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深一说出口, 飘到半空的魂立刻归位, 整个人都一激灵。zuowenbolan
他脑子里装的是浆糊吗?对靳离说这种话。
他不敢看靳离的表情, 垂着头盯着自己的鞋尖, 度秒如日的煎熬, 然后听见靳离说, “为什么不能开?”
微微带着困惑,真的是困惑。
景深愣了愣, 后知后觉靳离竟然不懂。
他火速圆场, “不是不能开,我是说没有驾照的人不能开,你当然可以开啊,随便开。”
“……”靳离直接忽视了景深一通奇怪的话, “回去吃早饭。”
……
老梁照例坐在驾驶位上,景深试图劝说,“你今天不用去公司吗?不用陪我了。”
“你不想我去?”靳离转头看他。
“也不是……”才怪。
下一秒,景深就被突然凑过来的靳离吓了一跳, 像炸了毛的猫,瞪大眼睛挪到车窗处, “你干什么?”
靳离瞥他一眼,接着垂下眼睑,神色不变,拉过安全带给他系好了,然后对前面道,“梁叔, 走吧。”
又丢脸了。
之后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尴尬又奇怪的氛围,像绿芥末味的爆炸汽水糖,碳酸的气泡感蔓延积蓄,爆开的一瞬间芥末的味道布满了每一个味觉细胞。
景深知道,是他自己的问题,靳离的状态才是对的,就是很日常的相处,不远不近,不掺杂多余的感情,一起吃饭,嘘寒问暖,偶尔几个细致入微的关心,但也仅限于此,如果有一天他不在了,靳离的生活也不会因此而受多大的影响。
但景深现在,他找不到一个平衡点去面对靳离,不只是因为那个梦,它就像一个火折子,把景深那些潜在的、散乱的无意识的内心想法通通点燃熔结在一起,他一开始还会感到惊讶,但冷静下来,不是没有预兆的。
他其实一开始就对靳离有好感,凭着本能,若有似无的得寸进尺,直到靳离明确说要保持合适的距离,他洒脱的表示本来也只是想走走肾,但潜意识是没法骗人的,他还是会在意靳离对白洛的态度,莫名其妙问人家他和白洛哪个更好的问题。
他怎么活的这么纠结了。
景深怎么也想不清楚,靳离身上冷调的气息散落几缕沾到他的鼻尖,他现在对这个味道特别的熟悉,后来竟然就缩在座椅上慢慢睡着了。
再有意识就是被人推醒。
半眯着眼睛时思维还在沉睡,脸上不带什么七情六欲,像初蒙开化的无辜幼童。
车里的空调被调高了几度,身上盖着黑色的西装外套。
靳离的味道更浓郁了。
他听见老梁压着声音说,“靳先生,只能在这停,前面进不去了。”
有人靠近他,轻声道,“景深?”
景深想让靳离多叫他几声,然后在睁开眼睛装作自己刚醒来的样子,但是他觉得这样有点矫情,于是他翻了个身,脸朝着车顶,粗暴的揉了两下眼睛,“我醒了。”
他坐直上身,捏了捏外套一角,说了声,“谢谢。”
“昨晚没睡好?”靳离问。
“还行,”景深说,“我坐车爱困,一不留神就睡着了。”
下了车是水泥地,堆砌的砖墙组成的狭窄小巷,绿色的藤蔓四处在墙头乱爬,走进去,墙角堆着塑料盒和各种生活垃圾。
景深看着靳离锃亮的皮鞋沉默了一下。
靳离倒是不在意,手臂上搭着外套,直接迈进了小巷子。
“跟在我后面。”
在狭小的空间里,连沉默的呼吸都格外明显,景深的目光一直盯着靳离的后背,那里环绕着一只振动着翅膀的小蜜蜂,围着飞了一圈又一圈,就是不肯走。
难道靳离很香吗,蜜蜂都围着他转?景深被自己的想法弄乐了。
拐了几个弯,走出小巷的尽头,视野一下子开阔起来,两侧都是老旧的居民楼,很多地方用红漆喷上了“拆”字。
“2号楼602,”景深回忆着景母给他留的地址。
靳离的脚步停了一阵,然后朝一个方向走去。
快到晌午,街道两边都是人,打着蒲扇的,便利店旁边支着凉棚,坐着一堆人等着今天新鲜的菜运来。
靳离和景深的出现格格不入。
尤其是靳离,正装,气质翩翩,高大帅气,像从另一个世界来的。
所有人——男女老少的目光都在他身上。
运菜车从另一条巷子拐出来,提车的妇女穿着家常的半袖,汗流浃背,她看见显眼的两个人,惊讶的指着,激动的半天才说出话,“深深……”
景深上次见了景母一面,依稀还记得她的样子,他走过去叫了一声,“妈。”
旁边看热闹的人炸了,一水儿都围了上来。
“景嫂,这是你儿子?原来你还有个儿子啊?”
