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商容并不知道王摇霜在琢磨些什么,她只知道自己说完那句颇为体恤对方的话后,对方便陷入了沉默。
她心里没底,难道是她说错了什么,惹女主不高兴了?
赵商容穿越之前,只是一个刚步入社会未满两年的年轻社畜,排版便是她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身边没有什么复杂的人际关系,公司的氛围也不错,同事之间并没有太多勾心斗角的事发生,而她的重心也一直在工作上……这种种经历和遭遇注定了她是一个没什么心眼的人,所以她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体恤之举在别人的眼里到底意味着什么。
王摇霜意识到自己走神太久,她回过神,下意识暗中瞄了赵商容一眼,想看看对方的反应,却发现对方并没有冷脸。
十七岁的颍川王正值青春年少,曾经因未长开而有些圆润的脸庞,也随着年龄的增长,开始勾勒出清晰的骨骼线。她爱整洁,脸上干净无瑕,不见任何斑纹。眉毛未经修理,显得眉头有些杂,只是眉梢却如同刀锋,自带英气。
这样的容貌放在男子当中也毫不逊色。
世人的审美便是不管男女,都以“肤白貌美”为荣。男人也好,女人也罢,都喜欢往脸上抹胭脂水粉,将眉修成柳叶眉,往头上戴花等。为了让自己的言行举止看起来很仙气很飘逸,还会服用五石散,然后整个人就飘飘然的了,身体也羸弱得很。
颍川王的皮肤本就白皙,她不曾以胭脂水粉敷面,但在世人的眼中,她也属于那种飘逸风流的才俊。只可惜她的性情与相貌相差甚远,让人无法生出亲近之意。
没有横眉竖眼的大王看着竟然意外地顺眼,王摇霜也不禁被美色迷惑得失神了一瞬。
须臾,她惴惴不安地开口:“大王……”
“嗯?”赵商容眉眼疏朗清冷。
王摇霜心中计较了一番,认为,既然知晓了云太妃后日会发作,那就该趁对方清醒的时候过去,便道:“时候不早了,我们是否该进宫了?”
进宫?!
赵商容心中警铃大作。
她要是没记错,颍川王的脸就是被其生母所毁的。她虽然不清楚具体被毁的时间,但只要跟对方有接触,就说明随时都会有毁容的危机发生。
若是知晓颍川王是如何被其生母毁容、事件在何种情形下发生的,她倒还能提防一二,现在她刚穿越来没两天,什么准备都没有,贸然进宫岂不是撞枪口上?
趋吉避害是人之本性,赵商容不介意容貌被毁,却也不想白遭罪,所以她往榻上一坐,扶着脑袋对典医丞道:“孤头疼,你帮孤看一看。”
典医丞本来都准备开溜了,没想到大王会整这一出,他以为大王是还在跟宫里那位闹别扭,不愿意进宫去而故意找的借口。
没想到上前诊断后,脸色却微变。
他问:“大王是何时出现不适的?”
他这个问题把赵商容给问懵了。
她哪知道那么多,做完噩梦之后就不适了……也不是,她睡着后穿书的那阵子好像身体就挺不舒服的。
她瞎答道:“前两日吧,大婚那晚就不太舒服了。”
一旁的王摇霜没想到赵商容的身体也有问题,她心中微微一紧,忙去看典医丞怎么说。
典医丞问:“具体是哪种不适呢?”
“就是头疼、四肢疼,尤其是这关节……”赵商容越描述,越觉得是那个五马分尸的噩梦投射到现实来了。
她知道自己有可能是被那个噩梦影响,导致出现的幻痛。
典医丞也有些犯难,他道:“理应是酗酒引起的眩晕,下官开一些药给大王煎服,再歇息两日看看是否有所好转。”
身为现代人的赵商容倒是知道不耐受酒精的人喝太多酒容易酒精中毒、肝中毒,有一部分酒精中毒的症状就是出现幻觉、躁狂和肢体不协调等等问题。
可问题是,这时代的酒多是酒曲酿的,不是蒸馏酒,会含有大量高纯度酒精吗?
想到这是网文,很多作者时常会将现代的白酒代入到笔下的世界中来,所以这里出现酒精中毒,似乎也不是很稀奇的一件事情。
“嗯,那你退下吧!”赵商容接受了典医丞的说法。
典医丞本以为大王会发脾气,没想到竟然这般淡定,难道是因为王妃在身侧?
