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向忱有车,目的地是同回五大乡,唐家就没有另外买票打车的必要,搭了顺风车。
黑色的桑塔纳,在别家是拖拉机、三轮车突突突的时候,这已经是豪车级别。
唐万年坐在副驾驶,孙耀英带着自家四个孩子,和楚昭南挤在后排,年龄最小的唐传吉坐在腿上。
孙耀英紧紧地摁着唐传吉的腿,担心他乱蹬,弄脏了车子。
后排本来是三人座,好在孩子小,挤挤空间还是足够的。
楚向忱说车里热,开了空调,一路上和唐万年相谈甚欢,谈论今年的收成、麦子的价格、村子里的家长里短……
唐念念没有唐巧巧和唐传吉的兴奋喜悦,没有唐有有的拘束不自在,她觉得浑身难受,尤其是旁边坐着的是楚昭南。
楚昭南长相不错,身高像他爸,长相随了他妈,皮肤白皙、剑眉朗目,虽然现在还只是几岁的小屁孩,已经能看到未来的优越五官长相。
渣男渣男渣男……
唐念念目光看着车窗外倒退着的树木,在心里默念。
楚昭南碰了碰她纤细的手臂,“渣男是什么?”
“!”唐念念眼睛瞪得大大的,“不知道啊。”
“渣男……这个词听着新鲜。”楚向忱在前排说。
“念念才四岁,还没上学,哪里知道什么意思。”唐万年说,“是哪里看到的吧。”
唐念念立刻说,“刚才墙上写的字,我只认识这两个字。”
“渣这么难写的字,念念都认识了?”楚向忱为难地说,“你们平时怎么教孩子的?宝儿估计都不认识这个字。”
“三点水,一个查,谁不认识。”楚昭南不服气地说。
三个大人笑出声。
果然,渣男从小就认识“渣”,渣得明明白白的。
楚向忱家住在村子的后排,靠近河堤。
车子开到路口,没把唐家几口送到唐家门口。
哪个村子里没有CBD?
五大村最大的CBD,在五大村的一个十字路口处,这个路口距离楚向忱家不远。
唐家六口大包小包,喜气洋洋地从楚向忱家车里出来这一幕,被坐在路边唠闲磕的左邻右舍看到了。
“大包小包的,这是去市里买东西了?”熟人问。
孙耀英回,“给孩子们买身衣服,只见衣服小,没见人长。”
“看来今年收成不错。”熟人八卦地看向楚向忱家的高门大院,“坐他家车回来的?”
“逛公园时候遇到了,顺车回来了。”孙耀英拉扯着唐传吉,其他三个各自走着。
熟人追上两步,“楚向忱有钱,一直瞧不上咱们这些普通人家,说话语气里是瞧不起,肯定没少嘚瑟炫耀吧,我们是不爱和这家人打交道。”
“没有吧,回来路上有说有笑的,看着挺活道。”
“生意人,习惯笑脸迎人,背地里说不定尖酸刻薄呢。”熟人继续说。
“大概是吧。”孙耀英嘴上应付着,脚往自己家走。
唐万年见孙耀英终于回来了,问她,“瑶婶和你说什么了?”
“让我们离楚向忱远一点,说楚向忱说不定惦记咱家什么东西。这不是开玩笑的吗?咱们家里,还有什么值得他惦记的,我倒是巴不得楚向忱能惦记点什么。”孙耀英说,“村里想修路,一家出几块钱,楚向忱一人就出一千,大家嫌少,背后没少编排他。”
“一千还少啊,赚再多那也是人家辛苦赚的。”唐万年只是穷,但是没什么歪心思,“我看着楚向忱人挺好相处的。”
“是啊,以前总听别家说他精明抠门,今天瞧着挺好相处的。”孙耀英想起什么又说,“念念今天太反常了,以前她从来没在外面这样闹性子,我把她叫过来教训几句。”
“算了。”唐万年和稀泥,“买字典你给她挑便宜的,她心里一直有气。是咱们大人做的不对,你以后别趁着念念不在家,给巧巧和传吉开小灶,这四个都是我们家的孩子。”
孙耀英说,“一只鸡,两只脚,巧巧和传吉一人一只,哪有腿分给她和有有的?她如果看见到了,又该和我闹,我不就得背着她俩吗?”
听听,说得好像挺有道理。
唐万年心里想的是开荒的事儿,他敷衍,“那也不能次次都不让念念和有有吃,她俩太瘦了也该补补。你看着做饭吧,我去荒地看看。”
平整、肥沃的土地,已经丈量过,按人均分到各家各户。
部分野草丛生、低洼水滩、位置偏远难以打理的土地是荒废状态,长着野草、野树,称为荒地。
把荒地开垦成庄稼地,这个过程叫开荒。
唐万年用步子做尺子,走了二三十步,蹲在地头,拔了根野草在嘴里嚼着,心里有了盘算。
唐万年从地里回来,孙耀英已经做好饭,和四个孩子在用木板支起来的餐桌旁等着他。
看到唐万年回来,孙耀英着急地问,“看过了,怎么样?”
