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面容英挺的男人眉目深邃,但因常年阴鸷的性子使得那双眼睛里笼着一层阴郁,令人望之生畏,他慢慢开口,“滋味感觉如何?”
地上的男人被枷锁禁锢着脖颈,以一个毫无尊严的姿势脸颊紧紧的贴住地面,四肢趴伏,月白色的衣袍被污的脏黑至极,再没有之前半分的仙风道骨。
孟云池破口大骂,“孽徒!还敢有脸开口,欺师灭祖的玩意儿,当初我就该先把你抽皮扒骨,再浸在后山泉里淹死!”
男人神情毫无波澜,“这么多天,看来师尊的精神头依旧不错。”
“呸!”孟云池抬头唾一口,“一口一个师尊别在这里恶心人,当初养大你是恩赐,你现在就这么对我?”
男人垂头看他片刻,忽然笑了起来:“恩赐么?你说那猪狗不如的生活…是恩赐?”他状似叹息,“看来师尊记性不好,忘了自己做过什么,没关系,”他蓦然凑近,抬手抓着孟云池的头发强逼他抬起脸,声音森寒:“忘了也没关系,我帮您回忆回忆。”
“滚!”孟云池不住挣扎,“你有本事现在就弄死我。”
男人松了手,嫌脏似的抽出一张帕子擦拭着手指:“那可太便宜你了。”
他给孟云池喂了一颗丹药,“接下来,师尊就请好好享受吧。”
身上的伤迅速恢复,面上气血复苏,闵行远给他喂了珍贵的续血丹,孟云池正兀自喘息,被禁锢在地面的颈锁忽然放开,他被游走的锁链捆住肩部与腿根,在叮叮铃铃的铁器相撞声中隐隐听到了马的嘶鸣。
孟云池瞳孔蓦地一缩,脑中忽然有了个非常可怕的猜想。
车裂。
锁链尽头涌起一阵黑雾,在雾中形成马匹的形状,分布四头,带着锁链随着最后一声轻响,猝然抬步发力。
“啊——”孟云池惨叫起来,疯狂摆着头想挣脱束缚,“孽徒!你想要干什么!给我松开,你——”
黑马抬起的蹄子落下,各朝四方前进一步,黑暗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崩然而断,孟云池的惨叫声蓦地消失。
过了许久才响起阵阵抽搐似的模糊音节。
地上的身影只剩下一截身体的轮廓,孟云池在剧痛之中几近晕厥,终于明白了闵行远喂他续血丹的险恶用心。
他要吊着他的命,因为接下来还有东西在等着他。
疼痛早已超过了他所能承受的范围,但他就是无法通过晕厥来获得片刻的缓冲。
孟云池将舌头咬得稀烂,眼睛发红,死死的瞪着黑暗里的某一角,说话已有些含糊:“有……本事……你就……弄死我……”
“我自然是没本事的,”暗处的身影抬脚走出来,像是没看到那被齐根扯开的断肢与满地鲜血,语气淡淡:“师尊向来不准别人比你有本事。”
孟云池意识混乱,嘴里依旧在咒骂:“孽徒,我真是……早该杀……杀了你……”
闵行远嘴角一挑,似笑非笑:“那还真是可惜啊,师尊现在就是想弄死我也来不及了。”
地上的身影被空气中无形的锁链穿透琵琶骨吊起来,闵行远道:“我本来不想这样的,但是师尊总是不懂得审时度势,嘴巴一闭一张就能轻易的挑起别人的怒火。”
孟云池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麻木的看着自己吊起来,扔进一个池子里,他潜意识里觉得不对,但迷迷糊糊的脑子却转不过来,直到一道冰冷滑腻的凉意顺着脖颈爬到脸上,孟云池的眼珠子动了动,骤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喊。
“无底渊里的特产螅蛊,”闵行远抱臂在池边看着他被蠕动的黑影渐渐吞没,轻声道:“师尊就好好陪他们玩玩吧。”
孟云池躺在池底,身上爬满了粘腻湿凉的东西,那些螅蛊钻进皮肤里啃食血肉,游走于经脉之间,他惊恐的睁大眼睛,只能看见高高站在上面的闵行远露出半张脸,一双异于常人的眼睛居高临下的俯视他,冷漠中却微微含笑,“师尊,你还真是狼狈啊。”
师尊,你还真是狼狈啊。
孟云池惊醒后出了一身冷汗,他下意识的摸了摸胸前的伤口,发现有血丝渗出来。
伤口裂开了,他的身体有些发热,是感染的前兆。这具身体不像修士,倒像个毫无修为的普通人,孟云池觉得口渴。
“文尹。”
扎着袖子一身短打的小侍从从外面跑进来,“主子”
“有水么?”
