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迟一早起来就觉得不对,浑身疼得厉害,四肢百骸像锈掉的零件,随便动一下似乎还能听到“嘎吱”的声响。
她本不是娇气的人,无奈摊上这么个娇弱的身子。如果不是实在不能走,她也不会让晚霁去请假。
“王爷,臣女真不是故意偷懒,臣女是真的身体不舒服。您说臣女怎么这么没用,本想着好好侍候王爷,却不想身子这么不争气。”
“身体不好,那就歇着。”
安从一诧异不已,他家王爷几时变得这般好说话。方才下山里似有雷霆之怒,如今见到燕姑娘竟是如此的宽容。
燕迟也很意外,她还以为会挨一顿批。既然老板这么大度,当属下也不能没有眼力劲,恭维拍马几句也是本分。
“多谢王爷赠药,臣女手上的伤好多了。”
粉贝般的指甲,一个个显得那么的玲珑可爱。葱白的手指那道极细的小伤口还在,似无暇玉笔龟裂出的痕迹。
“本王不是说过不许轻易让别人看…”
“王爷又不是别人。”
软哝的语气,似撒娇也似呢喃。
宁凤举哑然无言,极力忽视心头的那股异样。
此女果然少受长辈教诲,当真是不懂男女大防。若是别有用心之人稍加哄骗,怕是轻易就让人诱了去。
“那你以后切记,除了本王你不许在别人面前如此这般。”
燕迟:“……”
这话听着怎么有些霸道总裁,她不会是引起这位王爷的注意了吧。
但是想想又不对,人家既没有邪魅狂狷对她暗示,也没有对她有什么红着眼睛按在墙上这样那样的举动,实在是不太像霸道总裁爱上我的套路。
她可能是想多了。
眼下她除了点头,也不能有什么其它的反应。她却是不知道自己点头的样子有多乖,也没看到宁凤举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
老板来家访,属下哪有拦着不让人进屋的道理。
“王爷,您要不要进来坐坐?”
在燕迟看来这句话极为寻常,她也根本没有想太多。但宁凤举听到这些之后,又是皱眉又是不悦。
女子当知谨言慎行,岂能这般相请男子。
这女人之德行妇道,还真是让人不知从何教起。她说她读过圣贤书,还说自己熟习女训女诫,也不知她究竟记得多少。
“男女无亲,当以避之,这样的话以后莫要随便说。”
“我知道了。”
燕迟低着头,一副很受教的样子。她方才思虑不周,只想着老板上门应该客气一下,一时忘记自己身处的时代。既然不进屋反倒是好事,省得她还要招待。
春阳忽冷忽热,日头一时阴一时阴,这会儿的功夫又隐入云层,微凉的春风更是添了几分寒意。
她下意识瑟瑟了身子,既听到男人不带任何感**彩的声音。
“外面凉,进屋歇着吧。”
这句话让她如蒙大赦。
她本来就身体不舒服,仅是站一会已是四肢僵麻。直到那道颀长的身影出了庄子,她才像软了骨头般没甚形象地歪倒在晚霁身上,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相比之前的忐忑不安,现在她是躺得心安又理得,若不是身体实在不允许,她恨不得手舞足蹈。靠在床头磕着瓜子时,她仿佛是自己终于开始躺平的咸鱼生活。
美人春睡,冰肌雪骨堆香彻玉,松襟懒态自有勾人心魄的风情。饶是晚霁日日得见这样的景致,仍旧被那海棠含苞未开全的娇艳给羞得面红耳热。
“王爷待大姑娘到底不一般。”
燕迟原本闭着眼,乍听到晚霁这话蓦地睁开。
“他待我哪不一般?”
