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伤人!”
这时,从殿外进来一名白衫少年,厉声呵止了武者的动作。
武者:“我只吓唬吓唬他……”
“那也不行。”少年说,“稚儿无辜,你别吓坏了他。”
他八|九岁年纪,长眉秀目,清隽的五官初见雏形,腰间一抹湖蓝色的缎带将他纤细的腰身一分为二,越发衬得他身材高挑。
正是小受,殷九离。
然而,萧惩看到他时为时已晚。
他已经从帝君神像上一跃而下,似颗导|弹般直冲那名武者而去,却忘了原作中有殷九离及时赶到将小攻救下,本用不着他救。
这一跳,就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护驾!护驾!”
武者们以为他是刺客,纷纷拔刀。
“小师弟!”
两位师兄惊呼,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怎么稍不注意小鬼头就爬到帝君的脑袋上去了?
这一掉下来好几丈高,小师弟要是摔成了肉泥回头该怎么跟师父交代?
.
萧惩自然知道神像好几丈高,但他在赌,赌系统不会就这么轻易地让他摔死。
果然——
当所有人都避让不及生怕被砸到时,就连他的两位师兄也下意识往后退,殷九离却朝前一步,对他张开了双臂。
他竟想徒手去接!
只听“砰”得声闷响,萧惩一头砸到他怀中。
又“咔吧”一声轻响,他的右臂瞬间扭曲成了S形,小臂上纤细的半截白骨穿破皮肉,折了出来。
太子表哥!
萧惩差点儿要失声喊出来,但很理智地克制住了,趁机搂住殷九离的脖子凑到他脸颊“吧唧”亲了一口。
怎么说这也勉强算是在小攻面前……跟小受亲亲抱抱举高高了吧?
【叮——恭喜宿主,任务一已顺利达成】
正义君的回复让萧惩安了心,不管怎样,阴差阳错间总算完成了任务。
松了口气的同时,望着脸色煞白冷汗直流的殷九离,他心里又有点儿讪讪的过意不去——
此时的殷九离还不懂得丝毫法术和武功,仅凭一腔热血和善心就徒手将他接住,可想而知会有多疼。
“对不……”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武者们早就一窝蜂地围了上来,慌忙查看殷九离的伤势。
“……无碍。”
殷九离咬着牙,疼得说话声音都在发颤。
“小师弟只是顽皮,并无恶意,请太子殿下恕罪。”两位师兄赔礼道歉,“都怪我们没看好他,才让他误伤了您……”
殷九离摇摇头表示无碍,将萧惩交还给二师兄时,反而说:“你们快看看……他身上有哪里撞伤了没。”
直到此刻,他关心的都不是自己,而是萧惩。
萧惩垂着脑袋,奶声奶气地说:“对不起……哥哥。”
“别怕,哥哥没事。”殷九离揉揉他的头,笑着安慰他,“小朋友,真可爱。”
师兄们把萧惩抱到一边检查,佯怒地批评他:“你弄伤了太子殿下,等师父回来看他不打你屁股。
“这些年都是国主跟太子给咱盖了新神殿,又用纯金给帝君塑了身,才吸引了越来越多的香客,要不谁会大老远地从城里跑过来给咱们道观添香油钱啊。”
因为地方太偏没人来,在萧惩小时候太极观穷得只有三间破草堂,现在才慢慢鼎盛了。
“我、我知错了,师兄。”
萧惩装着似懂非懂的模样,回头看了眼帝君神像。
纯金的,难怪拥有一双灿金的眼呢。
他发现,不管他从哪个角度望过去,视线都能笔直的与这双金眸对到一起,就像怀灵帝君正无时不刻地注视着他。
先前那丝异样再次从心底油然而生,说不清,道不明。
想要亲近,潜意识里又有一点点抗拒。
思虑的多了,识海竟像针扎一般得疼。
皱皱眉头,萧惩只得暂时压下心中的疑虑,转而去看殷九离。
“你刚才的话,我在外面都听到了。”
得知少年即是太子,书生不得不跪下行礼,但他文人傲骨,跪得笔直,不卑不亢。
听到这话,还以为对方要兴师问罪,于是抱紧怀中婴儿,冷着脸一言不发。
谁知殷九离望着他,眉尖微微下压,思索了会儿,竟说:“你说得对。”
书生猛地抬眼,十分意外。
殷九离说:“在诸神眼中,芸芸众生,莫不平等。我虽贵为太子,但也与你一样是人,是凡人,我们是平等的,你起来吧,神殿之上,你不必跪我。”
“殿下……”
书生开始有点儿为自己方才的无礼感到羞愧了,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起来吧。”殷九离毫不介怀地说,亲自扶他起来。
无意中瞥见襁褓里的小婴儿,动作一顿:“这孩子病了?”
