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就到生辰宴当日。
初曦的生辰宴主场在皇宫,极尽奢侈,觥筹交错之间,大臣谈笑声不断,宫人与侍卫来来往往,一派忙碌。
靳燎跟着领路的宫人,一路越过不少大臣,直到最后,宫人退下,他才看清自己的位置在右边顺延第三位,而他上面,是皇帝、公主、谢驸马的座位。
他眉头轻轻一皱,这个位置未免离公主太近。
封苒像个影子一样跟在他身边,小声提醒:“等会儿见谢高旻,小师弟要和咱家把戏做足了。”
靳燎整理衣摆坐下,斜睨她一眼,问:“幂篱不摘掉?”
封苒抬手遮住幂篱,但还是要唉了一声:“这哪成,离谢高旻这么近,万一他看上我的姿容,岂不是徒惹麻烦。”
靳燎:“……”
然而封苒没等到“馋她姿容”的谢高旻,也没等到老迈的皇帝,只有一个女人独自走上高位。
她甫一出现,宴上所有人都跪安,封苒也跟在趴下,只觉她的目光朝自己这里扫一下。
女人正是初曦公主,本名王曦。
她身上穿的是大红又大金,脸色妆容艳丽,姿色焕发,一抬手,道:“父亲身子不适,正在休息,无法前来本宫的生辰宴,众位卿家平身。”
这句话交代皇帝行踪。
她的父亲就是当朝皇帝,不止这次生辰宴,他已经“身子不适”好久没上朝了,没人敢有异议,有异议的轻则贬谪,重则丢命乃至抄家。
而王曦也从一开始的垂帘听政,到如今大摇大摆上朝,天下早就在她手上。
所以她现在这么说,也不会再有反驳的声音,没人关心皇帝如何,反而高喝公主千岁,外国来使、朝廷新贵的礼物,一件一件地呈上来,叫看客们简直眼花缭乱。
封苒悄悄戳靳燎一下:“我们什么礼物都没准备,是不是不太好。”
靳燎侧头轻声道:“仙司说过,替我准备好了。”
封苒“欸”地疑问了句,靳燎又说:“你那时候出去吃东西。”
封苒:“嘿嘿。”
她状似无意,说:“要是我,就送身衣服给初曦公主。”
有人来敬酒,靳燎假意喝下,实际上滴酒没沾,他扯着嘴角回:“她这件衣服上有符文,和地洞里一致。”
封苒也稍稍点头。
初曦公主身上穿的大红缀金丝滚边的衣服,是华贵,但滚边上是符文这点,就很不寻常了,而且,还是地洞里那个有复活意义的符文。
活人没必要穿这种衣服,除非是死人。
封苒和靳燎看着桌子上摆满的喜庆玩意,脸色都有点耐人寻味,就不知道这是生辰宴呢,是给活人办的,还是死人。
那边仙司事先没有与王曦说清楚,以往他们给王曦送人,也没打过招呼,这次按惯例而已,反正这少年郎君长这么好,定能引起王曦注意。
果然,王曦往靳燎那看了几眼,她随手招来侍女,小声交代几句话。
仙司的人坐在底下筵席,留意到王曦的动作,相互交换眼神,满意一笑。
紧接着,仙司仙长出列,道:“公主殿下,我等觅得几位优秀修士,说是曾见过龙门鱼。”
这位公主本来神色恹恹,无趣地听着雅乐,乍一听仙司这么说,立刻抬起眉头:“龙门鱼?”
仙司仙长道:“正是,殿下可要见见?”
王曦道:“宣吧。”
龙门鱼?不止是公主好奇,于封苒和靳燎来说,这听起来确实耳熟。
封苒和靳燎朝堂下看去,便见仙司的人把几个白衣飘飘的人领了过来。
正是伪装成“天山派”的纯灵仙府一行人。
明煦几人以龙门鱼为饵,一步步布局,从打响名声,再到引得皇宫的注意,花费他们巨大的精力。
明煦认为,再没人比他这种方式更周详,能不暴露身份,如此顺其自然就进入皇宫,虽然费力了点,这到底是自己智斗。
终于,他们面见公主了,心里一个个以为也即将见到谢高旻。
正紧张着,一抬头,却看靳燎坐在公主座下第三个位置,一手捏着酒杯,另一手半拢着,手腕连着一条绳子。
绳子的另一端——他们这才注意到,那个奇怪的女人也在。
明煦:“???”
明煦嘴角的笑差点没皲裂。
本来这期间,明煦再没和靳燎遇上,他以为靳燎要么知难而退,要么就是死在谢高旻手上,结果都不是,靳燎居然捷足先登,跑到公主座下?
他到底做了什么这么容易就进入皇宫?
