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到屋子里,蒋满谷还在思索着搬出去这事,周氏却为做饭起了烦恼:“厨房钥匙在她们手里,定是不会让我们用的。可是起个灶也得一天吧,锅还得去镇上买,明日该怎么做饭?”
事上加事,蒋满谷皱眉:“借个几天灶总不要紧吧?”
周氏暗暗翻了个小白眼,难得大了胆子:“不信你明天就去借,借的到我们母女仨谢谢你,借不到就一家都要饿肚子了。”
这话一出,蒋满谷再大的信心都难免在心底打鼓,水芹建议:“要不明早爹就赶紧去镇上,把这几日我和姐姐找的药材卖了,然后买口锅,顺便带点吃的回来应付两天。”
蒋满谷连连点头:“好,这次爹给你们带二十个大肉包回来!”
只是明早一顿得饿着了。
因为田已经分了,所以蒋满谷只需管着自己那几亩就行,秋收也是各收各的,不再一起收了。
这带来的好处就是,蒋满谷可以随意去镇上卖药材,遇见人也只需用柴火当做掩饰。
第二天早上,虽然已经决定了方案,蒋满谷还是不忍心让自己妻女饿上一顿,于是去问大钱氏能不能借用厨房,但下一秒就被赶了出来。
蒋满谷脸上有愠色,正巧蒋高走了出来,便望了过去,眼中有希冀。
可是蒋高被大钱氏洗脑了一夜,早就忘了昨日大钱氏的推波助澜,只记得蒋满谷的不孝之言,当做什么都没看到,坐在自己凳上等着早食。
蒋满谷又被打击了一次,转过身,只能自嘲的笑一笑。或许在爹眼中,自己真的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罢。
背上了沉重的背篓,蒋满谷踏上了去镇上的路,一边走着一边想,一口锅五百文左右,现在家里一共就七贯九百文左右的钱。
虽然起一间房大部分材料,比如木材和泥土,在乡间可以随意获得,不过得给来帮忙的乡亲们准备饭菜,完工后还得给小红包,除此之外还需要请个木工,帮忙把木材结实的结合在一起,还要做一些家具。
这样算下来,起一间房大概需要一贯半左右的价格,为了节省,他们家只起四间房,一间他们夫妻住,一间两个女儿住,一间厨房加吃饭的地,还有一间当库房。那至少也要六贯钱。他还想再买两亩地呢……
唉,钱不够啊。
踏着沉重的脚步,他来到了药馆前。由于不确定上镇时间,所以这几天秋葵和水芹也没多挖,最后只卖得六百多文钱,正巧只够买个铁锅。
这下,蒋满谷买肉包时可就心疼了,掏出的都是压箱底的钱。
买了铁锅,回到家,蒋满谷又赶紧用泥和石块起了个简单的灶头,等到天色快黑时才勉强起完,最后只烧了一锅水。
后面一周,水芹和秋葵都鼓了劲的挖商陆,摘野香蕉。野香蕉毕竟只长了一棵树,很快便被摘光了。商陆也在姐妹的辛勤劳作下,越来越少见,往往找两个时辰,挖半个时辰,一天只能挖个两三斤。
等到秋收前一天,蒋满谷和周氏一起去了趟镇上,得了足足一贯多钱,这才开开心心的回了家。
秋收并不指一个相同的日子,而是一段时间,往往持续半个月。
蒋满谷和周氏选了个中间的日子,便拿着镰刀下田开始抢收。两人都是割稻子的好手,共四亩五分旱田和水田,两人四天便完成了任务,接着就是晒稻谷,磨稻壳。
那十几天连水芹和秋葵都不得闲,先是帮着捡稻穗,再是帮忙搬谷子,翻谷子,坐在晒场上防止有人偷盗。
直到晒完稻子,两人才得空,水芹拉着秋葵进了林子。
过了十来天,林子里不少树已经落叶了,两人照旧边捡柴便找商陆,秋葵是一本正经找商陆,而水芹则是还在找着新物种。思绪放开了,许多从前没看到的东西也就渐渐变得清晰。
水芹首先便找到了石头缝里长出来的几条细藤子,上面零零散散挂着一些红点点。水芹对这熟悉,迫不及待想要去摘。
秋葵以为她是想要吃,连忙制止了她:“妹妹,这个一点都不好吃呢。”
