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薇面上带笑,婷婷而立,与谢小姑灰头土脸的模样形成鲜明的对比。
谢母见女儿吃亏,又想到方才许薇话里的意思,更是胸口堵得慌。女儿是她生养,倾注了多少心血只有他自己知道!因此,谢小姑守寡回家之后,她想尽了办法,就想给谢小姑找一门不错的亲事!现在许薇三言两语一说,就让谢小姑的名声臭了,她如何能不着急?
“老二媳妇儿,小草再怎么样都是你的亲姑子啊,你这样说话,究竟是安的什么心?”谢母气急败坏,拍了拍谢小姑的手,一脸的不忿。
许薇可不会惯着她,讥讽道,“我什么意思?母亲应该问问小姑是什么意思才对吧?她一个外嫁女高高在上,不把我和大嫂当成你们谢家人,难不成母亲也是这样认为的?”
许薇嘴皮子一翻,转身看着谢父,疑惑道,“都说言传身教,小姑有这样的想法,肯定是父母平时就流露出来,所以才会让小姑三观不正!我就是不清楚,到底是母亲是这样想的,还是父亲是这样想的啊?”
谢父和谢母同时脸色一变,许薇连忙开口,“我记得,当年我脑子还灵光的时候,相公曾经对我说过,以后家里内外都由我自己操持,而这几日观察下俩,谢家里面,可不就是大嫂和母亲顶了半边天!由此可知,谢家定是没有这种不把媳妇儿当人的传统,难不成是母亲娘家那边?”
许薇故作惊讶的捂住嘴,看着谢母,黑亮的眼眸眨呀眨,一脸我好像猜到了真相的模样。
谢父闻言,轻轻的松了一口气!
他还真怕许薇说话不过脑子,认为谢家是她口中的那种人!
许薇抿唇,长长的睫毛垂下,掩饰住心中的谋算。她又不傻,这话说出来多得罪人啊,基本算是败坏了一屋子女人的名声。谢家这边,再怎么说也是谢知舟的嫡亲,不管谢父一家子怎么样,谢三伯谢五叔这些人可没有伤害他们,她又怎么能算计人家的女儿、孙女呢?
倒是谢母那边,据她所知,张家就谢母这一个外嫁女,自小名声就不好,谢母现在唯一的弟弟,还是一个游手好闲,偷鸡摸狗的小痞子呢!
这样的家庭,指望着谢母的教养能有多好?
许薇在心里呵呵一笑,看着同样脸色惨白的谢母,趁热打铁,直言道,“方才村长还有各位长辈都在,大家都是见证,关于相公名下的田地名额如何分配,以及钱粮归属的问题,说的明明白白,在座的各位也都听得清清楚楚,白字黑字大家都是签字画押了的,不能母亲一开口说反对,便让大伙一上午的劳动都打了水漂吧?
咱们小河村虽然只是一个小村,但是信用这东西,不是实物,只能存在于大伙的脑袋中,良心上!人无信不立,这么大的事,都在祖宗面前立了字据,岂能说反悔就反悔?
我虽然没读过几本书,但也知道,就算是京城里的皇帝老儿,那也是金口玉言,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决不能轻易收回的!
若是今日因为母亲开了这个先河,那以后大家做事干脆都不要脸面算了,张嘴谎话成篇,赌咒发誓,不信咱们可以开宗祠让老祖宗作证!之后拿到好处就反悔不认账,那这个世道还能有好人存在?
大家乡里乡亲的,还能互相信任吗?”
许薇说完,大伙皆是一愣,随后若有所思起来。
没错啊,官府断案都要讲究证据,谢家的当家人谢四海签字按印的文书还在,并且还亲口肯定了分配方案,怎么能说反悔就反悔?
要是都如谢家这一般,这个社会还能运转下去吗?
不少人都在心里沉思,越发对谢家的做法看不上眼!你要是不满意,直接不干就行了,结果张口答应了,转眼又反悔,这是拿大伙开涮呢!
这个时代,大家对于宗族宗祠都十分信任崇敬,在祖宗牌位面前做出的决定,那是终生都不能反悔的!不然,下了地府,面对自家的祖先们,有何颜面啊?
老村长几人看着许薇,眼里露出一丝赞赏。他昨日就觉得清醒了的许薇不似寻常女子,今日见她唇枪舌剑,三言两语就能让村里自诩口舌伶俐的谢母与谢小姑吃瘪,更是觉得许薇十分厉害!
更别说,相比于谢母几人只知道耍赖撒泼,许薇一字一言都是站在大伙的立场上,无论是法理还是情理都能站住脚,这才是真正有脑子的人物!
老村长点点头,站出来说道,“许娘子说的没错,咱们村可不能成为一个无赖村啊!我知晓你们为何反悔,不就是觉得这些钱粮应该给你们,而不是二郎吗?”
老村长本来不想和谢父一家撕破脸皮,毕竟是谢知舟的父母,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但是看许薇寸步不让的模样,心知自己的想法可能岔了!
谢知舟一家怕是真的和谢父他们离了心!
既然如此,老村长也愿意兜住谢父一家人的脸皮,在谢父几人惊诧莫名的目光下,直言不讳道,“你们扒着不放,甚至口出恶言,皆是因为贪婪虚荣!”
“村长!”
谢父谢母齐齐出声,万万没有料到老村长一开口就是如此不留情面。
老村长并不理会,目光直视谢父,看得谢父头皮发麻,渐渐心虚起来。
“是,你们是二郎的父母不错,但是天底下的父母那个不爱惜自己的孩子?二郎体弱,一日三餐都离不开汤药,媳妇儿又是个脑子时好时坏的,更别说还有一个才三岁大的孩子!
