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知这话过于有道理, 祁皎一时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到后面,眼瞅着怀吾真人还在和大般寺住持说场面话,祁皎和吴知都有些坐不住, 毕竟他俩就光坐着, 原本是想看热闹,可这……也不热闹的样子。
对视一眼, 什么也不必说,两人仿佛达成了什么一致的决定, 默契非常。齐齐从树上跃下, 准备去周遭的坊市逛一逛。
虽然动作小心, 但到底还是发出了一些声响。
稳重的大佬们神识强大,从他们一进来的时候就察觉到了, 都是千年的老狐狸,自然是心知肚明, 所以连个余光都不给的。
修为浅些的察觉不到,都站得整整齐齐,或垂首或静立。
原本面色沉静的佛子,似有所觉,捻了捻佛珠, 又恢复原状, 毫无波澜。
而祁皎和吴知刚出归元宗约莫一二百里,算不上远, 也不太近,恰好瞧见一家客栈。虽然是客栈, 但是里头也可以用饭菜。
虽然看起来平平无奇,但是其中传出来一道香气,酸酸甜甜, 令人一闻就食指大动。
祁皎和吴知同时停了下来,两人对视一眼,果断迈步往里头走。
虽然他俩的本质还是比较……欢脱的,但是,奈何样貌都生的极好,又有大宗门养出来的清贵,举手投足,走在外头,是真的能唬人。
简陋的小客栈,非但没有将人显得普通,反而瞧起来更清致不凡。
祁皎和吴知两人一进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们的身上。
不过,在一众目光之中,他俩却显得很自在。而且一点也不觉得逼仄,很自然寻了一处无人的桌椅中坐下。
很显然,看他们熟门熟路的样子,像这样的店,他俩不知来过多少次了。
吴知挥手,招来了小二。
小二一上来,吴知及时打断了他想报菜名的举动,径直问道:“你们这是不是有一道味道酸甜的招牌菜。”
祁皎也跟着把目光落在小二身上,杏眼露出好奇。
被两个容貌如此之盛的人看着,一向能言善道,精通忽悠人技能的小二,一时间也忘了他平常最擅长的那套天花乱坠的说辞,干巴巴的道:“是、是有这么一道,糖醋排骨,一向有人点。”
小二咽了咽唾沫,弓着腰,巴巴道。
祁皎看了吴知一眼,对方点头,然后果断决定,“那就先上一盘糖醋排骨,至于其他的嘛……”
吴知接过话,把他刚刚过来,看到其他桌子上,几道还不错的菜念了出来,凑了五六道,才让小二下去。
或许糖醋排骨真的卖的很好,所以准备的也很足,上的也是最快的。
糖醋排骨色泽莹润,上头有晶莹的酱汁,酸甜的味道,慢慢悠悠就往人的鼻间钻,引得人的味蕾大动。
祁皎用筷子夹起一块,轻轻咬了一口,眼睛瞬间一亮,直接嗷呜一大口。吴知也是如出一辙的动作,转瞬之间,一盘的糖醋排骨就尽数进了肚子。
虽然吃的很快,但是动作却不显粗鲁,就是频率快了点。
以至于那些从他俩一进来就有意无意注视着他们的人,一时间,对着他俩桌子上,上来的第二盘糖醋排骨露出深思的表情。
默默咽起了口水,纷纷开始招来小二,每桌都点了一盘糖醋排骨。
然后,一时间,每桌都吃得心满意足,连说话的声音都减弱了。
差不多一刻钟之后,陆陆续续又有食客开始高谈阔论。
因为这间客栈十分普通,连最招牌的菜都不含半点灵气,所以虽然离归元宗也能称得上近,但是往来招待的大多是筑基之下的修士。
在金丹期吴知看来用不了多久的路程,对他们而言,却要许久,所以就需要在这样简单且不昂贵的小客栈休息。
而且这次住在这里的人,多是偏远小城镇的小修仙家族,或是没什么名气的散修,也有可能是连修真界榜都未上的小宗门弟子。
他们大多是为了这次修真界百年一次的大比,若是能脱颖而出,有些名气,不论是对那些小修仙家族,还是对散修来说,都是莫大的好处。要是能被某些大宗门的人看上,收为弟子,就更妙了。
故而,其中很多人,并不像四宗八门,甚至中等门派的人那样,认识祁皎两人身上的白衣道袍,知道这究竟是何意。
所以夸夸其谈的时候,简直毫无顾忌。
其中一桌人,喝了点凡酒,虽然因为修真者的体质问题,没能上头,但是气氛已经被烘托到了一定程度,开始有了畅想未来的氛围。
但也有不落俗套的人存在,纵然修为低微,却不一心媚强,心志高洁。
里头一个身边放了剑的弟子,将一杯酒一饮而尽,“能不能被人收为弟子,我毫不在意,只是从我习剑开始,耳边就回绕着顾凛的名字,这次难得有机会,我一定要见识见识,他的剑究竟有多好!”