他麻溜地出去后,王摇霜迟疑了一下才假装关心赵商容:“大王,你……”
赵商容突然拍了拍大腿,让人把王府里的长史给喊进来,说:“孤和王妃身子不适,今日怕是无法进宫觐见母妃和皇后了,你知道怎么处理的。”
身为已经开府的王侯,颍川王即便还未到封地上任,府里也是有不少幕僚和属官的,甚至她到封地去领兵之后,打仗的事也有的是人帮她处理,所以有些事压根无需她亲力亲为。
就拿她跟王摇霜的婚事来说,上有太常寺、下有王府属官,即便她没有亲迎和拜堂,婚礼也照常进行下去而不曾出什么乱子。
虽说按礼制,在成婚后的第三日,她要带新妇进宫奉礼于皇后和生养她的云太妃,但她可以称病不去,从而避开毁容危机。
赵商容自认为自己的主意非常不错,殊不知王摇霜的脸色白了白:虽然多扯上了一个她,可这次用的理由却跟前世一样,最终结果仍导向前世,怎么会这样?
“大王!”王摇霜情急之下一把抓住身侧的赵商容左手,想劝她收回成命。
赵商容吓了一跳,一双乌黑的眼睛无辜地看着不知因何原因而出现焦虑情绪的王妃。
她的身体温度有些偏低,双手也是略微冰凉,比天生体弱的王摇霜还偏凉三分,就像那早秋时的天气,给人一种舒爽却不寒冷的感觉。因而王摇霜这一抓,反倒先被凉得回过神来,急忙收手起身请罪:“妾身无状,请大王恕罪!”
赵商容刚想伸手扶她起来,又觉得不符合颍川王的人设,为避免人设崩塌得太快引人怀疑,她清了清嗓子,沉声道:“你我是夫妻,这怎的就算是无状?我们不必疏离至此。”
王摇霜一愣,着实想象不出这是颍川王会说的话。
前世的颍川王厌弃她,连在人前也懒得做一些相敬如宾的面子工程,更遑论会有一些身体上的接触了。
二人完全忽视了一旁候着的长史。
他看了看大王,又瞄了眼王妃,根据他对大王的了解,认为这时候按大王的意思去办最为妥当,然而大王跟王妃见了面之后,态度完全似乎隐约有些不一样了。
稍稍思索,他的心中便有了决断,上前道:“大王,下官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赵商容:“……”
她说:“应不应该讲,你作为下属要心中有数,不要将问题抛给孤。”
长史一噎,尴尬地道:“下官……”他很明显地看了眼王妃,提醒道,“按照《昏礼》,大王与王妃成亲后,王妃便完成了‘成妻’之礼,但王妃入府后还要‘停坐三朝’,三个月后再行‘庙见’之礼,此乃‘成妇’之礼。”
赵商容点点头,理直气壮地道:“孤乃初次成亲,不知道你说的这些,你……说明白点。”
王摇霜:“……”
长史:“……”
大王,当初不愿意成亲,不肯听《昏礼》的是你,现在说听不明白的也是你,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他也只敢在心里腹诽自己的上司,并不敢犯上。
见赵商容未置气,又把话说得明白了些:“‘停坐三朝’乃让宗室会见王妃之礼,在王妃进宫给皇后与太妃奉礼之后。三个月后的‘庙见’之礼则是要到宗庙行礼、祭拜先祖,如此,王妃才算是为朝廷所承认的命妇。”①
经长史这一番解释,赵商容算是明白王摇霜当时的脸色为什么不对劲了,如果她托病不让王摇霜进宫奉礼,那就是说,王摇霜虽嫁给她为妻,却仍不是皇室所承认的王妃,以后走到哪儿都会被人嘲笑和指点,这可比颍川王当初不亲迎、不拜堂更严重。
衡量了一下进宫与不进宫之间的利弊,赵商容心里也有了主张。
她道:“那准备进宫!”
到时候她不往云太妃跟前凑,她就不信对方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拿刀把她的脸给划了。
她的行为再一次脱离了王摇霜的认知,王摇霜受前世的记忆影响,下意识地问:“大王也进宫吗?”
赵商容疑惑道:“原来孤可以不进宫的吗?”
长史抢先道:“大王自然是要进宫的。”
大王不进宫在陛下面前刷一刷存在感,如何提到封地去节制府兵的事?
王摇霜当然希望赵商容与她一起进宫,证明她们可以做出跟前世不一样的选择。然而考虑到赵商容的身子不适,作为王妃,她就算是装也应该装出体恤对方的温婉贤惠模样,便道:“大王的身子不适,妾身可以自己进宫的。”
赵商容道:“你的情况看起来比孤还糟糕,你尚且能进宫,孤还能不如你不成?”
王摇霜:“……”
大王这莫名其妙的胜负欲。
大王:怎么能说孤不行呢?!
王妃:咱俩有点像菜鸡互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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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①《中国风俗通史·魏晋南北朝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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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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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选择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