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上!不可……”林映雪一时情急,血气不顺,猛然呕出一口鲜血,溅得地上一片猩红。xinghuozuowen
无夜一惊,连忙将人搂在怀里,立刻对仆从道:“快传商青冥。”
仆从闻声,连忙转身离开。
无夜低下头看了看怀里的人,林映雪软软靠在自己胸口,合着双眸,鸦色的长睫卷翘,薄薄的唇如被雨打风摧的花瓣,褪得没了血色。
虽是失去了意识,身体却还在微微颤抖,眉峰紧蹙,看起来甚是痛苦。
无夜看得心里一揪,将人放在自己床上,盖好被子,拉着林映雪的手,从掌心度入一缕真气。
这身体与凡人无异,聚不了半点真气,无夜的真气如体便如一颗颗珍贵的明珠没入大海,转眼就全然没了踪迹。这身体又承受不住多少,无夜只能适可而止。
林映雪紧蹙的眉头微微舒展,看起来倒是不像之前一般痛苦,但是依旧没有醒。
片刻后,一名绿衣修士走进了寝殿。
那绿衣修士眉目清朗,身姿挺拔,看起来潇洒不羁,颇有几分风流倜傥,不像魔道中人。
绿衣修士正是方才无夜命人请来的商青冥,是整个修真界最负盛名的医修。本来游荡于九洲四海,不受任何正邪势力和门派的约束,因与无夜素有渊源,因此留在魔宫中,平时不轻易给人医治,没有大事无夜也从不去劳烦他。
商青冥走进无夜的寝宫,见无夜蹙着眉一脸担忧,又看见床上躺着一人,问道:“这位,就是尊上那个带了八千魔兵包围凌虚台娶回来的,见都不许别人见一眼的的宝贝?”
无夜:“嗯。”
“尊上的宝贝这是怎么了?”商青冥走上前,低头看了一眼林映雪。看到那张清俊而苍白的脸时,不禁一怔。
好似阳春三月里,梅花枝头残存的一捧晶莹冰雪,映着绚烂的霞光,清丽无比,却又脆弱得仿佛随时都会融化。
虽素昧平生,好看事物总是莫名惹人怜惜。商青冥对无夜问道:“尊上,怎么把人折腾成这样啊?”
无夜没有解释,沉声道:“怪本尊。”
“尊上的宝贝看起来有些不足之症……尊上可得节制一点啊。好不容易才弄回来,难得尊上又如此称心,好歹也得多用上几天不是?”商青冥叹了口气,看着林映雪道,“您看看,这么好看一个人,把人折磨成这样,多罪孽。是得多禽兽才干的出来啊。”
无夜:“……”
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但是无夜莫名又不想解释。这么误会,总好过被他知道,夫人连给自己看一下都不肯,是被气晕过去的。
商青冥一笑,走到床前,用灵力探了探林映雪体内的状况,惊讶得愣了一愣,方才问道:“一点修为也没有,已经三百岁了?”
方才林映雪已经说过自己的情况,无夜听了商青冥的话,倒是没有太吃惊,反而把林映雪方才的解释告诉了他:“他修无情道。”
商青冥:“……”真是色令智昏,这么聪明的尊上怎么就傻掉了,这种话都相信。
商青冥道:“尊上的宝贝修不修无情道我不知道,不过我探查他的身体,药沉体内,显然一直都是靠丹药吊着命的。”
“看来我刚才是错怪尊上了,她这不是被您折腾的,应该是太久没有吃药了,尊上要是找我晚一步,命都要没了。”
听到“命都要没了”几个字,无夜心都提了起来,一向冷静的语气中带上了一丝焦灼:“不能有事!”
“放心,幸好遇到我,我自有办法让她醒来。”商青冥的语气十分自信,道,“不过,她平时吃的什么丹药?最好以后还继续吃着,我可不能给她换了,贸然换了别的药她现在的身体受不了。”
无夜想起来林映雪嫁给自己的时候,陪嫁过来的其中有一个贴身侍女,因为太粘林映雪,被自己安排到了别处。无夜想不起那个侍女的名字,对仆从道:“让夫人带的那个侍女过来。”
商青冥用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只锦盒打开,盒中躺着一排细如发丝、寒光闪烁的银针。一排从左至右展开,长短、粗细各不相同。
看到商青冥拈起一根银针,无夜微微眯起眸子,问道:“痛吗?”
商青冥的手中拈着一根银针,抬起头看着无夜道:“我说不痛您信吗?您要不要试试?”
