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江挽云先给陆予风擦了擦身子,喂了药之后换上他的旧衣服,将自己的衣服放进背篓里,上面盖上布就出发了。
今天是赶集的日子,陈氏也准备一起上街。
农忙时节,要去割点肉,吃了油水才有力气干活。
家里没钱也得割啊,把鸡蛋卖了,少割点。
鸡是大家一起喂的,肉也一起吃。
江挽云还没去过镇上,原身去过几次,她虽然没什么钱,但那时候刚成亲,陆家是收了些礼金的,她就缠着陈氏要钱,陈氏不给她就哭闹。
今日赶集,柳氏私底下已经和陈氏交代了几次,不管三弟妹怎么闹,都不能心软给她钱。
从桃花湾到镇上要走半个时辰,也可以出两文钱坐牛车,会快几倍。
陈氏是舍不得的,江挽云更舍不得。
但陈氏是做惯了农活的,走起来轻轻松松,江挽云就不行了,昨天背了笋子,今天是全身疼得不行,走到镇上时已头晕眼花脑子发懵,背上都汗湿了。
不过陈氏觉得她很厉害,这个小儿媳妇以前上镇上坐牛车还挑三拣四,现在居然能走这么远了。
可见环境能改变一个人这话不假。
来赶集的人很多,附近几个村的人都来这里买卖,江挽云和陈氏打了个招呼后两人就分开走了。
镇子不大,可以卖东西的当铺就两三家,江挽云找了一家看起来装修最豪华的当铺,刚一进去,伙计就热心地迎了上来。
“姑娘想卖点啥和买点啥?我们这儿当东西都是童叟无欺,绝对高于市场价,买东西的话可比市场上买低三成呢。”
虽然这姑娘穿的……好像是男装?袖子和裤子都长了一截,颜色灰白,但架不住她人好看啊,气质也不是寻常村妇可比的,所以伙计不敢看轻了她,热心地招待着。
“我是来卖衣服和首饰的的,不知道你们店里收不收。”江挽云语气温柔,脸上带笑,直把年轻小伙计说得都不好意思直视她了,但还是直言道:
“要具体看料子,普通衣服和旧衣服我们不收,收了也卖不出去。”
江挽云点点头,从背篓里取出那几件触手柔顺的衣服,道:“只是我这里有几件夫家发达了的表姐赠送的好料子做的衣物,我平日里要干农活,放着也是浪费,最近相公病重,没有办法才想着拿它换点银子。”
她将一件衣服展开,衣服瞬间垂顺,没有太多褶皱,款式虽然看着平常,但一看裁剪就知道不是便宜货,即便是不识货的人也能看出是好料子做出来的。
伙计拒绝的话到了嘴边了都咽了下去,“姑娘你等等,我去问问掌柜的。”
江挽云乖乖在原地等着,顺带打量了一下店里的东西,都是别人典当在这里没有按时来赎回的,就被老板拿来出售,价钱虽比市场价低,却也都是二手货,当然值钱的也不会摆在镇子上的铺子里卖了,早就送到县里去了。
很快掌柜就来了,寒暄两句后,他一边小心地接过衣服观察,一边感叹道:“夫人您的这些衣服的料子确实不错,应是襄州出来的,那边有自己独门的织造法,好些年前,老夫曾在京城见过。”
江挽云笑道:“掌柜的觉得这衣服可如何?”
掌柜道:“收是可以收的,这衣服一挂上,肯定有人买,这样吧,这些衣服我全要了,我出这个数一件。”
他摊开手掌,江挽云看了一眼道:“五百文一件?太低了。”
掌柜:“不低了,这也不是新衣服也不是最新款,就算按京城的物价总归也不过一两银子一件新的。”
幸好江挽云不是真的村妇才不至于被他骗了,这种衣服在京城至少能卖出三两银子,不过考虑到镇上的购买力,她道:“七百文,不行的话我就去其他铺子看看。”
说罢转身要走,掌柜的连忙道:“六百!六百文!各退一步怎么样?七百文确实太高了啊!”
