔利平静的制定着安抚计划,并视情况在心底安排了新的剧本——他大可以举办一场女神祭,然后在祭典上演一出向女神“摩菲”祷告、向伟大的神祇祈求援助的戏码。
这在维塔利眼里,只是根据民族文化制定的安抚人心的手段。
而在精灵们眼里,却是极其有用的求援。
毕竟在这个虚拟世界,神祇的确存在,而且还是众所周知的“伟大”和“强大”的代表。
连母树也无能为力的事情……向沉睡中的女神祈祷,便显得如此理所当然。
可女神不是沉睡了吗?
沉睡的神祇,还能回应信徒的祈祷吗?
这种事情,谁知道呢?
那么广阔的大陆,每年都有神祇显灵的声音与情报传来。
那些声音是真是假都无所谓。
毕竟在精灵们心目中,大祭司殿下是不一样的。
他们的大祭司,是女神的代行者。
如果是大祭司的声音,说不定能够传入到女神的耳中。
最后剩下的事情,便是重建安眠教堂。
这一点,直接交给精灵工匠和兽人工匠就可以了,而维塔利本人,只需要审批一下流程手续。
维塔利神情自若的下达了一系列的命令,一点点收拾好全部后续。
他依然光鲜亮丽,依然有着无比耀眼又夺目的外表。
他坐在舒适又华丽的软座上,双手交叠放在大腿,流金色的发柔顺的垂落而下。
他笑容温和、姿态优雅,仿佛永远不会沾染任何淤泥,又仿佛时不时迸发的头痛与幻觉幻听都不存在。
维塔利仍旧是那个被憧憬尊敬的、一切难题都能处理好的大祭司。
一个虚伪的、迟早要背叛一切的大祭司。
巨大的黑狼厄尔默陪伴在精灵身边。
维塔利一切明里暗里、并不纯粹的安排,都从不避开这只巨狼。
不管逃脱智能限制的厄尔默究竟是不是「命运」本身,维塔利都在垂眸思考后选择了向他展露一切。
你要是那个残酷的、制定「命运」的家伙,便看着我未来的行动,看着我给出的条件,然后给我与你配合的机会及余地。
如果你不是「命运」本身,而是像我一样,被「命运」所限制自由的倒霉蛋——
……那也请你看着我的卑劣不堪,然后包容我,陪伴我,不要离开我。
在对方的陪伴下度过无数最难熬时刻的维塔利,果然还是更希望对方是后者。
他垂着羽睫看着它,伸手轻柔的抚摸着对方的皮毛,然后抛弃所有的猜疑,无声的在心底发出渴求般的喃喃:
厄尔默,你是属于我的狼吧?
应该30章左右开服~
(10号回头来打个补丁:咕咕对自己的码字进度很没有AC数,经常会预估失误,总之我会尽快的!!_(:з」∠)_)
在写了在写了咕咕我真的在写了——
(噼里啪啦敲键盘.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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