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面顿时一片哗然, 小太监不打自招让情况逆转过来,慧太妃一张脸惊得煞白,反手过去一巴掌打在那小太监的脸上:“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小太监自知失言, 忙跪下来, 道:“奴才说错了, 奴才没有买那毒.药!都是她栽赃奴才的!”
事已至此, 哪容得他反悔改口。xinghuozuowen
晏枝还要追问, 慧太妃却胆怯地扬声吼道:“来人!将这个谋害圣上的下贱奴才拖下去打死!”
“娘娘——”
“闭嘴!”慧太妃生怕深查下去会查到自己, 她既惊又怕地死死盯着那小太监,“拖下去——”
小太监拼命磕头, 不是冲着慧太妃也不是冲着李琼,而是冲着李霞笙,哀求道:“长公主饶命,长公主饶命啊, 长公主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
李霞笙的脸色顿时一变,怎么还有这种蠢材!
晏枝在心里叹了口气,这小太监真是糊涂得紧,他该求的是梁帝, 至少表面上该是梁帝, 而非其他人, 皇帝在却不求皇帝而求他人,这不是不把皇帝放在眼里,也昭示着他所求之人有非常地位吗?!他这么做无疑是把自己逼入绝境, 再无翻身的可能了。
李霞笙容不得他再闹下去。
“圣上,”李霞笙冷冰冰地道,“既然已经抓到真凶, 就带下去交由刑部处刑吧。”
“长公主——”
“皇姐说得是,”李琼仿佛没觉得太监的哀求有何不可,从善如流道,“来人,带下去!”
小太监还欲挣扎,被前来押送的侍卫一掌敲晕,昏死过去,一路拖着带出了大殿。
唐封川带头跪下,叩首道:“此事是我三司合审有疏,请圣上降罪。”
以他为首,三司的几个大臣纷纷跪下,齐清却硬气地站在那里,还要辩驳,李霞笙看着齐清,道:“齐大人,你身为本案主审,疏漏至此,真是愧对圣上厚望,还不谢罪?!”
齐清浑身一凛,抬眸看着李霞笙,眼里有万千情绪,李霞笙冲他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齐清嘴角紧绷,仍是笔直地站着,他突然踏前一步,怒声道:“那又如何?圣上,小太监买了隆通散,可关乎中毒何事?!穆亭渊买了隆通散下到板栗糕里是不争的事实,如何以此便能洗清他的罪责?”
齐清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他神容严肃,表情急迫,乍一眼看去像极了“不公正,毋宁死”的忠义之臣:“圣上——”
“圣上。”随侍公公打断了齐清的话,附在李琼耳边低声说了什么。
李琼脸色一变,看向李霞笙:“皇姐,皇城外有百姓捧着血书替穆亭渊请命。”
李霞笙一怔,心想,城防卫几乎都是她的人,有这么多百姓一起进城她不该发现不了。
李琼坐立不安,踌躇道:“先帝新丧,朕方登基,便惹来这么大的事情,皇姐,若是不及时召见他们,怕是会引起民怒,朕……可否容朕召他们进宫?”
李霞笙心知不该,笑着同李琼道:“圣上放心,你为先帝守丧,干系体大,不过是一群刁民请命而已,不必放在心上。眼下还是处理弑君一事比较重要。”
李琼露出舒心的神色,道:“还是皇姐想得周到,朕不想见他们。”
李霞笙满意地拍了拍他的手背。
就在这时,又有侍卫通传消息。
“什么?!”李琼得了消息,猛地从龙椅上站了起来,他眼眶里含着惊怕的泪水,目光畏惧地看向李霞笙:“皇姐,有、有百姓撞死在宫门……怎么办,怎么办,民间一定会传朕是个暴君,朕不是,朕想当一个好皇帝的。”
李霞笙眉头紧蹙,刚要开口,便听慧太妃见缝插针道:“圣上,你是个好皇帝,只是年岁还小罢了,如今民生要紧,穆亭渊这案子稍稍压后也来得及。”
李琼犹豫了下,看向李霞笙,李霞笙心里冷笑,知道慧太妃是担心案子再查下去迟早查到自己头上便想转移话题,她不会放过这个将穆亭渊按死的好机会,却也不能让李琼这么早就对她心怀不满。
李霞笙权衡利弊,最终颔首,对李琼道:“太妃说得是,先召见这些百姓吧。”
李琼忙端正地坐回龙椅上,一本正经道:“宣百姓觐见。”
没多久,一连串披麻戴孝的百姓手里托举着一张长长的帛布鱼贯而入,最终停在梁帝面前,他们将帛布摊开在地,上面都用鲜血写着各自的名字,其中一人道:“圣上,草民安平县县民李德友携县民百余人一同给穆大人请命,求圣上饶穆大人一命。”
安平县是北都临近的县城,也是新税制施行的县城,其中因穆亭渊改革了土地税,安宁县闹得最是严重,也是群臣弹劾穆亭渊的重点攻讦对象之一。
李琼惊道:“你们不是觉得他税制改革有问题,怎的还替他请命?”
“草民无知,不懂税制,但就今年情况来看,草民保住了家中幼儿,圣上忙于各项国事,因而有所不知,税改之前,我等寻常百姓税务沉重,若是粮食收成不好,根本交不起税,只能把家里幼童卖给人牙赚钱纳税。而今年,税额大大减轻,我等富有余力吃饱穿暖,草民蠢笨,不知道该如何评说税制是好是坏,但穆大人让我们免于和孩儿分散,免于流离失所,让我们能有一口饱饭,我们便应该为这样的好官而请命!”
李琼大惊失色,他直接道:“皇姐,这是怎么回事?”
