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二芬多虑了,兰花还真没打她一千块钱的主意。她把事情闹大就是要告诉林家人甚至五里屯的社员们,小年糕是她的底线,碰不得!
顺便再借机吐一吐上辈子的怨气。
“妈妈我……我们不回家吗?”年糕窝在兰花背上,看着山路越来越陌生,好奇极了。
“回,回外婆家。”那才是家。
“哇哦!真的去外婆家吗?”小丫头高兴得手舞足蹈,不小心踢到了妈妈的屁股,立马脸色一变,带着哭音道:“年糕错了,年糕再也不敢了”。
兰花一愣,原谅她已经很多年没有跟小孩子相处的经验了,这么点小事也需要认错吗?更何况还是母女之间,平时玩闹也会打个屁股拍个背的……“谁教你说的‘我错了’呀?”
“妈妈鸭!”
兰花一愣,自己以前到底在干啥?如果说“对不起”那是道歉,是礼貌和教养,可“我错了”……她总觉着是在认错,明明不是多大错事,为啥要把“错”这顶大帽子戴头上?而且,老说“不敢了”,在这样的心理暗示下,可不就成小兔子胆儿了?
“年糕,对外人咱们要客气,要懂礼貌,可对妈妈不用这样的,妈妈永远永远不会生你的气。”
“真的吗?”小年糕知道,生气就像奶奶那样骂人,打人,饿肚肚,不给饭饭吃。
“真的,你没有做错什么事,所以不需要说你错了,只要真诚的说一声‘对不起’就行了。”
小年糕趴在她肩膀上,眼睛笑成小月牙,她听懂啦!
“妈妈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哦。”
兰花知道,在她心里,“对不起”的个数代表着她的歉意,还是个善良的小宝宝啊,乐得在她屁股上拍了两下,“小傻妞。”
兰花的娘家并不远,就在同一个县的白羊公社,所在的白羊生产大队因为人口众多,青壮年劳力充足,地势平坦,水源充足,是整个红星县有名的“鱼米之乡”,接连几年农业学大寨运动遥遥领先。
白羊生产队宗族观念强,人情味也浓,整体比五里屯生产队团结,日子也好过得多。马家几个叔伯族亲要么在门外头吃公家饭,要么是生产队书记出纳啥的,倒算“有权有势”。
兰花至今不知道母亲全名,只知道登记户口的时候叫“张氏”,是解放前从河南逃荒来的,年纪轻轻守寡,拉扯大兰花和弟弟马兰军。
上辈子张氏因为上山砍甘蔗,让镰刀削在腿上,当场削断了血管,又舍不得看医生,就用块毛巾捂着,后来因为失血过多昏倒在家……等族亲发现的时候,她的血已经浸透了泥土地。
村里赤脚大夫看过,说她应该是挣扎过的,因为血不是一瞬间流干的,伤口还有化脓感染的迹象,那三天她是又疼又饿又冷又害怕……马兰花每次回想起那画面,眼泪就止不住。
上天可怜她,给她重来一次的机会,她一定要让母亲避免悲剧!一路上,她都在寻思避免悲剧的办法,而既能保护闺女,又能承欢母亲膝下的唯一办法就是她搬回家,和母亲一起生活。
反正,过不了多久,林卫国执行任务中途失踪的消息就会传回来,她将在众人同情的目光中按部就班走上寡妇之路,勤勤恳恳为林家人奉献一生……不不不,兰花赶紧摇头。
正想着,已经来到了白羊生产队,赶上社员们下工,大家都很惊诧。毕竟,他们村兰花儿嫁去五里屯后,还是第一次带着孩子回娘家呢!每年大年初一,张氏和马兰军都会厚着脸皮上林家给外孙女做生日,哪次不是满心热切的去灰头土脸的回?
要不是有外孙女在那儿,以这母子俩的生活条件和品性,八抬大轿也请不动!
马兰花感受到大家“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只能讪讪的笑笑,没办法,大家都是出于好心。“三伯娘下工了,您老气色可真好!”
三伯娘笑笑,“老好了,是你几年不回娘家咯。”
马兰花脸一红,可不是嘛。
其他人挤眉弄眼,“哟,这是兰花儿啊,我还以为你忘记娘家在哪儿了呢!”
“就是,五里屯日子就是好过,去了就落地生根咯……”
兰花红着脸,一点儿也不尴尬,反而觉着温暖。这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哪怕隔了几十年,她也能根据声音判断说话的人是谁,甚至脑子里都能自动浮现他们的面容……很奇妙的感觉。
大概,人们对幸福的时光总是记忆犹新吧。
小年糕真是个乖宝宝,妈妈教她喊“外婆”,她就喊“外婆”,“舅妈”就“舅妈”,小奶音嫩生生的,实在是招人喜欢,大家伙接过去,你抱一下,我亲一口,把小丫头脸都亲红了。
她好喜欢这些外婆舅妈们呀,她能感觉到她们对她发自内心的喜爱。
这不,娘俩刚进村,张氏就听见声音,刚把锄头放下就跑出来,“我咋听着像兰花儿家来了?”
