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亭渊近来忙得有些喘不上气, 不知怎么回事,圣上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扶持太子登基一事便显得尤为紧迫。maixi9
在他任职太傅之前, 不知道翰林院那帮学士是如何教育太子的, 竟是教出了个只知道之乎者也的榆木脑袋, 这让穆亭渊花了很大的力气去重新帮着太子树立正确的帝王观念。近来, 随着洛霞笙深入干涉朝政, 他直面的压力也越来越大, 每日等回过神的时候已是夜半时分,每每想去探望一下晏枝都抽不出时间。
但只要想到, 上回晏将军说的想将晏枝嫁给自己,他便放了心,想着晏将军听了他的全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应是明白他愿意娶晏枝。
只是不知道,晏将军为何突然问他这些,许是因为前段时间与洛无戈的谣言吧?
想到这儿,穆亭渊神色变冷,那事他查的清楚, 果然是洛霞笙在背后搞鬼, 穆亭渊悄悄将这笔账记在心里, 待时机成熟他一定会替晏枝报仇。
这世间欺她辱她之人,无论皇亲贵胄,他通通让他们付出代价!
想到这儿, 穆亭渊招来侍从,问道:“近来晏姑娘如何?”
“一切安好,不见洛霞笙再动什么手段, 但是……”
“怎么?”穆亭渊问道。
“最近,晏姑娘和夏摇光夏将军十分亲密。”
穆亭渊皱眉:“十分亲密?”
“是,两人经常一起出游,骑马,踏青,游湖……听闻,晏将军有意将晏姑娘许、许配给……”眼见穆亭渊神色越发冷峻,侍从不敢继续说下去。
穆亭渊手中的毛笔一折两断,墨迹点在纸面上,化开一团越扩越大的墨痕。
他神色被烛火映着,低沉冷凝,穆亭渊取出一旁的册子,从中挑拣着开始查看,在翰林院里坐了个通宵,第二日一早给太子讲过早课,然后告假出宫。
他回家洗漱,待确定自己姿容无双后直奔晏府去,得知晏枝已经与夏摇光出府游玩时,穆亭渊失魂落魄地回到马车上,他坐在空荡荡的车厢里,心里一阵发紧,忽然觉得,自己隐忍这么久,一心害怕晏枝把他当做弟弟,害怕被拒绝,害怕坠入万劫不复之地,所有的一切都是不断逃避的懦夫所为。
他自认有那个自信将一众人全都驱逐走,但却忽略了自己的承受力,在晏枝面前,他的心眼小得只有针眼大小,他无法看着晏枝和其他人有任何发展的可能性。
他会嫉妒得肝肠寸断。
洛无戈、杨少秋、黄青瓶……现在又多了一个夏摇光。
穆亭渊嫉妒得心尖都在发颤,他强迫自己不去想象两人外出游玩的画面,却忍不住一幕又一幕地联想。这个夏摇光是有名的儒将,与晏殊同极为相似,他记得,晏枝最偏爱的就是这类男人。
难怪愿意出游……她那样聪慧,一定知道这样的安排为了什么,她愿意……她竟是愿意!
穆亭渊猛得将手边的茶盏扫飞出去,碎裂的瓷器划伤了手指,锐利的刺痛折磨着他的神经。
“大人,”马车外传来声音,“晏姑娘正和夏将军在奈何楼。”
穆亭渊沉默片刻,道:“去奈何楼。”
一炷香后,穆亭渊的马车停在奈何楼楼下,这个由名门望族开设的酒楼有专门的规矩,每日只招待提前订过位子的客人,穆亭渊来得突然,自然没有预定。
但他才名远扬,又经梁宁县治水一事,众人都对他十分尊敬,但究其根本还是震慑于他当下的地位。掌柜的前来问候了几句便替他安排了想要的位置。
路过晏枝和夏摇光的包房时,穆亭渊给侍从使了个眼色,他立马向旁摔倒,撞开了晏枝的门。
屋内,晏枝和夏摇光靠得极近,两人几乎脸贴着脸,神态十分亲密。
晏枝惊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便见穆亭渊沉着脸站在门口。
穆亭渊宁愿相信自己出现了幻觉,他手指用力攥紧,才让自己脸上绷出一个笑容,哑着嗓音问:“姐姐?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亭渊?”晏枝揉着眼睛,疑问道,“你怎么来了?”
夏摇光察觉到了来者不善,淡笑着答道:“正是蟹肥的时节,晏姑娘想吃蟹,我便给她订了最好的一批蟹,请她来吃。”
穆亭渊听了这话,心里醋意翻滚得更加厉害,从前到如今,晏枝从没有在他面前说过她想要什么,两人之间,向来都是晏枝是给予者的身份。他早就习惯了这个位置,此刻听夏摇光所说,心里千头万绪撞在一起,撞得他发涩发狂,嫉妒翻江倒海。
“那——”他几乎是磨着牙在说这话,“你们方才在做什么?为何离得……如此之近?”