无夜把手伸到了商青冥面前。
商青冥笑了笑,道:“好了好了,开个玩笑,我知道尊上您上心了。这一针下去不是闹着玩,你就是求我我也不给你试。”
无夜收了手,望着林映雪安静的睡颜,沉声道:“她不能有事。”
商青冥一边给林映雪施针,一边道:“让她醒来倒是没问题,不过我看她也活不了多久了……”
无夜蹙眉道:“你说什么?”
“像她这样一直用丹药吊着命的,身体底子又不好,能活到现在都是奇迹了。”商青冥道,“她醒来之后,要是和以前一样照常好好吃药,也许还能多活几日。不过什么时候撑不住了,也不好说。”
无夜的语气十分坚决,道:“她必不能有事。”
“也不是没有办法。”商青冥看了无夜一眼,道,“只是……对于尊上来说,代价恐怕太大,你接受不了,也没这个必要。”
“算了,有道是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若真是不济事了,尊上再换一个更好的就是……”
无夜打断道:“没有人会比她更好,你说什么办法?”
商青冥没有回答,指间一用力,一根银针有大半都没入了林映雪的小臂,道:“喏,该醒了。”
无夜连忙在床前半跪下来,见林映雪果然睁开眼睛,不禁松了一口气。
林映雪吃痛地轻哼一声,咬了咬唇,额上涔涔皆是冷汗。
无夜抬手用帕子将他额上的冷汗轻轻拭去。
林映雪怔了一会儿,方才回了神,自己扶着床沿艰难地从床上坐起来。
无夜伸手想要扶他,都被他疏远地轻轻推开了。
无夜看着林映雪,人苍白得好像梅花上的一捧冰雪,哪怕声音大一点都唯恐把他惊碎了,被他推开也不敢和他生气,只是温声问道:“可有哪里觉得不舒服?想吃点什么吗?午餐都没有吃呢,饿不饿?”
商青冥看着这两人相处的模式,那位夫人显然冷淡疏远,醒来下意识地不让无夜触碰。而这个平日里谁敢说个“不”字就会直接大开杀戒的冷面杀神,此时却低声下气地嘘寒问暖,画面显得格外有意思。
商青冥歪了歪头,笑道:“这还是个有脾气的,怪不得尊上难得如此上心,还学会给人低声下气了?”
瞬间收起对林映雪那温柔迁就的模样,无夜转头对商青冥冷声道:“本尊不介意割了你的舌头。”
“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用不到我了就要割舌头。”商青冥笑道,“保命要紧,不打扰了,告辞告辞。”
无夜没有理会他。
商青冥又看了林映雪一眼,转身离开。
今天给林映雪准备的午餐都打坏了,无夜命人又做了一份送来。
饭菜都做得匆忙,没有很多花样,但是十分符合林映雪的口味,精致而且清淡。桌上放的是两荤一素一汤:一条清蒸鲈鱼、一盘糖醋排骨、一道青菜炒肉、一碗排骨炖萝卜。此外还有一碟餐后甜点,和几样时鲜的水果。
无夜拿起勺子,先舀了一勺排骨汤喂林映雪。林映雪想要自己把勺子接过来喝,无夜却是不肯,非要亲自动手喂他。
林映雪不会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他现在的身子一顿不吃都会难受,只能就着无夜的手,把一勺汤喝了下去
无夜看着林映雪喝了汤,似乎甚是满意,又夹了一块鲈鱼腹部的嫩肉喂林映雪。
林映雪吃东西乖得很,无夜喂他吃什么,就顺着他吃什么。既不挑剔,也不发出声音。
其实并不是林映雪不挑食,只是无夜命人做的菜不知道为什么,每一道都非常符合林映雪的口味,因此这些菜林映雪一点也不挑。
无夜看着林映雪乖乖吃饭的样子,不禁有些心思荡漾。他吃东西慢条斯理,咀嚼得很细,也不发出一点声音,模样十二分地动人心弦。
喂林映雪吃完饭,无夜放下碗筷,命人把饭菜撤下,只留着甜点和水果在床头的小桌上,以便林映雪想吃的时候随时食用。
喂林映雪吃完午饭,无夜看起来心情好了很多,起身走到床尾,俯下.身子,一手握住林映雪的脚踝。
林映雪抬起头向床尾看去,只见无夜一手捏着自己的脚踝,一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条金色的锁链,认真地往自己脚踝上缠了两圈。
林映雪吃了一惊,一瞬间好像明白了无夜的意图,当然不愿意让无夜把自己锁住,连忙坐起来抓住无夜的手,摇头道:“不!”
