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赵家在山上撞见了野猪,这两日,村里不少人都跑山上晃荡,妄想自己或也能撞个大运,不过最后自然都是悻悻而归。
中午吃饭,赵宝珠端着碗,依旧坐在门槛上,含含糊糊说:“娘,我们家什么时候能有个饭桌啊。”
赵家的东西是真少,没钱添置。
其实赵宝珠现在最想要是有间自己的屋子睡觉,但依她家现在的条件,想建新房子那是做梦,但饭桌还是能期待一下的,正好卖猪肉得了些闲钱,赵宝珠赶紧提了一嘴。
周氏是个精打细算的人,平时一文钱恨不得掰成两文钱来花,家里两亩地,一年干到头,扣除粮税和人头税,剩下的七省八省,堪堪够一家人吃上饭,不至于饿肚子。但是这几年随着孩子长大,大儿子眼看就要娶媳妇,一则彩礼是大头,二则他们屋子不够,等儿子娶亲时肯定要再盖两间,不然没地方住。老二就比老大小两岁,紧跟着也是的,这么稍微想一下,几个大项,到处都要花钱,周氏每每想着就发愁,就越发省起来。
说实话,昨天几个孩子在山上撞见野猪,让他们家得了一笔意外之财,真是一下子给周氏心里一个安抚,让她轻松了不少。
周氏心里有自己的安排打算,家里进账自是可不能随便用,拍了一下女儿的后脑勺,说:“小孩子家家,心里怎么这么多想头呢,快吃饭。”
这是被拒绝了,赵宝珠唉声叹气,吃着没滋没味的粗粮,又馋了。
周姥姥一旁听着,对周氏说:“这也不难,你们自己存点木料,等个几月,天热,晾干了,叫你大哥抽空帮你们打了就是,一套桌几张椅子,总要的,两个哥儿这两年都长大了,用得上,到时候家里来人也好看。”
周姥姥对女儿女婿家情况门清,自然能和周氏想到一处去。
周氏果然迟疑了,只是心里觉得怕麻烦大哥不好,“可是,会不会太麻烦大哥了?”
周姥姥摆摆手,“你昨天还让承祖送了好几斤肉过去,你嫂子心里有数。”
周氏听罢,才一咬牙,“行,得空我孩子他爹去砍几根树回来。”
大石村后头的山是无主的,平时村里人进去拉点柴火,砍些树不会有人说,因着那这也并不是稀罕的料子,数量也不多。
赵宝珠竖着耳朵听了她姥姥那几句话,才会过意来,原来他娘现在就开始操心大哥将来娶亲的事了,再一细想,也能理解,他们家实在太穷,条件不好,不早点打算,真等临时抱佛脚才晚了。
只是看着十二岁的大哥,赵宝珠心想,在这种艰苦的条件下勉强娶妻成婚,再重复这样困苦艰难的生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显然是一个糟糕的选择。
她并不想他们家继续这样下去,那会让她感觉到生活无望。
于是,赵宝珠转过头问两人:“大哥,二哥,爹明天要带我去县城玩,你们去不。”
也就这几日了,再过个十来天半个月,就要春播了,到时候农户都忙起来,连赵承祖赵继宗这样的半大小子都要跟着忙,就没空玩耍。
“去,我去!”赵继宗抢着回答,生怕说晚了不让她去一样。
反正带一个也是带,带三个也是带,周氏干脆让赵大河把三个都带上,明天她早在家洗被子晒被子,省得孩子在家碍手碍脚。
这时候的人不管做什么事情都是赶早不赶晚,要出门更是会起个大早,因为知道第二天去镇里,赵宝珠晚上早早睡下。
翌日天刚蒙蒙亮,一家人就都起了床,周氏给他们烙了几张饼,让带着路上吃,赵宝珠一早把装水的竹筒找出来,灌满凉开水,然后背着人偷偷滴了一滴灵水进去,再盖好,自己背在身前。
“大哥,你帮我把我采的菌子带上啊。”
赵承祖:“带着了,没忘。”
收拾好,父子四个就出门了。
赵宝珠是第一次上县城,赵承祖赵继宗也是,赵家在镇上没有亲戚,大部分人家,大多都是走亲戚才会带上孩子一起,通常出门办事是不允许孩子跟的。
算算路程,去县里大约要走半个时辰。
赵宝珠明显高估了自己,走到一半,她就走不动了,后半段路是她爹赵大河背着走的。
等终于到的时候,正是大早上最热闹的时候。
赵大河对镇县里还算熟悉,因为每年都来几回,赵宝珠就顾着四处张望,嘴里一边问个不停。
“爹,这里有多大啊?”
