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山的山脊上坐落着一座寺庙,寺庙年久失修,灰头土脸,墙壁被树根破入,佛像碎了个大洞,砖瓦摇摇欲坠似乎一推就倒。
但也只是似乎而已,破庙足够坚固,能支撑一人坐在塔顶俯瞰京城。
姜狸从前是狙|击手,尤其喜欢制高点。
在姜狸的时代,高楼之上还有高楼,她很少有进入高楼的权限,只能铤而走险去攀爬铁塔和广告牌。
在书中的时代,一枚宫中的令牌,一点轻功,就可以登上一切高处。
她从先进世界的蝼蚁,一跃成为封建时代的上位者。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姜狸突然获得物理和精神双重意义上俯视众生的权力,平民在地面蝇营狗苟,她高居庙堂之上,浮云遮望眼。只要她想,可以一辈子锦衣玉食,坐享其成。
哪怕觉得深宫太过压抑,住得不舒服,她也大可以卷款而逃,从此天高海阔逍遥快活。以她的能力,谁都无法抓得住她。
如果真的这样做,她不过是比原主更会逃避而已。
轻轻一碰,就会缩到壳子里。
姜狸从来只会做让别人退避三舍的那个。
眼前是没有雾霾的蓝天,小潭似的锦绣湖和远处鳞次栉比的坊市街道。
何况,这里的一切都太矮了,巍峨的金銮殿还没有未来普通的居民楼高,凡间人均营养不足,她才能轻易站在高处。
可惜,还不够高。
从前她没得选,现在她想选个合心意的人。
实际上在看到姜遥的第一眼起,她就起了心思。
那一双乍看温柔如春湖的眼眸,湖底暗流涌动,通向幽深的大海,海底喷涌着熔岩。
她看见她压抑的愤怒和不甘,在岩石的裂缝中叫嚣着,只需要一点震动就会爆发。
再冰冷的海水都从未能浇灭岩浆。
那天玉姿教训完八字胡后,当晚皇姐就来找姜狸解释了一通,生怕皇妹吓到,误会她是多么残忍可怕的人。
姜狸很想跟皇姐说,她下手更残忍,在两个世界都沾了不少血,她是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罗刹。
她才是害怕因此与皇姐离心离德的人。
“今天这么闲,怎么不见你搞事了?”
许久没主动说话的天道,久违的发言暖人一整天。
姜狸:“思考人生也是很重要的。”
差点忘了,她脑子里还住着这么个东西。现在剧情线偏离太多,天道作为金手指的作用消失了。
天道:“纸片人的命运就是创造剧情,虽然男主死翘翘,但厉国也不是吃素的,该发兵还是会发兵。”
自己主动做,和被人指挥做是很不一样的,姜狸觉得天道很烦人。
有一点很奇怪。
小说没写原主的动线,所以天道说不知道杀人动机。
但小说里明明也没写男主在京城有情报网这种事,天道是怎么知道的呢?
天道似乎只对男主的事情知道得清清楚楚。
姜狸:“你不会是那种专门窃取主角气运的系统吧。”
宰了男主之后,她的运气确实很不错。
天道:“……我才不是那种低级货!”
如果是就好了,起码还能有个商城兑换些超出时代的奖品,她一不会水泥玻璃,二没有随身空间,可以说穿越得很失败。
掌握的信息差也随着剧情的混乱而消弭。
按照小说里的时间线,女男主此时已经相遇,正在江湖之远暧昧拉扯,基本没有京城什么事,自然也没写。
所以无论是陈见采还是锦绣湖畔,都是和原主一样连背景板都算不上的炮灰,也正和千千万万女子的故事一样,隐入历史的烟尘。
身后树梢响动。
柳晚青穿过树冠,落到姜狸身边。
“殿下,既然来了,怎么不去营地看看。”
姜狸揪着耳垂,心不在焉地答道:“等你手底下有一个师,我再去看吧。”
这话也不是应付。
万事开头难,越到乡间,女子越少,能吃饱吃壮的更稀缺。柳晚青从荷善堂挑了几个年纪较大又机灵的孩子入伍,又从作鸟兽散的将军府旧人中吸纳原先的心腹丫鬟,姜狸也从下属中筛选出体能和思想都合格的送进营中。
勉强能凑成一个排,目前还在初级训练阶段,连复杂点的军阵都练不了。
看出姜狸心情不佳,柳晚青把剑别到腰后,蹲到她身边问:“殿下有心事?”
姜狸捧着脸惆怅,迷茫地望着柳晚青:“柳姐姐,如果我是个很坏很坏的人,你还会信任我吗?”
很坏很坏?
柳晚青想到宣恩侯府的案子,她也参与了制裁毒夫的环节,要说坏那也是一起坏。
“如果我不止坏一次呢?”姜狸有些紧张。
首次遇见公主的时候,就有人暗中跟踪,柳晚青很确定,那人盯梢的对象就是公主本人。
柳晚青确信:“殿下,他们死有余辜。”
公主点头致谢,眼神依旧空洞洞的,柳晚青突然福至心灵,进一步问:“殿下是担心与大公主之间会生出芥蒂吗?”