“有的,主子,”他利索的出去后端着一碗水回来,递碗时不小心碰到了对方微热的手。
因为先前孟云池所表现出来的宽容,文尹斗胆将一只手探上孟云池的额头,皱眉道:“主子在发热?”
相处这一段时间,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孟云池就像换了个人似的,不会因为身体的触碰而重罚他,于是文尹在孟云池的默许下,胆子渐渐大了起来
“无事,休息一会儿便好。”
文尹道:“我去仁化峰请名医修过来。”
“不用,”孟云池缓缓吐出一口灼热的气息,“你请不来。”
紫来峰向来无人问津,他早已失去了仙尊的宠爱,被关在这里这么多年,而原主早些时候与太多人交恶,这会儿不会有人愿意来看他。
上次是他找上门后段潜才给他医治,因为这具身体毕竟是段潜的长辈,然而待他回峰后说会后继送来的丹药却是到现在连影子都没有。
作为仙尊最小的弟子,从曾经的高高在上到现在的侘傺落魄,全是原主自己作出来的。
难搞啊。
孟云池躺得累,爬起来倚在床头窗棂看书,日光落了一截在窗边萌头的嫩芽上,衬得榻上的人面如冠玉。
文尹捧着盥洗盆进来给他擦汗,饶是天天对着这么一张脸,却也仍是不由看得有些失神。
先生前一阵子跟变了个人似的,除却曾经那副脾性,现在倒越发像个仙人一般,仿佛随时都会羽化而去。
他端着水盆进来,用手试了试水温,随后浸湿软帕轻声道:“主子,我替您擦擦汗。”
孟云池沉浸在书中,“嗯。”
文尹得到允许,小声说:“冒犯了。”随后轻手轻脚的解开对方的腰带,剥开外袍,然后是里衣,他用沾湿的帕子小心避开伤口擦拭周围的一层薄汗,低着头无言动作。
擦拭好后套回层层衣物,交叠整理,他替孟云池穿戴整齐,喉头微不可见的动了一下,随后自然而然的行礼告退。
孟云池在医院里被护工照顾惯了,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沉迷于书中无法自拔。
除了孟云池没人能看得见的三只小文鸟站在窗棂上讨论。
白先生:【宿主在看什么?我猜是地理杂志。】
灰先生:【我猜是人文风俗。】
小彩虹啄了啄羽毛:【我猜是本人体哲学。】
白先生:【……嘿,你他娘的还真是个人才。】
灰先生:【这是什么奇思妙想?】
小彩虹:【怎么了?不信可以来个人去看一看啊】
白先生:盯.jpg
灰先生:盯.jpg
小彩虹:【好叭,我去就我去。】
它扑腾着翅膀飞到孟云池肩膀上站了一会儿,然后颤巍巍的飞回来:【我们都错了,】它沉重道:【那其实是本鸟类烹饪大全。】
【???】
【!!!】
小彩虹:【嘻嘻,我骗你们嗒。】
文尹将水盆端下去,看了看水中那方柔软的巾帕,开始出神,满脑子都是方才所见。起伏有致的喉线,白皙莹透的皮肤,每一寸肌骨都像是细细雕琢而成的白玉,触感温润凉滑,让人情不自禁……
水滴落入盆中的轻响唤回他的神智,文尹低头看向水盆里晕染而开的血色,抬起袖子擦了擦鼻血。
最近天气炎热,似乎有点上火,他这样想道,随后转身去小厨房里熬了一盅降火的凉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