晏枝不解地眨了几下眼睛,忽然明白过来,道:“方才应是有睫毛掉进眼里,刺得厉害,劳烦夏将军帮我看看。”
“刺痛?”穆亭渊关切地问,“可还痛了?要我帮你看看吗?”
事先得过提点,夏摇光知晓穆亭渊的身份,此刻见他与晏枝如此亲昵,不由冷言冷语道:“听说晏将军只得晏枝一个千金,是府中年岁最小的孩子,哪里来得一些小公子?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穆大人应是穆府的当家,而非晏家。”
“姐姐曾经嫁入穆府,我叫一声姐姐也无妨,但是夏将军你与我姐姐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却不知避嫌,如此亲昵地靠在一起,可有为姐姐的闺誉着想?”
“所以,穆大人才紧巴巴地急着来破坏吗?”
穆亭渊皮笑肉不笑地说:“夏将军误会了,是小侍一时不慎,跌了进来。”
“既是误会,那劳烦穆公子带人离开,”夏摇光稳如泰山,不动声色地捅出一刀,“都说穆大人玲珑心思,想必能看出来,我和晏姑娘二人为何在此,既然知道,你还要逗留打扰是否欠妥?”
穆亭渊一噎,胸口又一阵酸痛,他胃里翻滚,很不是滋味,咬牙硬撑:“在下愚钝,实在看不出来。”
“那我便直言了,”夏摇光执起晏枝的手,与她十指交握,目光坦诚地看着晏枝,“我倾慕晏姑娘,三年前,我从边关回来,看到晏姑娘不畏严寒,在街边施粥放粮时便生了爱慕的心思,这三年我推拒了家里的所有婚事,只待边关事了便回北都,找到晏兄,求他替我搭桥牵线。如今,我有幸与晏姑娘结识并结伴同游多日,今日在奈何楼,有穆大人做个见证。晏姑娘,”他看向晏枝,严肃神情看不出一丝玩笑或赌气,夏摇光柔声道,“往后余生,你是否愿意与我共白首?像那日余晖之下,引马并行,直至海枯石烂,天地崩摧。”
晏枝从未收到过这样直接的表白,夏摇光带给她的震撼是洛无戈和杨少秋所没有的,这让她沉寂的心脏咚咚咚跳动起来,顿时脸红得头晕脑胀。
幸好在过度惊讶之下她咬着了舌尖,晏枝没被这情绪操纵,她正想说什么,却见一旁的穆亭渊脸色阴沉得甚至可怕,然而,下一秒,他却笑了起来,笑得如春光明媚,冰雪消融,那绮丽俊朗的样貌硬生生把夏摇光比了下去。
“听闻夏将军是家中独子,上头只有一位老太君?”
夏摇光脸色一变,眸底深处压着燃起的怒火。
穆亭渊笑得更是温和:“老太君将夏将军养大成材,定是吃了许多苦头。如今,夏将军已赫赫有名,老太君终于能享清福了吧?孝道在先,夏将军定然不会再让老太君吃半点苦,受半点气,可是如此?”
闻言,晏枝叹了口气,眼神一寸寸冷淡下来,她看着穆亭渊,冷声道:“若是想与夏将军叙旧,你不妨找个没有第三者在场的时候。”
穆亭渊一怔,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后,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他慌忙解释道:“姐姐,我不是那个意思。”
“好了,”晏枝身心俱疲,想到晏靖安替她问过,却得了穆亭渊的拒绝,她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冲他挥手,“出去吧,我这饭还没吃完。”
穆亭渊一颗心坠入湖底,他最害怕面对的就是晏枝的冷淡,正如现在。从前,无论是洛无戈还是杨少秋,晏枝从未这样给过他脸色,如今却为了一个夏摇光。
姐姐当真喜欢他不成?那可是与其他人都不同的喜欢?她真想嫁给他不成?!
穆亭渊心里的嫉妒更是发狂,但他因晏枝的冷落勉强保持有一点理智,他知道自己此刻不宜再说任何话,做任何决定,方才意图排挤夏摇光的话已在无意中伤害到晏枝,他只怕自己在脑子被嫉妒侵蚀的时候再说出一句伤害晏枝的话。
他怕自己狭小善妒的心再伤害晏枝。
穆亭渊深吸一口气,退后两步,恭敬地向他们作揖:“姐姐,夏将军,在下失礼了,告辞。”
他转身,出门,缓缓将房门掩上,在一线缝隙中,穆亭渊看到晏枝背对着自己坐在桌子旁,那背影有几分落寞。
他抿紧唇角,飞快地下楼,一旁的掌柜见他面色冷凝,担忧地问:“穆——”
“滚。”穆亭渊甩袖,快步离开。
就在这时,门口一阵骚乱,有官吏骑着快马疾驰而来,到穆亭渊面前时,翻身下马,冷硬地道:“穆大人,还请随下官前往大理寺查案。”
穆亭渊眉头紧蹙,看向来人:“为何?”
那人靠过来,穆亭渊侧耳去听,只听他谨慎地小声道:“太子中毒垂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