屋里炎热,把餐桌支在门外,听着虫鸣声吹着夜风,还算惬意。
说起荒地,唐万年说,“我去看过了,能开出来两三亩地。”
“才多这么点?”五大乡地势平坦,可耕地多,平均到每个人头上,能分差不多两亩地。
唐念念回来的正是时候,赶上了秋季分地,唐家就多了两亩地。
“先种着吧,其他荒地离得有些远,改天我再去瞧瞧,能不能多整出来几亩平整的土地出来。”唐万年说。
孙耀英打了退堂鼓,“湾子港离家二十多里地,那一块低洼存水,荒草湖泊的,产量不一定高。想要把它变成农耕地,却要花费双倍的力气,还是算了吧,不值得。”
唐万年去看过了,湾子港离家远、地荒凉,想要种庄稼产量肯定是不高。地势不平,拖拉机开不进去,无论种了什么,都是要靠纯手工靠人力,锄头和镰刀是离不了手的,等收成时候更是要一点点背出来的。
唐万年难得勤快一次,本来就嫌赚头少,听孙耀英这么一说,懒病发作,跟着说,“是挺麻烦的,要不算了吧。”
“妈妈,我想吃红薯。”唐念念挑着碗底铺着的一层面疙瘩。
孙耀英不耐烦地训她,“现在吃什么红薯,等到了下半年,天天让你吃。”她忙着收碗,“一个个懒得,吃完就走,去把碗洗了。”
唐念念挑着盘子里已经所剩无几的菜叶子,“我还没有吃饱。”
“你从头吃到尾,一顿没少你的,你怎么就吃不饱……”孙耀英还要念叨。
“我就是没吃饱。”唐念念小声嘟囔。
唐万年看着唐念念若有所思,挥手让孙耀英去洗碗收拾。
唐万年拉着凳子往唐念念跟前坐一点,“念念,你除了想吃红薯,还想吃什么?”
“花生。”唐念念说,“姑姑家有,很多袋。”
唐万年用力拍了下大腿,“我怎么没想到呢。”
庄稼人,一年种两茬,秋天种小麦,春夏种玉米大豆,年年如此,种不出花样来。
有个别人家勤快些的,在自家空闲院子里开辟出来一片菜地,但是拿整块农耕地种红薯、花生的却不多,说到底,这俩算不上主食。
红薯,能自家吃能卖,花生,能榨油能食用,实在多的,还可以卖掉。
“孩子她妈,我想到种什么了。”唐万年高高兴兴地去厨房,“荒地开垦出来,头几年肯定土地肥料不足,种庄稼是长势好不了的。不如一半种花生一半种红薯,第一年产量高低都行,当囤积土地肥料了。万事开头难,总要开这个头,我想好了,一只鸡有两条腿,那两只鸡是不是就有四条腿了,总要让四个孩子,都吃得上鸡腿。”
孙耀英本来觉得这穷苦生活是一眼能望到头,没什么指望,无非就是昨天穷,今天穷,明天接着穷,现在听唐万年这一说,瞬间感觉浑身充满了干劲,跟着调动了积极性,“忙活一阵,多少总能剩点东西。吃了红薯,白面就吃得少了,能省点是一点。”孙耀英忍不住笑,“年轻时候没见你下力气做农活儿,现在怎么知道努力了。”
“念念刚才提醒了我,庄稼庄稼,只顾着庄稼,就没想起可以种点其他的。”
孙耀英又不那么高兴了,“她就是爱吃的吃货。”
唐念念:???
唐家的几亩地,分在了两个地块,四亩种大豆,六亩种玉米。
播种了不算完,还要时不时地去田地里瞅上一眼,看看哪里秧苗稀疏了,要及时补上。等苗子再长高些,要打药、要除草……
剩下的就是等金秋,收割的季节再忙再累都是有指望的。唐万年和孙耀英一大早就出门,开着拖拉机带着镰刀,一捆捆的豆子被放在车上,一车车的拉到东面场子里,接着脱粒、装袋、售卖……
玉米比大豆难伺候多了……
玉米和大豆种下地后,唐万年和孙耀英开始捯饬荒地。
把荒草清理掉、高低不平的地势稍微平整,接下来就是播种了。
红薯和花生,因为拖拉机开不进去,孙耀英带着四个孩子来地头撒种子。
一人一顶小帽子,穿了薄外套做防晒衫,说凉鞋会陷在土地里,穿了最旧的帆布鞋,一家六口坐着拖拉机往开荒的土地去。
四个孩子,分成两队。
孙耀英带着唐巧巧去压红薯苗,唐念念和唐有有跟着唐万年种花生,唐传吉是机动人员,在地头上疯跑。
唐念念和唐有有是有耐心的小姑娘,一人站一侧,每人手里抱着个茶缸子,里面放着筛选出来的个头饱满的花生粒。唐万年用锄头,刨一个坑,唐念念和唐有有错开,丢两粒花生粒进去。
至于为什么丢两枚,说是这样更安全些,一个不发芽的话,还有另外一个备选。
至于为什么要分开丢,说是扎堆不容易生长。
从这头到那头,走了几十个来回。饿了就吃带来的干粮,喝了有带来的水壶。
到十二点,一家六口才坐着拖拉机回去,剩余的种子装着袋子里,唐念念摸出几粒,塞在嘴里嚼着,筛选出来的种子,的确不错。
唐念念开始盘算自己的赚钱计划。
马上正式进入夏天,田地里没有农活,唐巧巧和唐有有又放了暑假,一家六口整整齐齐地挤在小院里,难免发生口角,定是闹得鸡飞狗跳。
还有百元大计,这段时间停滞不前了,只是节流不行,必须开源。
怎么赚钱呢?
四岁的唐念念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赚钱好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