江挽云才不信,她可是从小耳濡目染了她娘的砍价能力的。
况且这家铺子只是分店,总部在县里,拿去县里卖又可以涨至少一两百文。
“既然老板不想做这生意,那便算了,我去别家问问吧,实在不行拿去县城卖可以多卖几百文呢,路费也不过几十文。”
江挽云说罢一只脚果断踏出店铺门,后一瞬掌柜的就忙道:“行行行,给你七百文,行了吧!”
江挽云转身收回脚笑道:“谢谢掌柜的,待我夫君病好了,一定亲自前来感谢掌柜的大恩大德。”
她又将首饰拿出来也当了,好的首饰都被继母各种办法夺走了,这都是些不值钱的,所以也不议价,按正常价算。
掌柜的听她这么说,心里也开心起来了,“哎呀别处开店的哪有我这般大方的,不过你待你夫君这片心倒是诚挚,那就祝你夫君早日病愈。”
长得好看又待人有礼的人谁不喜欢,更何况还对夫君不离不弃情深义重,更是让掌柜的高看一眼,装了银子给她,亲自将她送出门。
江挽云走在青石板铺的街上,路边的小摊全是叫卖声。
刚出炉热气腾腾的包子香气四溢,江挽云停住脚步,在内心算了一下,她现在怎么说手上也有三两银子了,买一个包子也不过分吧。
想到这里,她道:“老板,包子都有什么馅的?”
卖包子的老板是个中年妇人,看了她一眼,心道这什么女的穿得不伦不类的,虽然脸蛋不错,但穿男装又梳着妇人髻,一看就不正经,莫不是什么窑子里出来的。
可不稀罕挣这一文两文的脏钱。
“鲜肉和酱肉的,两文钱一个。”包子老板语气凉凉的,还越过江挽云招呼后面的客人,热络道:“来来来,刘掌柜啊,今儿还是像往常那样两个鲜肉一个酱肉?”
刘掌柜一边摸钱一边道:“对,给我包好。”
“诶,好嘞。”包子老板笑容灿烂,手脚麻利地装包子,已经完全无视了江挽云。
江挽云自然听出了包子老板的语气不好,不怎么欢迎她的样子,再加上对方肆意打量的眼神让她很不舒服。
怎么的,卖个包子还看菜下碟了?
“我要一个酱肉和一个鲜肉的。”江挽云摸出四文钱来,但这会儿生意好,又陆续来了几个人买包子,包子老板一直没搭理江挽云。
旁边卖面条的老板看不下去了道:“小娘子饿了吧?要不要来碗面。”
江挽云气闷地把钱揣回去,走到面条摊子旁边的小板凳上坐下。
“一碗素面吧。”素面六文,杂酱八文,肉丝面要十文了。
她实在馋了,这三天都吃的稀饭,感觉肚子空空。
“诶好嘞!”老板热情地抓了面条下锅,老板娘麻利地打了一碗调料,面条烫好,倒入碗里,再撒上葱花和咸菜就端上来了。
“姑娘快吃吧,别跟那个卖包子的婆娘计较,她是个没男人的,男人跟一个窑姐儿跑了,平日里最见不得年轻姑娘。”面摊子的老板娘是个头发花白的大娘,瞥了包子摊一眼,不屑道:“我看她是疯了。”
江挽云将面条搅拌均匀,尝了一口感觉味道一般,道:“大娘,你们这摊子的摊位费是多少一个啊?”
老板娘是个爱唠嗑的,道:“十文钱一天,那边还有个空着的,原来在那儿的李老头也是卖包子的,前两天中风了,咱们镇上就两家卖包子的,要不方才那李氏咋这么横起来了呢。”
江挽云心里一动,赶紧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道:“大娘,实不相瞒,我家相公病了,家里银子都花光了,等地里庄稼收获卖钱还得半年后,我也想出来摆个小摊赚点钱给他买药。”
老板娘也有闺女,见眼前这个姑娘这么年轻却这么可怜,连忙道:“这有啥难的,你去这条街的最东边有个摊子,有俩衙役在那儿,交了钱这个摊子就归你使了,交几天用几天。”
江挽云谢过了她,吃了面便往她说的地方走,果真见到了两个衙役,交了三十文钱,准备先摆三天试试。
而后去药铺,将陆予风需要的药买了,五百文一贴,可以喝两天,买了两贴,花去一两银子,还剩二两。
她又去了粮食铺,买了几斤面粉,糯米,再去杂货铺买了各种调料,干香菇干木耳干玉米粒之类的,最后割了几斤肉,花了几百文钱。
今天卖衣服和首饰的钱一下就去了一半。
装了满满一背篓,差点把她压趴下。
陈氏已经在约定的地方等着她了,见了背篓的东西吓了一跳,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兜里,钱还在,她差点以为江挽云偷了银子呢。
“挽云,你哪儿来的钱买这些?还买这么多,天儿热,要放坏的。”
陈氏只买了一些米面和一斤肥肉,以及一些盐巴之类调味品,花了快一百文,再多就不敢花了。
她往江挽云的背篓里仔细一瞅,简直惊掉下巴,这,这么大一块儿肉?