“就是你家兰花呢老嫂子,还把你外孙女也带回来了。”
张氏心头一喜,“年糕呀,哎哟我的个乖乖,我都快一年没见这丫头了,不知道都长多大哩……”除了做生日,她也不愿去贴马二芬的冷屁股。
兰花远远的看见自家门口站着个六十出头的老太太,头发白多黑少,满脸褶皱,一双眼睛深深的陷在眼窝里,里头的光彩是那么的熟悉。
她的眼里立马噙满泪水,“娘……”
张氏却没这么激动,只是不咸不淡的瞅她一眼,“哟,还记得家在哪儿啊。”
围观众人“噗嗤”一声乐了,纷纷“见风使舵”,一个个劝起张氏来,“做了别人家媳妇儿,兰花也没办法,老嫂子你别怪她。”
“就是,她那婆婆就咱们老马家出去的,那德行谁不知道啊。”
有了台阶下,张氏这才暗“哼”一声,抱过小年糕,“还是咱们年糕有良心,知道回来看姥姥。”
小年糕眨巴眨巴大眼睛,到底是外婆还是叨叨呀?她该怎么喊人呢?
一时愣着张不了口,张氏却心口一沉,马二芬这死娘们,好好的机灵娃娃愣是让她教成闷葫芦,连人也不会喊了!死娘们,黑心肝的玩意儿!
张氏一个人住,家里家外收拾得干干净净,所有东西全都分门别类收纳,以马兰花现在的眼光看,当真是主内一把好手。这不,才四十分钟不到,她就蒸出一笼白面馍,一碗水蒸蛋,一份腊肉炖粉条,还有半大海碗的酸菜炒土豆片儿,丰盛极了。
马兰军在外头参军,每个月有津贴和全国粮票寄回来,张氏挣的工分也不少,吃得却不多,所以家里存货不少。腊肉还有四五条,豆腐肠血肠也还有两串,都在灶房里挂着呢!
隔壁兰花大伯娘倚在门边,笑道:“他婶儿昨天不是说头疼,要不我来给你们做饭?顺便也尝尝你们家豆腐肠,我们没灌豆腐的。”
大伯不是亲大伯,兰花爹是独生子,这些叔伯都只是堂亲,但比普通社员确实是更亲厚些。尤其弟弟马兰军去了华苏边境后,大家都把她们当“烈属”对待,平时能搭把手的都会帮衬。
张老太客气两句,坐板凳上吃起来,“俺这又不是断手断脚,老让嫩和大哥帮衬,俺心里过意不去。”
老太太的口音仿佛天生自带喜感,把众人惹得哈哈大笑,她翻个白眼,“笑啥笑,就嫩石兰口音高贵,俺河南来的咋了?”
众人再次大笑,马兰花抱着老娘的胳膊轻轻晃了晃,“河南人了不起,河南人是咱们华国人里最能吃苦的,天南海北行行业业都能扎根,娘没看见多少中央首长都是河南人呢!”
“那是,俺当年逃荒路上,啥苦没吃过……”老太太打开话匣子,顺便用筷子掏出嚼吧过的玉米糊就要喂小年糕嘴里。
马兰花头皮发麻,把年糕抱开,“娘别喂了,赶紧吃你的,咱们吃过才出来的。”她老娘啥都好,就是爱嚼东西喂孩子。
老太太翻个白眼,“怪讲究。”去年做生日的时候她这么喂过一次后,兰花还跟她生气了,说啥大人嘴里细菌多的。
但亲母女就是亲母女,没有隔夜仇,当天晚上,祖孙仨人就热热闹闹躺一个被窝了。小年糕被脱得光.溜.溜,用热毛巾擦过身子,凉爽得很,一手挽着一个大人,叫一声“妈妈”,再叫一声“外婆”。
“叫啥外婆,要叫姥姥。”
“叨叨。”
“姥,啥叨叨。”
“叨叨。”
老太太“噗嗤”一声乐了,拐了拐兰花,“我听着你这闺女还不太会说话,马上四周了,得多教教,你也别一天埋头苦干,还是自个儿孩子要紧。”
马兰花鼻子发酸,“嗯。”母亲虽然没去过几次林家,可啥都瞒不过她的眼睛。上辈子不觉着有啥,可看过别人家各种各样的孩子,再从头看小年糕,就会发现她说话没别的孩子伶俐,反应也总是慢半拍,胆子更别说了!
感谢青兒投雷,大修章节终于完成,从明天开始就能显示“更新”,而不是“修改”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0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