水芹笑着道:“姐姐,这个不好吃,那说不定就是什么药材呢,我们摘一点回去,等爹下次去镇上让药馆的掌柜看看,就算不是也不要紧,反正不吃亏嘛。”
秋葵听了连连点头,感慨道:“妹妹你说的太有道理了,我也去找一点不可以吃的东西。”
于是姐妹俩分开行动,水芹知道这是枸杞,一门心思找枸杞,秋葵则想着记忆中的那些奇奇怪怪的玩意,很快两人便不见了对方的身影。
这个林子很大,水芹和秋葵平时只在离入口处一公里左右的地方徘徊,不敢往深处去,因为深处不仅树长得大,阳光透的更少,而且还没什么人为走出来的脚印和路,一看就很危险。
作为惜命的女娃,水芹这次却被枸杞迷了眼,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踏入了高高生长着的草地,泛着黄的草淹没了她的脚,令她瞬间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在她的大脑容量中,这就是蛇会栖息的地方,险些惊叫出声,屏着气打算飞奔出去。
坏事总是不听使唤,虽然蛇没遇到,但她一转身刚走没几步,就遇到了熟悉的小孩——曹全和他的小伙伴。
曹全不愧是曹庆的儿子,对蒋家人恶意满满,他见到水芹一个人,顿时笑出声,和小伙伴商量道:“我们来玩个游戏吧,你们敢不敢啊?”
小伙伴们顿时踊跃道:“敢啊!”“当然敢!”
水芹被四个男孩包围着,下意识觉得不太妙,果然,下一秒就听曹全道:“我们把水芹扔到臭水沟里去吧,看看那几条蛇会不会咬她!”
虽然水芹没见过那条有蛇的臭水沟,但想都能想得出那是什么样的地方,与其抱着让曹全放过她,或者祈祷那蛇没毒,还不如自救!
于是她趁着其他几个小男孩犹豫的时候,也不怕密林了,把背篓往地上一扔,顿时往回跑。
今天,是生是死就看命吧!
“站住!”
看着她跑了,曹全立马就往里追,几个小伙伴一愣,随即硬着头皮也跟了上去。
但看着林子越来越黑,偶尔传来的鸟叫声越来越尖锐,几个小伙伴害怕了,面面相觑。他们一停下,就发现曹全和水芹都没了踪影,于是赶紧回了家,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
要说人的潜力是无限的,曹全长得黑黑壮壮,水芹没几两肉,但是和命运赛跑起来,水芹却是毫不输给曹全,靠着毅力,她终于甩开了曹全。
糟糕的是,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也不知道这是哪。虽然没了曹全,她却还有一个密林要攻克,崩溃。
让她再跑起来是不可能的事,水芹现在只能捂着剧痛的肚子,白着脸撑着身体往不知名方向挪动。
她看着地上的草,用脑海中依稀残存着的某个知识“往水边走,草长得越多就离水越近”,努力寻找着出路,也不管这到底是真是假了,反正死马当活马医嘛。
许晏清今年九岁,两年前身负秀才功名的爹在考取举人功名时不幸病死,半年后母亲难产而亡,只留下襁褓中的妹妹许平乐与他相依为命。
他的爷爷本是许家村的村长,因为人公正,不贪不抢而广受尊崇。他们家还算有些家底,便供了许爹考功名。
许爹有读书的天分,不过弱冠便考取了秀才功名,还生下了个同样有着读书天分的许晏清。奈何许爹身子骨不争气,一命呜呼,留下孤儿寡母。
他一死,这家都散了。
儿媳妇死后不到半年,许爷爷也因为心疾去世,许奶奶早年间便走了,许晏清便只剩下妹妹一个至亲。
万幸许爷爷的二儿子,也就是许晏清的叔叔许文实心地善良,收养了许晏清兄妹,并答应了许爷爷,将一半的家财用来供许晏清上学堂,十分善待兄妹两人。