“挽云啊,虽说你娘家有钱,娘不该管着你花钱,但是咱们家目前的情况……”陈氏憋不住还是开口了。
江挽云气喘吁吁地将背篓放下来,而后把手伸进背篓掏了掏,掏出一块肉来,估摸着有两斤左右,用竹条穿了个洞打结起来方便手拎。
她将肉递给陈氏道:“娘,这肉是买给家里人吃的,前些日子给你们添麻烦了。”
不光是为原身的行为道歉,她还有一个目的是,毕竟以后决定要出来摆摊了,那陆予风总要有人看着,自己也要一直生活在陆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打好关系准没错。
陈氏一瞬间没反应过来,这是三儿媳能说得出来的话?
怎么可能?!
她盯着江挽云看了又看,怎么也不能将她和从前那个宛如泼妇一样的人联系起来。
江挽云大大方方任她看,“再不走就赶不上牛车了。”
陈氏回过神来,接过江挽云的肉笑道:“你有心了,娘哪儿会跟你这个小辈计较,买这肉花了不少钱吧?”
不管咋说,如今的儿媳妇总比以前好,去深究太多也无用,她打量了江挽云全身,道:“你将你原先的衣裳卖了?”
以前的江挽云上街哪日不是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就算没有太多首饰,那几件陪嫁的衣服总是要穿出来撑场面的。
江挽云又将背篓背起来,喘了口气道:“嗯,都卖了给相公买药,我还租了个摊位,准备明天来摆摊卖吃食,到时候还要麻烦娘你们帮忙看着点相公。”
关键是看着他,别一不小心挂了就玩完了。
陈氏道:“成,你放心吧,我让传林和绣娘看着点。”
传林是陆予风大哥的小儿子,绣娘是二哥的儿子,平日里除了喂鸡和捡柴也没啥事,还不到下地的年纪。
因为背了东西,江挽云决定坐牛车回去,还帮陈氏的车费也付了。
车上坐了许多大丫头小媳妇,皆好奇地打量江挽云,窃窃私语,还有些不敢靠近她,毕竟原身在村子里的名声可不怎么好。
更有甚者传出江挽云是与人私通坏了名声才被迫嫁给陆予风的,不然哪个闺女会看上一个半死不活的男人。
江挽云淡定地坐着,随着牛车的摇摇晃晃而昏昏欲睡。
太阳快升到最顶上了,一路走来,两边都是农田和村庄,地里都是劳作的人,一笼笼秧苗翠绿可人,随风轻动。
也有人问陈氏陆予风的身体咋样了,陈氏神情黯然道:“就那样,随天意吧,日子不还得过嘛。”
其他人闻言又看了看江挽云,又惋惜的,又可怜的,也有幸灾乐祸的。
江挽云神情不变,在脑子里琢磨着明天摆摊卖的东西。
到了村口的大榕树下,大家伙纷纷跳下牛车,三三两两归家做午饭去了。
陈氏主动将江挽云背篓里的一些东西分担出来帮忙背,道:“天儿不早了,咱们得赶紧回去,中午加餐,好久没吃红薯饭了,正好将你买的肉炒了。”
江挽云也不拒绝,道:“下午我要用下厨房来准备明天出摊的东西,可能会废些柴火。”
“害,柴火又不值钱,用完了叫传林他们去山上捡去……”
两人说着刚踏进院子,却见传林蹲在屋檐下,见了他们进来,眼睛一亮,蹭地一下站起身跑过来。
“奶,三婶!你们可回来了!三叔刚才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