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妩音看着楚遇择伸出来的那只手,手指修长,手掌宽大,如今全被一层层的白纱布包裹着。
她记得那碗药的温度不低,因为他还轻轻地放到嘴边吹了几次,依旧可见烟雾,当时被烫伤的时候,他应该很痛吧?肯定是很痛的,可是他也没有责备自己一句。
偏偏伤的又是右手,也不知道他这一上午是如何处理公务的,想来他应该很不舒服吧。
无论是她的记忆里,还是话本的描述中,好像都没有关于楚遇择会用左手写字的说法。想到这儿,孟妩音内心里的自责又多了几分。
孟妩音将楚遇择的手往自己方向拉了一点,又翻过来使手背朝上,轻轻地解开缠绕了一圈又一圈的纱布。入目果然和她想象中的差不多。大片的红印,有些地方甚至还起了水泡,看上去触目惊心,
孟妩音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下心中的伤感。
孟妩音轻轻在楚遇择的伤处涂上药膏,然后抹匀。
“嘶……”楚遇择微微蹙眉,手也缩了一下。
这点小伤对楚遇择来说,本来没什么。不知道是不是心里作用,他居然感到有点疼,在孟妩音涂药的时候,他突然忍不住了。
想当年他十几岁参军,沙场里拼杀,浴血奋战,满身伤痕,他已经分不清是自己的血还是敌人的血将战袍浸湿的时候,他也没有皱一下眉。如今,不过是小小的烫伤,他就这么矫情了吗?
楚遇择在心里自嘲地笑了笑。
“我弄疼你了吗?”孟妩音见楚遇择皱眉,怕是自己弄疼了他,紧张得不行。唉,自己从来没有给别人上过药,也不知道轻重。下意识地,孟妩音弯下腰,轻轻吹了吹,“呼呼……,你忍忍。”
“你……”
孟妩音一脸认真小心的模样教楚遇择顿时说不出话来了。愣愣地看着孟妩音给自己敷药,一时无言。感觉像是做梦一样,不真实,但如果真的有这样的梦,那么楚遇择希望自己永远不要醒过来。
擦完药,孟妩音又将纱布一圈一圈地缠在了楚遇择的右手上。本来一切都是这么的完美,可是孟妩音不会打结,弄了好久也没有弄好,整个人都开始有些慌张了。
孟妩音边打结边打量着楚遇择,他不会发怒吧越想越担心,楚遇择要是一个生气,直接拍死她怎么办!
楚遇择见她一副快要急红了眼睛的模样,顿时心里一热,忙用眼神示意郑平。
郑平一看,顿时领悟了楚遇择的意思,走近孟妩音,恭声道:“夫人,我来吧。”
“……哦,好。”孟妩音见到郑平递过来的双手,顿时如见到救星般,连忙把手中的绷带递给了郑平。
呼了一口气,仿佛卸下来了重负一般,往后退了好几步,为了给郑平腾出更大的空间,站在那里仔细地看着郑平包扎。毕竟是自己弄伤了楚遇择,
孟妩音心里自责不已,秉持着为自己做的事负责的想法,孟妩音想无论如何也要好好照看楚遇择的伤口。
楚遇择此时又有些不高兴了,她站得离自己那么远干什么?但是楚遇择又不敢不悦表现给孟妩音看,于是郑平就悲催了。
郑平顶着楚遇择愤愤不平的表情的压力下,艰难快速地绑好了绷带,轻声退了下去。
楚遇择看着手上缠绕的绷带,居然不觉得碍眼。轻咳一声,楚遇择静静凝视着孟妩音,“你今天究竟是来干什么的?”
