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三春心灰意冷,委实没心情和赵晨争辩下去,赵晨这个儿子,自从他十二岁的那场意外发生后,这个儿子就不是儿子,是冤家,是从地狱里出来讨债的恶鬼,平日在家,不是瞧这个横眉,就看那个竖眼,这十多年,易三春就没见他笑过。
十天里九天冷着张脸,好似谁欠他一千八百的,特别是他每次下手收拾自家人时,那个狠劲,易三春看着就发抖,老三曾经被他淹死就不说了,老五和小女儿哪个没吃过他的排头,说实话,要不是老四会赚钱,她早把这家伙从赵家赶了出去。
可恨就是因为他会赚钱,所以动不动就用分家来威胁她,偏偏自己还不能不吃这口,因为不吃,她的生活水平就得下降三四个层次,没关系,没关系,再熬一段时间,等老三转正,美凤嫁给了城里人,她就再也不用受这口气,她深深的吸了口气:“听你们弟弟的,都签了,放心,这钱娘也是给你们攒起来,到分家时再分给你们。”
骗鬼呢,马红玉狠狠的翻了个白眼,一点不相信,这老太太最是偏心,最爱老三,次爱老五老六,还分家时分钱,只怕到时能到他们手上有一块就算好的,不过这次他们也不出钱,分不到手也不亏,所以马红玉只是可惜了会儿,就撂开手,倒是大队长,拿着狠狠的皱了皱眉:“我看这上面的条件得改改。”
易三春心一跳,总觉得情形不大妙,想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那边赵永国已经提出自己的意见:“赵晨已经结婚,得多顾顾自己,我看他的二十八就改成十块,比赵强这个当哥哥的还多五块,赵强,你觉得咋样?”赵强一呆,抬头,就见赵永国眯着眼睛,审视的看着他。
赵强放在身后的双手紧紧攥成拳头,冷汗直冒,就怕赵永国看出自己真正的心思,乡里的教师转正,赵永国这个大队长也是可以插上一两嘴的,要是他因此不满随便跟乡里嚼两句舌根,那他期盼了几年的转正就得从手中飞走了,他等了这么久,就是为了功败垂成的吗?
不行,这件事不能发生意外,只要这次能够成功转正,他再努力几年,找找关系,说不得能去市里当老师,千里之行始于足下,现下的转正就是万里征途的第一步,他绝不能错过,看来只能以后再想办法把这事给糊弄过去了,他深深吸了口气,生怕被人听出自己的不愿意。
“是,永国叔,你说得对,就该如此,也是我这个当哥哥的没用,才会让四弟养了这么多年的家,就听您的,四弟十块,我和五弟一人五块,不过”说到这里,赵强露出为难来:“永国叔,您是知道的,美凤是我们最小的妹妹,爹不在了,就得我们这些当兄弟的管她,她还没结婚,如果要出嫁,这嫁妆怕是得我们来出,四弟你没意见吧?”
赵刚面上眼里都挂满担心,好像在担心赵晨不答应,他正在用力说服的样子,宋桑桑站在赵晨的侧面,能清清楚楚看到他眼里的恶意,难怪这么多年能将易三春哄得团团转,就他这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功夫一般人还真学不来,难怪赵晨十四岁时还是个火柴人,这家伙却是个发面馒头,好东西都灌他肚子里了吧。
她想起自己那些年送给赵晨的红薯,野板栗就生气,都是这家伙的错,不然自己这十来年,咋会和赵晨走得那么近?不走近,也就不会落到今天这进退两难的地步了,宋桑桑把嘴一抿,扯开赵晨站出来:“那是当然,应该的,只要美凤能嫁出去,多少彩礼我们都得出,到时候,三哥出多少,我和赵晨就出多少,绝不越过三哥这疼爱妹妹的人,三哥,你觉得呢?”
说完宋桑桑还眨了眨眼睛,显得特无辜,可惜赵强接收不到,他只感受到了恶心,这女人是诚心来整他的吗?不愧是赵晨娶回来的女人,果然是双贱合璧,呵呵,赵强心里暗骂,面上却笑得和煦:“是,弟妹说得是,不过,弟妹,你能代表四弟吗?”
赵晨想都没想:“我们是夫妻,她就是我,当然可以。”说完赵晨低头,轻轻一笑,对于赵强的手段,他早就见识过了,虽厌恶但并不是不能解决,但让他没想到的是,桑桑居然会站出来,站在他身边,替他说话,这是他活了二十四年,在赵家第一次被人维护,那种感觉,真是很微妙,但他并不讨厌,只有无限的欢喜和期待,甚至希望桑桑能够一直和他站在一起!