“你儿子长得真好看诶,穿得也好……”
“你儿子旁边那个人是谁啊?一看就是有钱人,快给我们介绍介绍……”
“你们不记得了,景嫂儿子小时候就走了,这么些年没回来,早过好日子去了,忘了这个妈嘞……”
“早跟你们说了,就是这个没良心的小崽子……”
景深的鼻间充斥着汗液的酸味,耳边很吵,乱糟糟的,有人推搡了他一把,也不知是谁推的。
胳膊猛然被人攥住了,景深最后的耐心也耗尽,正要大力甩开,扭头却看见了靳离。
靳离一言不发,从人群里把他拉出来。
景母从人群里挤出来,脸上满是歉疚,“深深,对不住……”
她的目光忍不住去看景深身边高大的靳离,靳离坦然回应道,“伯母。”
景母不敢置信,“您是大、大少爷?”
靳家的大少爷竟然跟着深深来这里?景母觉得自己做梦似的,她的脸晒得泛紫红,激动的搓手,“这、您怎么能来这种小地方?”
破旧的待拆迁居民区,因为地段也不好,没有开发商看中,仿佛是城市里被遗忘的角落,老居民凑凑合合的住,外地的租不起房子也来这边,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人肯来。
脏乱,腐臭。
一个臃肿的大婶扇着扇子凑上来,使劲冲靳离抛着眼色,“嫂子,旁边这位,不会是你女婿吧?”
“不是不是,别瞎说,”景母忙摆手,她怎么敢认靳离当她女婿,靳离但凡能对景深好一点,她就心满意足了。
“那是谁嘛,”大婶的尾音做作的转了个弯。
景深见靳离沉着脸要说话,立即抢在他面前开口,毫不客气的冲着那女人笑道,“大妈,别人家的事不要这么八卦好不好。”
大婶不乐意了,“叫谁大妈呢?翠芬我最讨厌就是你这种,一张小白脸,身板没几两肉,肩不能提手不能挑,没男人气概!”
“翠婶!这是我儿子!”景母生气了。
“哎呦,嫂子,”大婶抬高下巴,“这些年他孝敬过你一回没有?你还认这个儿子呢!您可要提防着,没准是傍上了哪个大款,来耀武扬威呢!”