虽然许家长辈都去了,但还留下了百亩地与百两银钱供后人生活。
本以为生活会慢慢变好,但谁想登上村长之位的,是与许爷爷有过恩怨的堂弟许富。那是一个睚眦必报,心眼极小,贪婪无耻的小人。
许晏清此时的学识已经不适合呆在乡下,于是许文实托人帮忙找了个很靠谱的私塾,只不过一年束脩贵了些,要五两。刚进学堂的许晏清是满怀期待的,但刚进去,他就发现许富的孙子,许才广也在此所私塾就读。
许才广集结了一群家境不错的顽劣少年,对他进行了肆意的打压,什么毁坏书籍,倒了他的饭,这都是家常便饭。
他尝试过告诉秀才夫子,却没想到这个酸腐书生根本就不管这些事,反倒还对他有了看法。
这三个月,他可谓是尝尽苦辣,在这帮人的恶意打扰下,一个字都没学进去不说,还被搅得瘦了好几斤,看着十分憔悴。
他想要换私塾,但是这样一来那五两银子就泡了汤,毕竟寄人篱下,很多事不能任性妄为。
不过不管怎样,这个学他是必定要退的,他自认为没有没有那么强大的毅力,在饿着肚子,时刻心惊胆战,被夫子忽视的情况下还能淡然自若的学习。
孟母还要三迁呐,他这样下去,恐怕不能成事。
今日是给学子回家的休息日,许晏清一回来便背了背篓,借口捡柴,实则构思该怎么开口,心不在焉的来到了林中。
他正坐在溪边发呆,也不知道时间流走了多少,突然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谁?”他警惕地问。
水芹听到人声,顿时喜出望外,用快冒火的喉咙喊道:“有人吗?救命啊!我是满山村的人,在林中迷路了!”
满山村?是隔壁那个村子。
许晏清听出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声音,连忙走了过去,果真看到了一个狼狈不堪的瘦小女孩,连忙扶住了她:“你没事吧?”
水芹不知道自己在这个该死的林子晃悠了多久,只知道自己快渴死了,忙道:“水,我想喝水!”
她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近在咫尺的小溪,满是渴望。
许晏清连忙拿出了自己的竹筒杯,里面装的是煮过的水,递给她,见她愣住,连忙解释:“这是我洗过的。”
水芹倒不是嫌弃他,而是缺氧过度,一时没反应过来,听到这句解释,对陌生男孩的好感蹭蹭往上升。
把整整一罐水都灌进喉咙后,水芹坐在地上喘了足足有十分钟,才感觉自己有点清醒过来,先是对少年道了谢:“谢谢你啊,请问这是哪里?”
许晏清将竹杯清洗干净,放回背篓中:“这是许家村,离满山村不远,你走两炷香便能回去了。”
两炷香大概是不到半个小时,水芹松了口气,但对自己回去这件事有些抗拒。
见这少年穿的是难得的棉质长衫,长得又白又俊,她可怜巴巴道:“我是被几个坏男孩赶过来的,他们要把我扔蛇堆里,我不敢一个人回去,你能不能收留我一下?我爹娘应该很快就能找过来。”
水芹暗暗祈祷秋葵能平安回去,不过既然那个出坏主意的曹全也在深林中迷路了,其他人应该不会去为难秋葵。
许晏清先是愤怒于坏男孩的品德,听到水芹的请求后犹豫了一瞬,见她穿的虽很是破旧,但相貌端正,心一软,便同意了:“那你先跟我回去吧。你爹娘叫什么?等回去后我拜托叔叔去满山村问一下,免得你爹娘一急就进了林子深处,虽说我们林子里没有野猪之类的猛兽,却有不少毒蛇,被咬可就麻烦了。”
哇,这想的也太周到了吧。水芹连连道谢。
她一路过来没有遇到什么危险,也就忘了这些事情,被他这一提醒才想起来,忙把爹娘姐姐的名字告诉人家,然后十分放心的跟着许晏清回了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