“好,好,好,这样才对,兄弟间就得如此。”六叔公很高兴,在他这个年纪的人看来,没有啥比家庭和睦更加重要的,高兴完之后就招呼起了几人坐下,在他和队长的见证下,一份关于易三春的养老协议,很快就新鲜出炉。
送走队长和六叔公,赵家的气氛降至冰点,易三处尤其愤怒,她都答应老三要出,结果那个赵永国还多管闲事,把二十八改成了十块,十块够干啥,买个水果罐头都得精打细算,可老三刚才不停的给她使眼色,让她把满肚子的话都给憋了回去,现下,她实在是不想忍了。
“老四,我”
“娘,我和桑桑还有话说,先走了。”赵晨却没兴趣听她的那些埋怨,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她会说啥,也亏她能坚持说十多年,她说不累,自己都听累了。
“老四,赵晨,你......”
赵晨充耳不闻,拉着桑桑就往自己房间里去,期间嘴角一直含笑,他现在的心情就跟冬天喝下一杯热水,又暖又烫,浑身都热乎乎的。
“桑桑,我有个东西要给你,你先坐下。”宋桑桑只好将满肚子的疑问憋下,坐在床上,环顾四周,随后不得不感叹,赵晨确实为这场婚礼费尽心力,倾其所有。赵家是在三年前赵强结婚时建的新房,除了猪圈,鸡窝,厨房是土砖结构,其余的都是红砖建成,在大多都是土房子的双河村,显得非常亮眼。
赵家的房子是典型的南方小院,左右各两间厢房,左边住的是赵强,赵铁两家,右边则是赵刚和赵晨了,中间是厅堂,厅堂后是易三春的房间,旁边还单独搭起个小单间,是赵美凤的房间。因为要结婚,所以赵晨这间房是重新装修过,粉刷了白灰,又换了窗户,窗帘,新加了立柜,五斗柜,还有梳妆台,等家具,角落里还有开水瓶,痰盂,两把椅子,两个木箱,再加上收音机,缝纫机,将二十来个平方的屋子挤得满满当当,丝毫没有村子里其它人结婚后的凄凉和空旷。
说实在的,赵晨置办的这些彩礼,别说在乡下,就算是城里,也是风光无限,难怪李大妮这个重生女主一直扒着他不放,他确实有这个资本!
“桑桑,来,这是存折,上面有一千,你收好,这两百给你零用,不够的话,就把存折上的钱取了,对了,我还在市里买了一套房子,这是房产证,改天你啥时候有空,我们就去把房子过户到你名下,我还有些”
“等等,等等,赵晨,你把这些都给我,你咋办?就不怕我把东西卷走?”宋桑桑没想到赵晨叫她来是这原因,内心既震惊又复杂,她不想和赵晨牵扯过多,可事情好像没她想的那么简单。
赵晨垂眸,敛下复杂的情绪,淡淡回答:“你不会的。”不会有机会卷走,也不会有机会离开!
“你?唉!”烦躁,宋桑桑自认不是啥坏人,她离开赵晨不过是想自救,可现下,面对他的喜欢,包容,全心全意,她手足无措的同时,下定的决心也在不停的动摇。
“来,我这还有……”
晚上七点,农村的煤油灯早已经熄灭,马红玉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赵刚被她闹来闹去,十分不痛快:“你干啥呢,还睡不睡?”
马红玉一下坐起来:“睡睡睡,睡啥睡,一天到晚七八个小时还不够你睡,跟个傻子似的,就知道睡觉,没个成算,难怪我这日子越过越穷。”
“成算?啥成算,你有?”赵刚闷闷的声音从被子中传来。
马红玉听到这兴奋一笑:“你别说,我还真有,你知道吗?我今儿白天看见四弟笑了,就在四弟妹和老三议论的时候,那笑容可开心了,把我给吓了一跳,还以为青天白日见了鬼,你说说,我都嫁进来十多年了,就没见他笑过,看来四弟很中意四弟妹!”
赵刚更不解了:“你这不是废话,不中意他能花那么多钱把人给娶进来,大晚上的,你琢磨这些干啥?”
“没啥,四弟喜欢四弟妹,那我就得和她搞好关系,对她好点,以后让她吹吹枕头风,让四弟把咱家孩子也带进城去,你说咋样?”马红玉一想到自己的几个孩子都会成为吃供应粮的城里人,就激动不已。
赵刚被马红玉的脑回路给惊呆了,也坐了起来:“你想啥呢,四弟那个人是最不爱帮人找工作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找四弟妹也没用,我看她可说不动四弟,行了,赶紧睡,明天还要起来上工。”说完又躺下了。
“上工,上工,一天到晚就知道上工,我跟你讲,这次说不定还真行,四弟看弟妹的眼光可不一般。”就像会发光似的,马红玉三四十的人了,每次看到赵晨看宋桑桑的眼光,都忍不住害羞,觉得自己回到了年轻时。
“赵刚,你说,这主意咋样?我”
“呼呼呼,呼呼呼!”
“睡,睡,睡,一天到晚就知道睡,算了,还是我自己来,指望你,还不如指望母猪上树来得快,也不知道四弟妹有啥需要我帮忙的,明天可得好好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