他旁边一个穿着直裰,头戴儒巾的男子,瞧着满腹诗书,开口时偶尔还会摇一摇头,看起来清正至极,“孟兄,子曰,‘见贤思齐焉’,汝志向远大,不为世俗凡物所困,吾当思之。”
这文绉绉的口吻,配上难得的儒生打扮,祁皎一望过去,便猜到,他应该是个儒修,以文入道。
没想到这里虽小,但是颇有藏龙卧虎的意味。
祁皎正觉得赞许呢,突然就听到有借着酒意,大放厥词的人,言语甚粗俗。
“嘿嘿,要我说,若要得意,光被大宗门瞧上可不够,若是那些宗门的仙子们能和我等成了好事,才是人间极乐。”
是一个练气八层的中年修士,留着些须发,看起来较为壮实粗犷。
祁皎执筷子的手一顿,她貌似也算个宗门仙子,似乎……也算在内涵自己?
正在这时,粗犷修士甚至开始说起几大宗门有名的仙子。
眼见他言语冒犯,在他旁边的几个修士已经开始察觉不对,拉住他,想要让他闭嘴,免得有心人往几大宗门一说,那些高高在上的大宗门,碾死他们不比碾死一只蚂蚁来的难。
然而他摆了摆手,没管他们,自顾自又说起来。
这次竟然提到归元宗,祁皎和吴知从他说起月柔的时候,就准备出手教训他,没想到他突然提起祁皎的名字,“归元宗的赵蓁仙子,说是生的明艳绝丽,但是脾气很差,要我说,温柔的月柔仙子肯定比她来得可心,嘿嘿,不过这几年,说是又有一个顾盼生辉的祁皎仙子,若是也能一亲……”
突然,门外的一个青年,直接施了一记法诀,狠狠给他来了一下。粗犷修士直接被法诀的冲击打倒在地。
感受到动静,祁皎拔青霜剑的手一顿,倒是看起了外头的人。
越瞧越不对,怎么看起来那么面熟呢?
直到青年开口的时候,祁皎才想起来,他分明是八年前,自己在南风楼遇见的那位佛修。
可是……可是瞧着不对啊,他有头发,而且表情冰冷,虽然仍是俊朗非常,但却和她记忆里高不可攀、普渡众生的高洁佛修模样完全不同。
好奇怪,纵然生的一模一样,却好像两个人。
就算是当年还俗了,应该也不至于从头到尾的气质没有分毫差异吧。
祁皎不由开始怀疑,对方是不是只是长相相似,却并不是同一个人。
正当祁皎觉得疑惑的时候,那青年又施了一记法诀,直接将粗犷修士抽得在地上直打滚,不断痛苦呻、吟,能让一个五大三粗得修士露出这样得神情,也不知他施加的法诀是何等残酷。
粗犷修士周围的几个人,或许是一道的,虽然觉得畏惧,也不免得说几句,替他开脱一二。
其中一个有些尖嘴猴腮的削瘦修士,小心翼翼的对青年拱手,“您、您,不知他何处冒犯了您?您能不能高抬贵手,留他一命?”
青年连个眼风都没有给削瘦修士,轻轻露出一个笑容,不是祁皎在宗门见惯的如沐春风的笑容,反而让人瞧着不自觉心底深处生出惧意。
然后便见到他攸然停了笑容,声音冷骘,“聒噪。”
他冷下脸时,更让人心里一颤,削瘦修士乍的一下失了言语,双股兢兢,鬓间留下冷汗,显然是从心底,油然生出的恐惧。
动静闹得太大,这里毕竟是归元宗辖下,并不算远,所以很快有负责维持秩序,被分派至此的执事弟子出现。
他们到的虽然很迅速,但是粗犷修士已经开始七窍流血。
到了这个地步,不论谁对谁错,先救人才是最紧要的。
其中一个执事弟子,尚且算温言的让青年先将施的法诀停下。而另外两名执事弟子则默默握住法器,只待他有异动,就出手制住。
青年却全然不顾,根本就不理会执事弟子。
他们互相对视一眼,立时做好动手的准备。
能察觉出青年修为有多高深不凡的祁皎,立刻阻止道:“等等。”
粗犷修士如何,暂且不论,但祁皎有预感,就算是自己和吴知一道,连同这几名筑基期的执事弟子,或许都不是对方的对手。
祁皎这一声,却成功把目空一切的青年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没管地上的粗犷修士,也没管那些烦躁的执事弟子,他看着祁皎,突然笑了,仍旧是冷峻的面容,能让人感受到压迫感,但却没有那种不耐烦,和时刻抑制的杀意,“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