无夜微微一笑,把林映雪的手握在掌心中,温柔道:“因为夫人跟别人乱跑,把自己弄病了。所以以后不要再乱跑了,为夫会心疼的。”
林映雪只能服软道:“我不会再跑了,尊上不信我吗?”
无夜柔声道:“为夫怎么会不信夫人?夫人身子不好,不便下床。有什么事情,吩咐为夫去做就好。”
他话虽温柔,动作也轻柔,但却是不容抗拒的果决。任凭林映雪怎样抗拒都是徒劳,脚踝还是被他牢牢制着,用一根金链子栓住,与床拴在了一起。
林映雪紧紧攥住了手中的被子,把被单捏得皱成一团。
上次反抗,换来无夜用牢笼囚禁。这次,换来的是一根锁链。林映雪在心里叹息了一声,对于常人来说轻而易举可以得到的自由,对自己来说已经成了一种奢求。
既然锁都已经锁了,林映雪也就不再和无夜服软装乖,一言不发地独自坐着,眼神淡然平视前方,任凭无夜说的怎么好听,连一个眼神也不愿意多给无夜。
无夜说了几句安慰的好话,见他都无动于衷,只能默默地替他理了理被子,抬起头温声道:“好了,你先好好休息。”
林映雪没有作声,就连点头摇头也没有,似乎是赌气了。
无夜抬手想摸摸他的脸,也被他一侧首避开,只能无奈地笑了笑,转身出了寝殿的门,亲自轻轻将门关好。
无夜举步出门,只见一名身穿粉色衣裙的少女已经候在殿外。
粉衣少女一见无夜从寝殿内出来,便“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魔尊大人,我家小姐怎么样了?求您让我看看他吧呜呜呜……”
无夜觉得这粉衣少女过于聒噪,会惊扰在寝殿中休息的林映雪,低下眼眸冷冷地看了粉衣少女一眼。
他天生为魔,冷血冷情,从骨子里透出的都是阴沉冰冷,气势凛冽压迫十足,除了在林映雪面前会刻意压制,常人见了他不瑟瑟发抖都算得上胆量过人了。
感觉到冰冷如刀锋的眼神从自己身上扫过,粉衣少女吓得连忙住了声,只有控制不住地随着身子一阵阵颤抖,传出轻声的抽泣。
无夜冰冷低沉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你是从凌虚台跟她来的?叫什么?”
粉衣少女低着头,颤颤巍巍地小声道:“奴婢……叫茜碧。”
“茜碧,接下来本尊问你的话,你必须要如实回答。”无夜俯视着茜碧,冷冷道,“否则,本尊的脾气,想必你有所耳闻。”
无夜的脾气何止有所耳闻……简直是如雷贯耳!修真界哪个不知道他并非常人修魔,而是天生的魔神,杀人屠城血流成河如碾死蝼蚁,天生为魔没有半分人性可言。茜碧被这突如其来的威胁吓得愣了一愣,回过神来后连忙使劲点点头。
无夜问道:“夫人在林家时,平日里可有吃什么药?”
“有的……”茜碧小心翼翼地问道,“小姐……啊不,夫人在林家的时候,一直都是天天吃药的,小……夫人她……没有和您说过吗?”
她连话都不愿意和自己多说,哪里会告诉自己吃药的事情。无夜自然不能把这么丢人的事情说出来,没有回答茜碧的问题,又问道:“夫人平时都吃什么药?”
茜碧答道:“夫人平时天天都要吃九花凝魄丹,是凌虚台的医修三月一次专门炼制的。”
无夜问道:“你可知道配方?”
“奴婢不懂药理,丹药都是凌虚台的医修配置的……”茜碧摇摇头,道,“奴婢只是负责每隔三个月去取一次药,每天帮他记着提醒他别忘了吃……”
“上次取药是何时?”
茜碧想了想,道:“应该是四个月前吧。因为小姐到这里来那天,药就刚好没了,现在应该断了一个月了……”
无夜语气不善,问道:“那你为何不早说?”
茜碧心道你一把小姐抢回来就把我扔到了别处不让靠近,我哪里有机会说这些。
当然这些话只能心里想想,并不能说出来。
茜碧小心翼翼地回答道:“奴婢以为小姐自己会告诉魔尊大人的……而且,奴婢以为这么大的事,家主和公子们一定记得比奴婢更加牢,也会派人告诉您,而且送药过来的……”
无夜心中暗暗思忖,这茜碧说的不错,整个林家一直都把林映雪捧在手心里,这等关系性命的大事,就算林映雪自己不说,茜碧没有机会告诉自己,林家按理也应该会派人告诉自己。
甚至因为这药需天天吃,自己这里也许一时来不及配置,应该提前备几瓶给林映雪一起带来才是,怎么会半点备用的药也不见,而自己也一无所知?
