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阳跟着跑了小一公里,实在跑不动了,甩开周阙停,手扶双膝,上气接不上下气。
周阙停翻出张纸巾递给他擦汗,道:“不好意思连累你了,我去给你买瓶水。”
程阳摆摆手,慢慢平复呼吸,直起身,说了声:“拜拜。”便想赶紧和他分道扬镳。
这人脑回路不大正常……反正他是理解不能。程阳一边想着,一边加快了步伐。
结果没走两步,头顶突然响起呼啸风声,伴随一声凄厉尖叫,仿佛有重物从高空坠落。
程阳下意识抬头,胳膊肘却被身后人狠狠一拉,踉跄退后半步,紧接着便是一具瘦小的人体擦着他鼻尖重重砸落在地,灰尘溅进了他的眼睛,或许还有几滴鲜血。他嗅到了铁锈味。
他眼角流出生理性的泪水,却违反本能地睁大眼睛,看到眼前的一幕,一瞬间头脑一片空白,下意识回头,对上了周阙停的眼睛。
这双眼睛依然冷静,镇定,关切地回望他,透出几分安抚之意,程阳定了定心神,稳住了。
周阙停拉着程阳退后几步,确认了他没受惊吓还能站稳才松手,接着转身上前,用刚刚抽出的纸巾包裹住食指和中指,贴到坠楼之人的颈侧,几个呼吸后,没有感受到脉搏,确定人已当场死亡。
他抬头看向程阳,缓缓摇了摇头。
程阳面色雪白,眼神一点点冷下来。
躺在地上的,是个面容稚嫩的孩子。
周阙停收起纸巾,在坠楼之人颅后出血蔓延开来的同时,从不同角度连拍了十来张照片,除了尸体的姿态,出血点,尸体坠亡的这座高楼,四周驻足的群众,还重点拍了一些细节,例如衣领下的伤痕,掉落在身旁的手机。最后退后一步,环视一周,见路人指指点点,皱了皱眉。
看向程阳,沉声道:“不好意思,又得麻烦你,你来报警吧,我来保护现场。”
程阳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点了点头,迅速拨打了110。人命关天,警察到得很快,七八个民警用黄色警戒线把现场团团围住,另有一个年纪不大、头发却有些稀疏的民警过来感谢他们帮忙保护现场,了解到他们也只是目睹了坠落的一幕,并不知道前因后果,留了他们的联系方式,就告诉他们可以离开了。
“现在的小孩啊,抗压能力真的不行,光我们这个片区,今年就跳了仨儿。”秃头民警如此感叹。
“她不是跳楼。”
“这是一起凶杀案。”
程阳和周阙停同时开口,声音重叠在一起,后者怔了怔,转头看向程阳。
程阳眉头紧皱,看着不远处那具幼小的尸体,自言自语道:“她看起来不大。”
“最多念初中吧。”秃头民警用手向后梳了梳头,指缝间又掉下一根头发,却没工夫管,微微皱眉道,“你俩说她不是自杀,咋看出来的?”
程阳沉默地抿了抿唇,却不肯说话了。周阙停看了他一眼,仰头看了看边上的高楼,才道:“跳楼一般是双腿先着地,但这个小女孩是后脑勺。”
“这我知道,跳楼的人会有求生本能嘛,可也难保她的求死意志很坚定啊。”秃头民警做了个双臂张开后仰的姿势,“像这样非常坚决地跳下来,也是后脑勺着地。”
“先不说这么小的孩子几乎没有可能克服这种写在基因里的求生本能,看到她袖口和领口露出的青紫了吗?这是一个正在经受家暴或者校园暴力的孩子。”
“这不是更有自杀的理由了吗?”
“那她就不会试图报警了。”周阙停看着小女孩手旁掉落的手机,道,“从这么高的楼层坠落,人当场死亡,手机却只有屏幕边缘有一点刮伤,显然手机主人一直紧紧抓着它。一个想要自杀的人,死前应该不会有心情玩手机,检查一下她最近的通话记录吧。”
“行。”秃头民警一边寻思着这俩人莫非是个啥组合,福尔摩斯和花生?一边等法医拍完照,赶紧戴了个白手套,捡起手机,打开屏幕发现处于锁屏状态。皱了皱眉,试着用小女孩的指纹解锁,竟然顺利打开了。
手机屏幕上赫然出现了通话记录的界面,最近一条正是110。
秃头民警瞳孔骤缩,转头看向法医,法医经过初步检查,肯定地道:“不仅是凶杀,还有很大可能凶手不是一个人。”
秃头民警吸了一口凉气,小跑到周阙停与程阳面前,道:“真让你们说对了……这案子怕是得移交刑侦大队了。”
周阙停抿了抿唇,刚想再说什么,秃头民警不好意思道:“这儿毕竟是案发现场,你们还是赶紧走吧。”
周阙停手伸进怀里,准备掏证件:“其实我是……”
京城第一名侦探吗?程阳用手肘打了周阙停一下,周阙停一顿,回头看程阳,脸上是询问的神色。
“……”程阳道,“我们走吧,不要耽搁警察同志办案。”
秃头民警一个敬礼:“放心,我们一定会调查清楚,还死者一个公道。”
“谢谢你。”程阳点点头,拉着不太愿意的周阙停走了。
走出百来米,周阙停忍不住问:“你不想查清楚那个女孩子的死因吗?”
程阳摇头:“那是警察要做的事。”
“我是公安局的顾问。”
“……”程阳听得发笑,这家伙的身份还真多。他有些漠然地道:“那你查呗,关我什么事呢?”
周阙停一愣:“确实。”
程阳和他缓缓拉开距离,道:“就这样吧,再见。”说着转身,朝不远处的出租车停靠站走去。
周阙停掏出根棒棒糖塞进嘴里,含着糖,看着程阳的背影,陷入沉思。
程阳将身侧的手揣进兜里,悄悄握成了拳。每天死的人那么多,跟他有什么关系?更何况是未成年,柔弱的未成年。大人们总说要保护他们,只有孩子知道,很多时候只能靠自己。
叫的车很快到了,程阳轻轻呼出一口气,拉开车门上了车,下意识地看了后视镜一眼。周阙停若有所思地站在原地,身影越来越小,而后转身,像是又回案发现场去了。
程阳收回视线,握紧了手心的手机,头靠在车窗上闭上眼睛。他只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人,才没有那颗充满正义与善良的心。
周先生,就此别过吧,我们不是同路人。
想到这儿,他找出了周阙停的名片,打算经过垃圾桶时直接扔掉。夹在指间,刚要投出去,却发现名片背面不知何时多了一行手写的字。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程阳一怔,经过下一个垃圾桶时,却还是手腕一抬,将那张名片飞了出去。
小程:我只是个么得感情的鱼塘主罢辽,拜拜了您嘞
小周:我也要做鱼,我也要我也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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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 1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