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前班的小孩子,才六七岁的年龄,却是把村里大人们,学舌、背后议论人的毛病学得七八成。
“唐念念喜欢楚昭南。”
不知道这阵邪风是从哪个山缝隙里刮出来的,突然就变成一阵龙卷风,在三十三个孩子中间传开了。
唐念念上的这个小学,是在村里面。在这里上学的,是五大乡左右临近村里的适龄儿童,大家在上学之前大都见过。
不用网络,谣言一样长了腿,传得像是板上钉钉。
孙耀英听说了,打趣唐念念,“你喜欢楚昭南了?喜欢他什么?瞧你的小脸脏的!”
唐念念在学校已经解释了二三十遍,是同学们半懂半迷糊的起哄,是和玩过家家一样的玩笑话,没想到大人会过问。
被大人问出来,就有些认真的意味了。
“怎么不是他喜欢我?”
“有志气。”唐万年笑呵呵地说,“你要是真能嫁到楚家去,才算是帮了家里大忙呢。听说楚老板的生意又扩大了,这几天忙活着进机器装设备,扩大厂规模,开始招人了。”
“真的?那估计又要赚一大笔钱了,这是钱滚钱啊。”
羡慕,却仅仅是羡慕,没有什么启发和触动的。
楚家这边,杨千琴一样听说了谣言,她揶揄楚昭南,“唐念念?就是来家里找你的那个扎揪揪的漂亮小姑娘?长得不错,你喜欢就行。”
“不喜欢。”楚昭南烦声说。
楚向忱提醒杨千琴,“别给孩子说这些,他真的早恋了,有你哭的时候。”
“孩子们的玩笑话,大人们当笑话讲讲就算了,你怎么还当真了。”杨千琴说,“儿子,我提前告诉你,谈恋爱可以,真结婚了可不能娶唐家的女儿。打牌的场合,十次有八次能见到唐万年,一个大男人整天游手好闲的,和孙耀英关系好的几个妇女,哪个不是爱搬弄是非、背后议论人的。这样的夫妻俩,这么一大家子,真成了亲家,招惹不完的麻烦事儿。”
杨千琴是有远见的,原书里不就是这样吗?要不是唐念念谎称怀孕,嫁进了楚家,估计杨千琴肯定不会让楚昭南娶唐念念的。
“我出去玩了。”楚昭南把碗筷一推,跑出门去玩了。
“这孩子……”杨千琴问丈夫,“宝儿去坪市上学的事情,问得怎么样了?”
“说这几天能给消息,我再问问。”楚向忱说,“我看儿子没那么排斥在五大乡小学上课了,要不等初中再转去坪市上中学。”
“那怎么行,说好去坪市上小学的。赚钱再重要,哪有儿子重要,我们辛苦赚钱还不是为了他吗?”
财富不同,接触到的世界不同,观念不同,决定了孩子的起点不同。
楚昭南从出生,就站在了唐念念望尘莫及的高处,难怪楚昭南会睥睨地看着唐念念。
还好,现在,唐念念没有一丁点想嫁给楚昭南的想法了。
五大乡划分的田地里,有四个连起来的池塘,是被人承包着的。
最近听说,承包那人家里有事儿,想把池塘转让出去。一个池塘五百,四个池塘两千块钱,赠送一个半荒废的猪圈和倒塌一半的砖房。
唐万年是在打牌时候,听到别人说的,“两千块钱,贵是贵了点,能盖三间红砖瓦房了。可大小是个生意,如果收益还不错,三五年能回本。”
“两千块钱是纯池塘的本钱,鱼苗呢?饲料呢?这都不要钱?”孙耀英张嘴回怼丈夫,“庄稼人就老老实实种庄稼,别想着赚快钱,以为谁都长着楚向忱的脑袋?”
“说得也是,家里哪里有闲钱做生意。”唐万年唉声叹气,被孙耀英说落得脸上挂不住,“你这么生气做什么,就是听大家说了那么一嘴,回来说给你听听。”
“谁能赚钱谁去赚,和咱家没关系。”
在桌腿旁边蹲着,正在玩叠纸的唐念念抬起头,“池塘在哪里呀?”
“十三亩那块地往南走一百多步,要说离咱家的地块不远。”唐万年说。
唐念念去过田地,大概知道位置,她认真地记下了。
十三亩地,不是真的有十三亩土地,而是一个大地块的统称。
至于为什么起这个名字,唐念念问过唐万年,唐万年敷衍,“谁知道,老一辈开始就这么叫。”
很多事情,稀里糊涂的,就已经成了规矩。
唐念念顺着堤坝,沿着田间的小路往南走。
农闲时候,田间小道上没什么人、没什么车,偶尔有一两个是从南乡往北乡串门的路人。唐念念走了大概四十分钟,才到了十三亩地,她不确定,只能数田地里的坟头。
记得上次来捡麦秆时候,有个墓碑很显眼。听在田地里收麦子的农民说,那里就是十三亩地。
走啊走,终于看到四棵树,和一座塌了一半的矮房子,走到近处,就看到了池塘。
四个池塘,中间各有条约三米宽的通道,连成一片。池塘岸边不知道是谁家的地块,种着小麦,池塘边上长着郁郁葱葱的野草,水里不时有几尾鱼活跃地游来游去,带起阵阵水纹涟漪。
唐念念绕着池塘走。
池塘现在的承包人叫唐秀德,按照辈分,唐念念叫人伯伯。
唐秀德正好在池塘边上抽旱烟袋,看到个扎着揪揪的奶娃娃正背着手,从远处走过来,他把烟袋在鞋底上磕了磕,“你是谁家的娃,怎么一个人跑这么远?”