还好他不是当场知道,靳燎阴差阳错下被请为座上宾,不然心里定然不平衡。
明煦脑子一乱,脸色不太好,等到仙长问话,才勉强重新捡起自然的笑:“见过公主殿下。”
王曦问:“你见过龙门鱼?”
明煦看看宴会上前后的大臣,犹豫一下,就像怀璧之人的警惕,才低声说:“正是,并且……”
王曦也是聪明人,道:“本宫知道了。”
她抬手让仙长把明煦几人带下去,便继续在首座坐着。
等到宴席间酒过三巡,所有人或多或少带点醉意,王曦撩起衣摆站起来,侍女在她身侧扶住她。
她道:“好了,本宫也乏了,诸卿随意。”
说完她在一片的“公主千岁”中缓缓走下阶梯,在靳燎桌子前停下脚步,道:“你们也过来吧。”
她走于最前面,身后是八个宫女,靳燎和封苒在八个宫女左边,一出宫门,明煦几人在那里待命。
明煦咬着牙,轻声道:“靳道长。”
靳燎回:“明道长。”
“怎么,你们认识?”王曦回过头来,看着他们两个。
明煦道:“初来京城时,有见过,修士之间总会打个招呼的。”
他说得坦荡,王曦也没再细想,让他们走在八个宫女的右手后,他们都在最后面,一些话小点声说,前面不会留意到。
明煦最想不通的就是他们为何出现在皇宫:“你们是使什么办法?”
封苒说:“没使办法呀,是人家把我们请进来的。”
“是你,你也在,你们被请进来?”明煦不信,反问靳燎,“怎么请?”
封苒也不好意思说是被刀指着被“请”进来,咳嗽两声闭上嘴,靳燎更不会回,所以明煦愣了愣,好像想不出刚刚是谁和自己说话。
韦泉压低声音问靳燎:“你,你那个师姐呢?”
靳燎自己也差点忘了封苒,牵牵手上的绳子:“在这。”
封苒朝韦泉点点头,韦泉“哦”了声。
过了会儿,韦泉又十分在意,问靳燎:“你那个师姐呢?”
靳燎:“……”
封苒:“……”
封苒:“我觉得这个隐匿术挺有趣的。”
靳燎拉拉手上的绳子:“我一次次答别人的话,哪里有趣。”
两人说这话,这就到一座宫殿前。
宫殿上书“广云殿”,里头亦是一派喜庆的模样,王曦把几人领到大堂,赐座,几人全部坐下。
其实明煦还是不懂,公主把他们带来是想了解龙门鱼,但是为何把靳燎几人带来呢,难不成他们也用了同样的办法?
王曦没让他猜疑多久,让宫女赐茶后,便一手撑着下巴,似乎是累极,说:“我需要你们帮我做一件事。”
明煦还要端着修士架子推脱时,靳燎却直接问:“什么事。”
“杀了谢高旻。”王曦语气十分淡然,不知道的还会以为她在说的是什么简单的事。
明煦吃惊:“这……”
他忽然想起自己世外高人、不知俗务的人设,连忙装作不知谢高旻,说:“谢高旻是谁?修士不惹尘缘,我们不能无缘无故杀人的。”
王曦冷笑一声:“谢高旻曾说过,修士里不会有谁不认识他的,你们不用装了。”
靳燎也是实诚,这时候补一句:“我确实认识,但我杀不了。”
明煦脸色忽青忽白的。
王曦看向靳燎:“你杀不了,你身边那位不一定。”
被点名的封苒“欸”了声,她就说嘛,这公主分明看得见她的,估摸和她一身符文衣服有关。
公主不是人,那她的隐匿术也没用,于是封苒大方地把隐匿术去了。
所有人看着她,她缓缓举起手:“如殿下所见,我只是一个最低阶的修士,而已。”
王曦一贯强势,她只相信自己认定的,她不信任封苒的辩解,只说:“你们杀了谢高旻后,把他制成魂儡,本宫要他留在本宫身边。”
说到魂儡,几人脸色都不太好。
这是一种禁术,把人的灵魂、□□炼制成儡,若非大能根本做不到,而且用这种禁术,迟早会遭天谴,过去就有一位大能把死去的发妻制成魂儡,却被九天雷劫取走性命的事。
然而王曦却觉得魂儡很简单似的。
她看着自己的指甲,慢悠悠道:“若你们连这点都办不到,那就别想出这道门了。”
明煦:“这……”
封苒肩膀上的纸儡说:“可以啊。”
靳燎回过头,从这声音里,他听出一点糊弄,封苒就是这么觉得,反正先答应着,也不亏。
但王曦或许着急,也懒得再去分辨,只说:“好,本宫带你们去找谢高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