像突然被击中般,公主的身体歪向一侧,马上如溺水般抓住柳晚青的手臂。
怕护腕上的铜环伤到公主,柳晚青扶着她安定下来。
“殿下之前夸过大公主,说她是人中龙凤,龙是她,凤也是她。我觉得,龙和凤都不会被这些事轻易吓到。”
她认真回想着和大公主为数不多的会面。
“或许,大公主比殿下想象的,更在乎殿下。”
……
在同僚不解的目光中,陈见采自请去吏部,得到男帝的准允。明明还没开始做事,男帝就夸赞她有实干之能。
又一辆马车接走她,还是那个熟悉的房间,只不过屏风被撤掉了。
她没想过会见到前任左侍郎的妻子。
那清瘦妇人摇着扇,抬头淡淡看门口,“我是林举荷”,把她震了一番。
还好,她向来很会矫情饰行。
对方说,吏部的文书从前都从她手中过,她来教导她如何处理。
这话不假,从文件格式到部门人事,她都说得头头是道,听得人连连点头。
六部之间并非完全平等,吏部主管天下文官任免调动,权势可谓六部之首,即便春闱是礼部主持,吏部随时都可以插手置喙。
林举荷语速不急不慢,面对疑问也很有耐心地解答,还带了许多文件来供陈见采学习。
有时像哄小孩似的,比学堂的夫子教得还仔细。
“再背完这些,就差不多了。”学生听得认真,林举荷很欣慰,打算布置完作业就下课。
学生看到作业非常激动,她习惯了。
学生激动到抓住她的手,开始语无伦次,这很正常。
林举荷摇了摇手臂,没甩掉,搬出师长的威严警告她不要逃避功课。
陈见采化身迷妹:“你是西城何生?我很喜欢你写的那个狐妖夜访的故事,我我我居然没想过你是女子,是了是了,你怎么不会是女子呢?”
家里还收着有西城何生亲笔签名的抄本,对她的字迹再熟悉不过,看一眼文件就马上对上了。
林举荷没想到这都能碰到以前的读者,更没想到她眼睛这么利。
原来八股状元也读闲书。
“你不也是女子么,不过我以后也不用这个笔名了,欢迎来读敲锣笑姑的新作品哈。别摇了手散架了。”
陈见采依依不舍地放开,不好意思地捡起被甩到地上的扇子,双手奉还,故作矜持地施礼,道:“近来市面未见足下新作,原是另有部署,笔耕不辍令某拜服。”
见如此有名气的作家亦是装作男子行走,不免有同病相怜之感,但又很快得知她要办一个签售会,宣告女子身份。
如此莽撞,不免让人担心,但林举荷显然已经想好后果,态度非常坚决。
陈见采动容,低头看了看自己这身男子装束,她是没有勇气告知天下她是女子的。
“我是一等一怯懦之人,远比不上足下的胆魄。”她将头埋在双臂中,无地自容。
林举荷感到奇怪:“你皇榜高中,有什么好惭愧的。”
陈见采:“我身为女子,为求温饱穿着男人的衣服,在外行走十数年,每每对镜,都倍感羞愧。”
童年时候在大山里,有衣蔽体已是幸事;后来辗转流连,她这辈子竟是一件女子衫裙都没穿过。
原来对方是在意那身打扮。
林举荷不解:“一件直裰而已,分什么女男,外人眼瞎,活该受骗。”
她想到从前被傅宝信强制打扮的日子。
“难道穿金戴银,敷粉描眉,装得花红柳绿只求一时安稳,就不会羞愧么。”
每每想起,都深感这是黑历史,恨不得甩掉这些晦气的记忆。
闻言,陈见采又作一揖,举杯相敬。
杯中是烈酒,辣得她满脸通红,两鬓直冒汗,两手像狒狒一样扇自己。
林举荷看着好笑,拿牛乳给她解酒:“之前听说你在官场从不应酬,今儿我才信了。”
她根本不会喝酒,真好奇混迹多年都是怎么躲开酒局的。
陈见采眼尾扫过对方微微变形的中指,接过牛乳来饮。
那是一双文人的手,和她一样。
陈见采肯定,林举荷的“听说”,就是听三公主所说。
她们都受到了三公主的招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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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战清光奋斗一生卷生卷死,好不容易拿到保研资格。
结果,穿越了,又没完全穿。
她的魂魄穿到安阳三年,身躯却留在了现代。
更糟糕的是,战清光最讨厌的室友穿成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
而且,只有室友看得见她。
.
风花一生摆烂,还没毕业就想退休。
突然穿成大将军,世代簪缨,家财万贯。
在众人一声声“靓女”中失去自我前,她突然发现,
自己好像撞鬼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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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羞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