“我来看鱼。”唐念念指着水面,“好多大鱼。”
“等起鱼的时候,鱼更大,能有这么长。”德伯两只手比划了个长度,“提起来有十几斤重。”
“都有什么鱼呀?”唐念念好奇地问。
“鲤鱼、鲢鱼、草鱼……”德伯说了好几个品种。
唐念念看着平静的水面,她问,“我和爸爸去赶集,见过卖鱼,不知道那个是什么鱼。”
“这么长的,是鲫鱼,煲汤、清蒸最好。”德伯用拇指和食指比划长度,“长的,就是草鱼,过年时候炸着吃。”
过年时候,唐念念见孙耀英把洗干净的鱼挂在院子里的晾衣绳上,那大概就是草鱼。
“鱼贵,还是猪肉贵?”唐念念又问。
“你这娃娃,这么小年龄就知道精打细算过日子。”德伯笑得不行,“村里三三两两户家里大都养得有猪,养鱼的就这么两家,物以稀为贵,小娃娃你应该听过这个道理吧。要不是家里有事儿,没人照看这鱼塘,我是不舍得承包出去,再等几个月就到年底了,起鱼又是一笔钱,现在转出去真是不划算。哎,看我,和你一个孩子说这些做什么。”
唐念念问德伯,“你需要钱?”
“老伴生病,前些年鱼塘赚的钱全部贴补进去了,身边离不了人,我得陪着她去住院。”德伯从水里捞了一条黄鳝,用草捻成绳子,捆在鱼头上,让唐念念提溜着,“这个没刺,最适合小孩子吃,回家让你妈给你们做着吃。”
唐念念提着手里沉甸甸的鱼,她稚气地问,“要是我爸爸承包鱼塘,我是不是就能每天吃鱼了?”
“至少是比别家多吃几条,吃到你不想吃。”
总比萝卜白菜炖粉条有滋味吧。
唐念念没养过鱼,鱼缸里的鱼都没养过,更何况是承包鱼塘。
她仔细地盘算着,一亩池塘能养两百多条鱼,四个池塘能养多少条鱼,一条鱼的成本是多少,收成能是多少,脑袋里的计算器噼里啪啦地敲了一顿后,觉得这件事情还是有赚头的。
不然,德伯不会做这么几年。
池塘边上现在是荒草,承包过来后,可以种上果树,苹果树、梨树,树旁边低矮地方,可以种上瓜果蔬菜、花生、红薯。塌了一半的房子,稍微修葺之后,能勉强住人,房子左边现在是空地,可以修整出来做菜园,种些青菜、韭菜之类的,能去集市上售卖。房子右边是猪圈,村里别家大多在院子里建了猪舍,养起了肥猪,过年宰杀了自家吃,或者是售卖出去,孙耀英爱干净,没在家院子里养猪,现在可以把猪养在池塘这里。
岸上养猪,猪的排泄物排到池塘里,水里养鱼,水上还可以种些莲藕什么的。
等等,这不就是书本上学过的生态农业模式吗?
唐念念发动脑筋用力地想,好像是有农林牧结合、粮桑渔结合、鸡粪喂猪猪粪喂鱼,以资源的永续利用和生态环境保护为重要前提,根据生物和环境相协调适应、物种优化组合、能量高效率运转、输入输出平衡等原理,通过食物链网把农业废弃物资源化,建立良性物质循环体系。
这是九十年代才大力推行的生态农业模式。
唐念念越想越觉得靠谱,在有限的空间里,尽可能地开发,垂直利用增加使用效率。
“巨款已到账、巨款已到账、巨款已到账……”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怎么说服唐万年和孙耀英承包鱼塘。
“吱”地一声,是自行车的车轮子在地上摩擦着,一个车轱辘抵在唐念念膝盖上。
唐念念在闷头走路,反正路上没车没人的,她就没留意。
抬头看向,那个不长眼睛撞向自己的人。
楚昭南跨在自行车上,满头的大汗,模样却清爽干净。
唐念念往边上让一步,让他先过去。
楚昭南一脚踩着脚踏板,另外一只脚推着地,滑了几下,等车子转起来,立刻松开脚,两只脚踩在脚踏板上,一圈一圈地蹬着走。
楚昭南在学骑自行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