“奴婢也说不好,就是觉得不一般。奴婢以前听人说王爷性子最是冷淡,尤其不喜女子近身,听说王府里除了杂扫的婆子全是男子。”
燕迟心道可惜,白投那么好的胎。又爱礼佛又吃素还不近美色,白瞎高贵的身份和那一副出色的皮囊。
果然是天选出家人。
晚霁这时不知从哪里搬出一个箱子,说是她的宝贝。
她眼前一亮,暗道难不成原主还有一个小金库。等到箱子打开,她大感失望。里面可不是什么金银宝贝,而是满满一箱子的话本子。什么《俏郎君》《红绫记》《紫薇传》,皆是千金小姐与人私下有情最后终成眷属的剧情。
“大姑娘,你以前看这些书还要藏着掖着,生怕别人知道。如今你不在侯府,也不怕被其他姑娘瞧见,总算是可以光明正大地看。”
原主和府里的姐妹关系不好,平日里竖立的都是清高的嫡女形象,当然不希望旁人知道她看这样的话本子。
燕迟现在大概知道为什么原主会答应和魏启私下见面,一定是因为话本子看得太多,多少受了影响,所以才会一时脑热。
“大姑娘,这本《红绫记》是新买的,听说很是受欢迎。你一直没来得及看,眼下倒是得了闲。”
原主之所以没来及看,正是因为出了事。
晚霁见自家姑娘不语,暗道自己嘴笨说错话。
出府时大姑娘没有吩咐,她自作主张带上。本想着能哄大姑娘开心,谁料自己笨嘴拙舌这么没用。
“大姑娘,您是不是不高兴?”
“没有。”燕迟笑笑,捏了捏她的脸。“你做得很好。”
晚霁傻了。
大姑娘…竟然捏她的脸!
好亲密,好害羞。
她瞬间脸红,扭扭捏捏不敢看燕迟。
燕迟只觉好笑,不就是捏个脸而已,至于脸红成这样吗?她又揉了揉对方的头发,说了一声谢谢你。
晚霁脸更红,眼眶也跟着泛红。
以前大姑娘更喜欢朝露,对她并不亲近,根本不可能捏她的脸揉她的头发。可是现在大姑娘不仅和她亲近,还说谢谢她,好开心好激动好想哭。
燕迟见她这副模样,也有些动容。自己穿越而来,一直陪在身边的也只有她。她不够聪明也不够机灵,但却足够忠心赤诚。
阶级分尊卑,什么以后当亲姐妹的话燕迟不敢轻易承诺,唯有在心里暗暗决定以后不负对方的陪伴。
躺平的日子过得总是很快,刘娘子每天变着花样给她做好吃的。虽说她担着清养的名头吃的全是素菜,但刘娘子的厨艺极好,素菜也做得很好吃。
这一歇就是三天,她照镜子都觉得自己脸上比之前有了点肉,气色也好了许多。所谓事不过三,她也不是不懂分寸的人,更是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三天一过,她又开始打卡上班。
春光正好,沿途野花遍地。
到小院里,宁凤举不在屋内。她在架子上寻了一个美人瓶,将采来的野花插好,然后摆在茶台上。
古色古香的室内,顿时平添了几分鲜活的野趣。
宁凤举一进来就看到那束野花,他一字未言将一盘点心放在茶台上。然后掀袍坐于蒲团之上,至始至终也没看燕迟一眼。
“手上的伤好了吗?”
“好了。”燕迟伸手,“王爷的药果然是好,半点疤痕也未留。”
宁凤举还是没抬头,淡淡地“嗯”了一声。
燕迟有些纳闷,听着像是关心她,连那样的小伤口都惦记于心,还特意在她面前放了一盘点心。可是那冷淡的态度看着又像是毫不在意,甚至看也不看她一眼。
时光一点点流逝,听不见也摸不着,唯有淡淡的花香混着檀香在呼吸间流转。她小口小口地吃着点心,吃了一块又一块,直到再也吃不下。
春暖催人眠,她先是头点如小鸡啄米,最后终于趴在茶台上。光亮如曦,一室生晕,光晕笼罩在那张玉色的芙蓉面上,恍若春光初开的模样。
宁凤举似受到蛊惑般过来,近看春光更明媚,小巧嫩白的鼻珠润可爱,樱粉的唇上沾着如雪的点心碴。他鬼使神差般伸出一根手指,欲抹去那碍眼的碎屑。
谁料这时睡着的少女忽然睁眼,迷茫地看着他。
“王爷,您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