书生红着眼眶,点了点头。
殷九离摸摸小婴儿的脸颊,像是极为喜欢,对左右吩咐道:“去给他们拿些钱来。”
“太子殿下!”
书生还没站起来又“噗通”跪到地上,朝殷九离磕了一个重重的响头:“您真是菩萨心肠,帝君转世,您才是神,从此以后草民不信神佛,只信您……”
“你这是说的哪里话,快快请起。”
殷九离再次将他拉起来,解释说:“我只是看到他,忽然想起了我的表弟。”
自长公主死后,国主时常梦见妹妹询问他有无善待萧厄,以至夜不能寐,龙体抱恙。
殷九离今日就是为父祈福来的。
身后除了乔装打扮的金衣卫,还跟着文武大臣。
听到“表弟”二字,众人无不倒抽了口冷气。
太子能有几个表弟?
只有长公主生出的瘟神一个啊。
幸好,幸好当年国主英明,在瘟神一出生时就将其掐死在了襁褓之中。否则,倘若任其存活在世,岂不害得百姓们人人自危,距咸池国离举国覆灭也不远矣。
这边,萧惩听到殷九离提起自己,也有点儿意外——
他出生时殷九离也才五岁,小孩子都不大记事儿,三年未见,他以为对方早就将他给忘了呢,没想到竟还记得。
不过,即使再少年老成,殷九离毕竟只是个十岁不到的孩子,丝毫没意识到自己提了不该提的,竟对萧惩招招手。
“小朋友,你过来。”
不知对方喊他干嘛,萧惩饶有兴味,垂眸隐去眼底不符年龄的狡黠。
但太子发话,又怎能不过去。二师兄立马拎小鸡崽儿一样把他给拎到了殷九离面前。
萧惩像颗小萝卜头一样被竖在了地上。
殷九离单手抱起他,蹭了蹭他粉粉嫩嫩的脸颊,笑:“倘若我表弟还活着,也该与你这般年岁,与你这般高,这般重,这般可爱。”
萧惩鼻子一酸:“……”
以前怎么没发现,殷九离竟是个弟控。
旁边的大臣们却听得一脸惊恐,直想说:太子殿下您可闭嘴吧,世子那个瘟神能别提就别提了,提一次咱们咸池国的阳寿至少得缩短一百年!
谁知接下来更令他们惊恐的一幕发生了……
太子殿下这亲昵一蹭可了不得,竟然不小心蹭掉了萧惩的抹额!
萧惩心里一沉,暗道不妙。
红色绸带悄然飘落。
他眉心如火焰般夺目的曼陀罗花瞬间盛放。
望着那朵花,众人像是突然被摄走了魂魄般,呆滞的眼睛中倒映出一簇妖冶绚烂的火苗。
良久,终于有人回过神来,喊道:“是他!他是那个瘟神!”
萧厄出生那天,但凡见过他的人,除了皇室成员之外,无论是太监还是宫女大臣,全都当场暴毙。
但不知为何,依然有关于他的传言流于宫外。
其中一条,便是这花形胎记。
“原来那个孩子根本就没被掐死,他的死讯只是国主为了安抚民心,特意谎造出来的,其实他一直就藏在这座道观里!”