听此一问,孟妩音立刻上前,一脸歉意又带着微微谄媚的表情道:“妾身是来查看侯爷伤势的。毕竟是妾身的错才让侯爷被烫伤,妾身心中实在是过意不去。所以我……”看着楚遇择没有什么表情的脸,孟妩音说着说着声音就小了下去。
“怎么?不称呼自己妾身了?孟妩音,你今天究竟想玩儿什么花样?”楚遇择一脸戏谑地问道。
“我……”孟妩音在心里恨自己的怯懦,怎么就不能大声说出来,非要这么胆小?以前的孟妩音可是什么都敢说的,这样下去,不会被发现吧?孟妩音在心里唾弃自己,偏偏嗓子就像是灌了泥浆,渐渐没声音了。还有这该死的眼睛,居然不敢直视楚遇择。
她恨呀!
楚遇择瞥了孟妩音一眼,“罢了,不用称呼自己妾身,也不用叫我侯爷。反正你从前都是直呼其名的。你突然这么客气,我倒是有些不习惯。况且,我不喜欢我们之间的关系太客气。更重要的是,你今天是怎么了?倒不像是你平日的风格。”
“哦……”早说她就不用这么做作了!
“我……是真的想对你说一句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要不是……你一直喂我药,我怎么会推你,我不推你的话,你怎么会被烫伤!”孟妩音刚开始怯懦地道歉,但不知道为什么,说着说着声音就不自觉地扬起来了。
难道这是原身的影响,这副身体就是要这样理直气壮地讲话才行?还是她内心深处其实已经控制不住对这张脸的怒气了
楚遇择刚开始听着孟妩音的道歉还有一点感动,刚想说自己原谅她了,就被孟妩音后面说的话给气笑了,“怎么?这难道还是我的错了?”
这女人,平时和自己吵得不可开交就算了。明明是她的错,居然把错都归结于他自己。被烫伤的是他好不好?还说是来道歉,一点诚意都没有!
咳咳,还是有点诚意的。毕竟刚刚细心给他包扎的人也是她。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你不该强迫我吃药……”孟妩音重重拍了自己脑门儿一下,
“我也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孟妩音慌乱地解释着,越解释越乱。
连郑平都被孟妩音给逗笑了,不过楚遇择看着,郑平也没敢笑出声儿来。
“好了,我原谅你了。”看着她不知所错的样子,楚遇择终是不忍。况且他已经多少年没有见到她这样可爱的模样了?
二十岁那年,他从战场上回来。满身杀戮。沙场无情,他一无所有,除了这满府荣誉,和终日为他担忧以致于身体不好的母亲。
那年他陪母亲参加长公主举办的宴会,初次遇到了她。
五年前。
“母亲,长公主的宴会您去就可以了,儿子去干什么?”楚遇择坐在软榻上,一脸无奈地看着他的母亲。
楚遇择的母亲是成国公的小女儿何盈,当年嫁予楚遇择的父亲忠宁侯楚峥嵘,还是盛京里的一段佳话呢。可惜现在已经是物是人非,这个忠宁侯府在多年征战下,也只剩她们母子二人了。
虽然楚夫人何盈保养得极好,但是因为忧思太重,已生了几根白发,眼角也略略带着几根皱纹。不过她仍是极为端庄大气的。一举一动,都是极为合乎礼仪的。
楚夫人没有回答,只是笑咪咪地看着他,好久才笑着说道:“长公主今日大寿,到时候各家夫人小姐都会前去,或许会有合你眼缘的姑娘。你如今也不小了,该成家了,这样你父亲才能放心。”
“儿子才二十,况且上个月才从沙场回来,虽然说以后不会再上战场了,可是哪里就慌着成家了?母亲何必着急呢?”楚遇择扶着楚夫人坐下。
楚夫人拍了拍楚遇择放在她肩上的手,缓缓道来:“你看那些和你同年龄的男孩子,哪一个不是成亲了的?就是平日和你玩得最好的许尚书家的儿子许怀也在上个月成亲了。母亲实在是为你着急啊!你前些年没有在京中,母亲也不好为你定亲,怕你不喜欢。可如今是等不得了,择儿,你就去吧。”
看着为他伤神的母亲,楚遇择终是不忍,轻叹口气,“好,儿子就陪母亲去。”
“好好好,这才是母亲的好儿子。”楚夫人高兴不已,笑得眼角的皱纹都多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