赵大河想了想,说:“大概有四个大石村那么大。”
赵宝珠立刻算了算,大石村大概一百多户,每户按平均六人计算,总人口应该有六百人左右,四倍的话,就是说这个县城有四百多户,人数就是在两千四百人左右。
县城十分热闹,比一个村子完全不同,还没进大门,就看见来来往往的人,赵宝珠观察了一会儿,发现旁边很多乡下的人进来,就在一旁占个位置,卖鸡鸭,鸡蛋,青菜的都有。
大概日子长了,这里就形成了固定的集市一样的存在。
“爹,我们进去看看吧!”
赵宝珠看着县门口高大的石牌上写着“玉林县”三个字,因着赵家全家人都是不识字,她也就不敢念出来。
在外头摆摊不要钱,没人管,若想在里头卖东西,是要缴纳摊位费的。
赵宝珠一路就看见了包子铺,馄饨铺,面馆儿,酒馆等,原先没来的时候,赵宝珠想,一个古代的县,恐怕应该不会多繁荣,眼下一看,才发现跟她想的完全不一样,这里挺繁荣,特别是店铺多,街上的人也很多。
可惜没有地图,想研究了解一下这里的方位环境都没办法,赵宝珠再一次深刻地意识到,这个时候的普通人,获取信息真是一件非常难的事。
赵宝珠打开竹筒,咕咚咕咚,接连喝了好几口水,又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才算压下心里那一丝不愤的情绪。自己喝了又把竹筒递给她爹,说:“爹,哥哥,你们都喝些水。”
父子三人一人喝了几口,就把水喝光了。
这是赵宝珠第一次把灵水兑在水里给家人喝,以前怕出差错或叫他们发现端倪,只敢用在自己身上。现在,才敢稀稀地往水里添着了,因为她希望爱她的这些亲人能够身体健康。
她的两位哥哥,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赵宝珠想让他们长得高,长得壮,因为就她所见,这个时代的人大部分真的很矮。
赵宝珠以为,在这种封建制度下的农耕时代,一个人首先拥有极为强健的体魄很重要,尤其是在你拥有的东西很少,处在社会的最下游最底层,这意味着你开局时,手上拥有的筹码几乎为零,想要翻身,那必定要一点一点给自己增添筹码,这样,等机会来临,与你擦身时,你才有抓住的可能,即使那个可能是万分之一。
而赵宝珠现在想要做的,计划要做的,正是给自己以及赵承祖赵继宗,从零开始曾加筹码。
街上有卖冰糖葫芦的人走过来,赵宝珠看了两眼,嘴里开始分泌口水,赵大河看她眼巴巴的模样,掏钱买了一串。
赵宝珠立刻抱着糖葫芦,吧嗒吧嗒舔了几口,酸酸甜甜的味道,简直是好吃得她想哭,吃的满脸幸福。吃完了一颗,也没忘记叫她爹她哥都吃,起初三人都不肯,哄赵宝珠自己吃,赵宝珠放赖,他们才终于吃了。
吃完了还见赵继宗咂咂嘴,说真好吃,这里真热闹。
赵大河今日也不单为了带几个孩子玩过来,他是想跟一个自己认识的人打听点事,看能不能找个活干。
那个人是他去年运粮到县里的粮税道时认识的,当时对方的板车在半道上坏了,赵大河把自己的粮税送去核对缴纳后,把自己板车借给对方使,又帮着人把粮食运过去,因此结识上。
后来对方得了机缘在这里寻摸上了一个差事,所以赵大河想来打听打听。
家里要到四月份才插秧,这空了半个月,想找个活干干贴补家用。
那人叫李庆年,比赵大河大个几岁,去岁冬投到了一个姓张的都保正门下,时下做些户口巡查这类的杂事。
赵大河找到对方,寒暄两句后,才问起来问:“先前听人说起,说这段时日有不少南边来的货船,李大哥不知道有没有听过,可知道这边招不招人运货?”
那李庆年回说:“是有不少货船来,不过大多只在这边码头停一停脚,补充些物资,主要是运货进京城的。赵兄弟想这个活,不如去京中的码头,从这边坐船过去,也方便,兴许能找到。”
赵宝珠仗着人小,挤在赵大河腿边,竖着耳朵,别听他们说话,才知道,原来玉林县竟然还有码头!
怪道她说这里看着街道人旺,经济看着很繁荣,原来是修有码头啊!
离京城还近,这地理位置简直不要太好!
赵大河心里稍微有些失望,毕竟对一个从没去过京城的人来说,天子脚下,太陌生了,也令人心生恐惧。
李庆年也是个人精,一下看出赵大河的心思,便又笑着说:“赵兄弟真想找个散活,我眼下常在县里做事的,我替你留意着,若是有活了,你使个人去通知了,也便宜。”
赵大河一喜,忙感谢了一番。
赵宝珠着实机灵,悄不眯地把赵承祖的背篓接了过来,里面是那天她采的菌子和一些春笋,她忙递了过去,脆生说道:“李伯伯,我娘知道我爹今日来见朋友,特地采了一些蔬菜,一点心意,伯伯您拿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