有人一语道破了真相。
随着他的话,众人都像是有了默契般,齐齐往后退了数步。
看向萧惩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头怪兽,更像在看一只索命的厉鬼。
殷九离拧起好看眉头,望了眼怀中小娃。跟其他人不一样的是——
他眼中没有恐惧,但有一点儿纠结和疑惑。
“你……的名字,是不是叫萧厄?”
按剧情需要,萧惩点了头:“嗯。”
“我记得。”殷九离轻声说,目光像水一样温柔,“萧厄即‘消厄’,取消除厄命之意。是我父皇给你取的,当时我就在旁边。”
他不认得萧厄,但记得他额上的小花。
当年小婴儿从废墟里被刨出来,他只来及看了一眼,至今唯一能记得的,也只有他眉间盛放的小花。
当年白衣修士从天而降,救了他们。
他只听到父皇与修士商量要将表弟掐死于襁褓,便真的以为小表弟被掐死了,为此还闹了好一顿脾气,绝食了三天。
后来,又奇怪于父皇为何夜不能寐,屡次从国库中拨出银两,大肆修建这座太极观。
如今,一切谜底全部揭开——
表弟没死,而是流落宫外,父皇这个做舅舅的心中有愧,于是想方设法地补贴太极观,想让小孩儿生活得更舒坦些。
“二师兄。”
三师兄还没摸清楚状况,不明白萧惩好端端的怎么就变成了众人口中的“瘟神”,看看殷九离,又看看众大臣,不知道是该跟着后退,还是该选择相信。
忍不住嘀咕:“咱们小师弟怎么会是瘟神呢?”
说着说着,猛然记起师父常常取萧惩的血在他们额上画符的事儿。
小时候不懂,以为是做游戏。
长大了才知道,是驱邪避祸。
试问,用普通人的血画了符又有什么效用呢?小师弟的血可以拿来画符,肯定就说明他异于常人呀。
而且,师父带他回山的时间刚巧对得上。
二师兄也想到了这一层,虽没说话,但行动已说明了一切——
拖着三师兄,往后退了半步。
见此一幕,萧惩有点儿失望。
他以为当真相揭开时,即使所有人都会怕他,至少一起长大的师兄们不会。
对上萧惩的视线,二师兄慌忙垂眼,心虚地躲开了他。
“小师弟你、你别紧张,其实我们两个还是愿意相信你的。”二师兄支支吾吾地说,“我们都知道你没害过人,不会是瘟神,但我们得……”
“嗯,我知道,你们得小心为妙。”萧惩说。
他笑得浑不在意,口里却苦得像被人塞了一把黄连。
一人道:“他还没害过人吗,他一出生就害死了那么多人,都不算人的吗?”
二师兄:“这……”
另一人道:“三年前这两个小道童年龄还小,怕是还不记事儿。不过刚刚这瘟神一出现就害得太子殿下断了胳膊,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
“住口!”
殷九离忍着胳膊的剧痛冷喝,议论声被稍稍压下去些。
抬眼扫过众人,他一字一顿道:“就算他真的是我姑妈当年生下的那个孩子,但他只是我表弟,绝不是什么瘟神。”
“……”萧惩目光微漾,瞥了殷九离一眼。
“殿下您怎如此糊涂啊!”
文武大臣们纷纷下跪,半劝说半威胁道:“国主这些年一直龙体抱恙,或许就是这煞星克的,如今他又害你伤了手臂,实在是留不得。不杀了他,我们咸池国民心不定,国将不稳哪!“
然而,殷九离非但没有把萧惩丢开,反而抱得更紧。
“我不相信什么瘟神煞星之说,他只是个无辜的孩子,我会禀告我父王,将他接回宫中的。”
萧惩怔然:“太子表哥……”
一帮老臣被他这话吓得直哆嗦,“殿下啊殿下,这可万万使不得!!!”
僵持不下时,忽有一道声音传来。
“贫道不过是去跟怀灵帝君喝了杯茶,离开还不到半日,想不到我观中竟变得如此热闹,快让我瞅瞅,都是谁在欺负我的好徒儿?”
只见白道人不疾不徐地踱入殿中,怀中还抱着名脏兮兮的一岁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