除非有人在其中存心捣鬼,若不是凌虚台有人存心要置林映雪于死地,就是自己身边的人劫下了他的|药。
无夜久久没有说话,周身的气息又阴沉得吓人,茜碧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吓得瑟瑟发抖,生怕这个人人闻风散胆的残暴魔尊下一刻就会要了自己的命。
茜碧胆战心惊地跪在地上,只听头顶那恶魔低沉的声音冷嗤一声,道:“你以为?”
茜碧知道这恶魔动了怒,连忙磕头求饶:“魔尊大人饶命!奴婢知道错了!”
无夜不耐烦地冷冷道:“再说一个字,本尊会扼断你的喉咙。”
茜碧吓得赶紧闭嘴,正吓得魂飞天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下一刻,就听房间里林映雪的微弱的声音,轻轻喊了一声“茜碧”。
想到刚才无夜说自己再说一个字就要掐断自己的脖子,茜碧不敢吱声,只敢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无夜一眼,似乎是恳求,又似乎是询问自己能否进去。
无夜本来对眼前这个侍女就十分不顺眼,然而考虑到林映雪此刻一人在里面,身上还病着,也不让旁人靠近,现在唤茜碧进去正好有个人可以使唤,无夜便微微颔首,勉强同意让她进去。
想不到这个魔王竟然能这样干脆地答应,一看到无夜点头,茜碧就像一只逃命的兔子一般直接冲进了无夜的寝宫去。
无夜此时急迫需要处理林映雪吃药的问题,也没心思对一个侍女多想,离开寝宫径直到了商青冥定居的竹苑。
商青冥正坐在药炉前喝酒,抬头见了无夜,举了举手中的酒杯,道:“魔尊大人,来喝一杯?”
无夜在商青冥面前的位子上坐下,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好喝吧?”商青冥笑道,“我用门前竹叶结的子酿成的酒,别的地方可喝不着。带你的宝贝来喝一杯?”
听商青冥提起林映雪,无夜几乎不了察觉地轻轻叹了口气,问道:“你可知道九花凝魄丹?”
“九花的意思,应该是说九种花。凝魄的意思,应该是这种丹药的功效,可以强身固本。”商青冥转了转手中的杯子,慢悠悠道,“医修做的保命丹药不比修行磕丹,一个丹药能有一万个名字,一万种不同的丹药能有同一个名字。”
“就说我那个‘辣手摧花丹’,有人叫什么‘合欢丹’,还有人叫什么‘得春丸’、‘遇仙丹’……名字那么多都是同一个东西。但是这个‘遇仙丹’不仅春|药叫这名儿,那些练气期的人磕的丹药也叫这个,大乘期磕的另一种丹药也叫这个……”
这人实在太过啰嗦,要不是指着他治好林映雪,无夜说不定早就把他的脖子拧断了,忍不住打断道:“所以?”
“所以,我不能确定尊上你说的这个九花凝魄丹到底是什么东西,配方自然也是不确定的。”商青冥道,“如果您胆子够大呢,我也不介意用您的宝贝试试药。保险起见呢,就是去见见您的岳父大人,问问您的宝贝吃的是什么药。”
无夜自从强娶了林映雪,虽然名义上是联姻,其实林家的家主林弘徽见到无夜就恨不得打起来,林映雪的几个哥哥更是连眼神都能把无夜剁碎,无夜自从婚后也从未拜访过林家。
况且,无夜生而为魔,对血脉亲情毫无感觉也不能理解,自己的夫人心里天天惦记着那些人,无夜并不保证见面的时候不会一时手快把他们都杀了,惹得夫人对自己更加怨怼,还是不去不见相安无事更好。
可是此刻既然有这个需要,晚去一刻夫人都会多一分危险,无夜立即起身道:“本尊现在就去。”
“诶,且慢。”商青冥道,“尊上是亲自去讨?还是派人去要吧?……毕竟,您那个的时间,算着好像快到了。”
无夜道:“夫人的事,本尊必须亲力亲为。”
“哈哈哈……”商青冥笑道,“可是她家里要知道尊上一个月都没给她吃药,害得她吐血昏迷,真的不会和您拼命吗?怕是没要到东西就先和您闹起来了,反而耽搁了时间……依我看您最好还是……”
无夜冷冷地勾起唇,冷冷道:“能用杀人解决的事,本尊一向不费口舌。”
商青冥:“尊上和你的那位夫人都说多少好话了,他也不理你,你怎么不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