这些钱粮于二郎一家来说,是救命的钱,救命的粮食!
但对你们来说,不过是手中漏出的一点油水,天上掉馅儿饼的好事!
两相对比,天差地别,你们没有一丝心慈手软,这样摇摇欲坠的家庭,你们做父母兄妹的,不思量着好生帮衬着,反而恨不得将二郎敲骨吸髓,吃肉喝血,你们这样的父母兄妹,配得上二郎吗?
谢父谢母顿时涨红了一张脸,手脚都像是被刺了一下似的,尴尬的不知道该如何摆放。
四周若有若无的视线落在他们的身上,火烧火燎的,好似要烧出一个洞来!
谢大兄讷讷不语,默默地往后缩了缩身子,谢小姑也被惊了一下,似是恼怒,又是羞窘。
许薇一顿,脸上露出一丝惊疑,她逼着村长开口,何尝不是知道,谢家再怎么说都是谢知舟的血亲,她一个做媳妇的,如何敢直言谢父谢母的不是,尤其是将田地这件事戳破那层膜?
说句难听的,在现代,私有财产不可侵犯,就是父母也没有处置自己儿女私产的权利!但是在这古代,父权大于私权,子女的一切都来源于父亲,若是谢父真的不要那张老脸,强行索要这些东西,谢知舟与她,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生生吃下这个闷亏!
许薇不想让谢家占这份便宜但又不想让谢知舟名声受损,因此,就得借助更厉害的权利来压制住谢父的父权。
宗法亦或是公权都是她想要借助的对象!
老村长开口训斥谢父一家,无疑已将这件事上升到公权上面,这是老村长再利用自己的权威来否认谢父对于谢知舟财产的强占!
而一早的宗祠,更是天然上对谢父的礼法压制,他若还是谢家人,还想要死后入谢家的祖坟,又岂能出尔反尔?
“村.......村长,你可不能这样说啊........”谢母哆嗦着,嘴唇发白,隐隐有一股悔意涌上心头。村长这样一说,以后他们一家子还如何在村里抬起头来做人?父母不慈,兄妹不悌,这样的人家,走在外面都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啊!
“你们做的,别人说不得?”老村长冷哼一声,指着谢母道,“这减税的规定是朝廷下的,文书是官府批的,秀才是二郎考的,和你们是一分钱的关系都没有!
你们生养了二郎,二郎愿意给你们田地减税,这是他孝顺,知恩图报,但却不是你们无穷无尽、贪得无厌、得寸进尺的理由!
你们是他的父母,他奉养你们,但是大郎只是兄长,没道理做哥哥的还要自己的弟弟养着他吧?
朝廷规定,减税的田地都在秀才公的名下,二郎要如何处置,那是他自己的事情,你们无权置喙!
今日咱们说得清清楚楚,你们若是还要胡搅蛮缠,那就一起去找县太爷,让县太爷来评评理,看看我这个做村长的有没有偏帮别人?”
老村长还记着那会谢小姑口无遮拦说他徇私的话,眼神冰冷冷的,对着谢母没有好气道。
谢父一哆嗦,这可不能见官啊!要是见官,按照农村这八卦传播的速度,自家是真的要名声臭大街了!
谢母更是不敢,这种事情怎么能报官呢,而且谢知舟可是秀才,当年考试的时候县太爷就对他青睐有加,谁知道会不会偏心他?
还有,谢母也有私心,要是闹大了,引起了别人的注意,自己当年........还有弟弟.......
谢母心口砰砰直跳,面色更是像见了鬼一样,白得吓人!
谢大嫂是真的不敢再闹了,她又不傻,这事能占便宜就占,占不了也就那样,要是真的闹僵了,以后连自家两亩地的名额都没了,那才是亏哩!哪怕是为了驴蛋,那也不能闹大,秀才公的侄儿,说出去都能涨几分面子,以后好说亲事呢!
只有谢小姑还一副不爽的模样,不管不顾的想要插嘴,只不过谢父哪会让她说话,一个眼神示意,谢大搜啊手疾眼快的就给按住了。
“行了此事就这样办!谁要是在闹,咱们就公堂上见!”老村长一锤定音。
“说的没错!别以为自己生了二郎就可以委屈孩子,咱们这些做长辈的也不是吃素的!张氏,你要是再作妖,四哥不休了你,我就去咱爹娘的坟前哭去!咱们谢家祖坟冒青烟,才出了一个秀才公,要是被你作没了,你看爹娘会不会从地底下爬出来杀了你!”
谢五叔方才看完了谢父一家子没脸没皮的做法,顿时对谢知舟这个侄儿心疼极了。以前还想着再怎么样也是亲生儿子,再坏能坏到哪里去?
现在一看,还真是小刀扎屁股——开眼了!
谢母瞪大了眼睛,满眼血丝,哆哆嗦嗦半天,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无耻,谢五叔才是真正的无耻至极!
谢母眼前阵阵发黑,双腿都在打颤,不知怎么的,她总觉得背上凉飕飕的,一抬头正对上一副黑漆漆的排位,那是公爹的排位,过年的时候她还跟着谢父一起上过香,此时看着这阴森森的排位,仿佛公婆满含怒气的神情出现在眼前——
谢母呼吸一滞,眼前一黑,咚的一下,就栽倒在地!
哈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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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气晕谢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