“圣上,这次税制剥削了百姓,又使得朝中纳税减少,户部的账本摆在那,数字不可能造假,这是确凿的证据,怎可听信一方百姓的胡言乱语。”李霞笙面不改色道。
李琼犹豫着:“这……”
“更何况,”李霞笙冷睨了那几人一眼,“他们是不是安宁县的人都未可知。”
“圣上,杨少秋杨将军求见。”大太监在李琼耳边道,“说是有急事。”
李琼问也不问,着急地说:“宣。”
杨少秋押着一人到御前,将那人按在地上,拜道:“微臣参见圣上,微臣在北都中抓到一个散播谣言的恶人,他们在北都大肆宣扬安宁县税改失败之事,煽动民心,实在可恨!望圣上严惩!”
“圣上,”唐封川突然道,“既提起安宁县税制一事,臣有一物想呈送圣上。”
“何物?”李琼道,“拿上来。”
大太监递过去册子摊开,唐封川道:“这是穆亭渊所算新税税改后的各项数值,圣上明鉴。”
册子上一笔一笔记录得清清楚楚,不懂算学的人也能看明白,李琼看完后满面疑惑,问李霞笙:“皇姐,这与户部呈送上来的完全不同,这是怎么回事?”
“圣上,”杨少秋请命道,“臣听那几个煽动人心的小人道,安宁县抗议新税制的人也与他们有关,有些人在县里煽风点火,以为县民不懂算学,便大肆造谣新税莫须有的弊端,引起恐慌,为了百姓安定,臣请命去一查究竟!”
“竟有此事?!”李琼气得站了起来,怒道,“去查!给朕去查!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圣上息怒,”李霞笙道,“不劳烦……”
“是!臣领命!”杨少秋不给李霞笙开口的机会,掉头就走。
李琼气得浑身发抖,恨道:“竟然在朕刚登基的时候玩这些把戏!让朕查出来背后是谁,朕定饶不了他!皇姐,那些人究竟有没有把朕放在眼里,不就欺负朕年纪小吗?!”
事已至此,李霞笙再辩解便会暴露自己,她叹了口气,安抚道:“圣上息怒,圣上一心为国为民,百姓会看到你的好。”
听闻此言,李琼的怒气渐渐散去,他看着李霞笙的双眼,眼神澄澈干净:“皇姐,还是你好,你不会骗朕。”
李霞笙心里一跳,勉强笑了笑,
这事闹到现在,李琼身心俱疲,再看一旁要给穆亭渊鸣冤的晏枝和跪在百人血书旁的百姓,他头痛得厉害。
“皇姐,”李琼道,“你替朕做决定吧!”
李霞笙颔首,站起来,朗声道:“穆亭渊一事却有疑点,还需细查,延后其死刑。安宁县税制一事,蹊跷众多,也需细查!三司,圣上仁慈,再给你们一次机会!齐清,”她暗藏怒火的目光落在齐清脸上,道,“此次是你失职,好好看看唐大人是如何断案的!唐大人,此事交由你处理,一定要给圣上,给万民一个交代。”
“微臣领命。”
“晏枝!”李霞笙看向晏枝,在短暂而意味深长的沉默中,她勾起唇角笑着道,“你替穆亭渊鸣冤一事实是北都豪情女儿的典范,又将事情查得如此清楚,可愿入大梁朝廷为官,为大梁百姓谋福利?”
晏枝婉拒道:“臣女愚钝又懒惰,实在不是当官的料。”
“可惜……”洛霞笙又道,“那便恩赐你千两以示赞誉。”
“谢长公主。”
“且慢——”李琼打断道:“朕还有一事不明,晏枝你是晏府未出阁的女儿,与穆亭渊是何关系,替他鸣冤?”
晏枝呼吸一沉,毕恭毕敬地拜道:“臣女与他互相倾慕,已私许终身。臣女此生此世只认定他一人,臣女无惧死亡,愿与他共死,却不能让他含冤而死。”
言毕,满殿沉寂,因担心晏枝而来旁听的洛无戈眼眸黯淡,用力握紧拳头,不被任何人察觉得掉头离开。
李琼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但稍纵即逝,他冷着脸看晏枝,道:“若最后查明他仍是下毒之人,你便随他一起去死吧。”
晏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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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邢狱。
晏枝无奈地看着正捧腹大笑的少年皇帝,道:“圣上这话真没必要说,我差点当真了。”
“哈哈哈!朕不过想看看你对老师的真心,老师,这下你总该放心了吧?”
晏枝真是服了这小皇帝的劣根性,看看穆亭渊教出来的学生,有这么拿人生死开玩笑的吗?!
见着晏枝真的生气了,李琼撒着娇道:“师娘,学生知错了,你莫要生气,要气就气师父,是他设的计。”
他用求救的目光看向穆亭渊,穆亭渊却不理会,正在桌案上写着什么,头也不抬地道:“这事的确是你做错了,我要她长命百岁,做什么跟我一同赴死!”
李琼两边不是人,委屈地嘟起了嘴,脸拉得老长:“师父,师娘,琼儿知错了。”
李琼年仅十一岁,生得一副好皮相,脑筋灵活,性格灵动,偶有超出年龄的残忍话语,也自然得让人觉得他活泼可爱,只是一时不察。
见他这样,晏枝的火气散去了一些,但一想到他今日朝上的做派,与现在一派天真的样子对比,晏枝心里感觉一阵冷意,这小皇帝李琼跟书里写得完全不一样,书里的李琼呆板木讷,身子骨也差,现在的他实在是太会演戏和伪装自己了。
穆亭渊出来替晏枝打圆场,道:“好了,事情进展顺利,但最难的是之后的事情。圣上,经此一事李霞笙她对你很是信任,这于我们下一步棋来说非常有利。”
闻言,李琼收起漫不经心的性子,认真问道:“老师,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