景母涨红了脸,生怕景深听了多心,急着要把大婶往外拽,围观的人议论纷纷,全是看好戏的表情。
“这次我们来,是商量给您搬房子的事,”靳离突然开口,低沉的声音穿透过燥热的空气和面容模糊的人群,“咱们回家说吧,妈。”
所有喧嚷瞬间平息了。
楼道里闷,所以景深的脸一直泛红,打翻了胭脂色水彩似的。
他的心脏也一直在狂跳,他没想到靳离能对着那群人为他出头。
靳离刚才那句话也t帅了。
一箭双雕,提了他们是来商量房子的,说明景深不是不孝顺,又喊了一声“妈”,他们的关系就是婚姻关系,不是什么傍大款。
只是靳离就受委屈了,他是跟着他来的,又是清高矜贵的一个人,本来就没必要解释什么。
景深小声对靳离说了句,“谢谢。”
靳离一边上楼梯一边道,“都是事实,不用道谢。”
没有电梯,到八楼要一层一层爬。
大块的墙皮脱落,低瓦灯泡的灯线上布满黑色的脏污油渍。
一进门,旁边堆着很多杂物,墙角摆着一张蚊帐床,厨房、小卧室、厕所,空间都很挤。
景母一进门就去了厨房,沏了茶端出来,局促的摸摸身上,“你们来得突然,家里什么都没准备……”
“不用了,”景深说,“我们是来看您的,不用您招待我们,您有什么活跟我说,我去做就行。”
“你好不容易来一趟,哪能让你动手,”景母说,“和大少爷好好坐着,我去择菜。”
她走向那间小卧室,推开门,“深深,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住在这里?快向大少爷介绍介绍。”
景深一头雾水,他这也是第一次来,怎么介绍。
“走吧。”
靳离进了卧室,等景母走了才说,“她有些紧张。”
“你也感觉到了?”景深惊讶于靳离的细心,难怪景母刚才一提,靳离就说要进来。
说实话这两次和景母接触,她都是诚惶诚恐的,明明被弃置不顾了那么多年,面对自己的儿子,竟然没有一点怨气,真的是个心肠很软的人。
景母这顿饭忙活了很久,做了满满一桌,她摘下围裙,“没什么好菜,你们将就吃点。”
景深将景母拉到座位上,“您也坐,看起来都很好吃啊,我迫不及待要尝尝您的手艺。”
靳离也坐下来,每道菜都很捧场的尝了两口,一句也没挑剔,动作慢斯条理,仿佛吃的不是廉价简单的小炒菜,而是什么昂贵的大餐。
吃到一半,景母放下筷子,神情动容的对靳离道,“大少爷,我没想到,你们的感情这么好,你能和深深一起来看我……”
靳离坐的笔直,似乎面前人的真情流露让他困扰,如何与一个陌生的脆弱又饱经风霜的妇人打交道,着实是个难题。
整个下午,景深都在陪着景母,靳离带了笔记本,一直在处理公务,景深没有打扰他,靳离竟然就一刻不停地工作到了晚上。
于是景母兴奋的默认了他们今天要留下来。
她抱出新的放了好久的床被,给小卧室里铺上,忙里忙出的,景深欲言又止。
然后靳离看到这一切的时候,微微蹙眉。
景深无奈道,“我跟我妈说一下,我们还是回去吧。”
“不用了,”靳离松了松领带,手指修长,“在这里吧。”
完全是因为景母的原因留下来的。
景深发现了,靳离很少说话,但他对景母礼貌而尊重,甚至有很多景母不小心有悖于靳离平时的习惯,他也都会接受。
对一个母亲温柔绅士。
但是这样,两人就不得不面对一个状况。
时隔很多天,景深和靳离再次躺在了一张床上。
——
床的大小不足以容纳两个男人,边上用铺着薄褥的长凳延了一点,但还是很挤,两个人稍微动一动,皮肤就会不小心相贴。
头顶的吊扇呼啦呼啦转,在沉默中,只有它发出很大的噪声。
“喂,”景深说了一个字,只有满眼的黑暗回应他。
景深又说,“靳离,你睡着了?”
这次靳离开口了,“没有。”
景深问,“你从来没睡过硬板床吧,躺得是不是挺不舒服的?”
靳离说,“你呢?”
“很不舒服,太不舒服了,”景深夸张的说,仗着全是黑的,靳离看不见他在笑,“幸好只有这一晚上,要是天天这么睡,可就难受死了。”
不舒服是真的,但是后面一句话却是反的,和靳离这么躺在一起,他感觉到了一丝开心。
靳离又不说话了。
景深是平躺的,只有脖颈转过去,接着透过窗帘的一点可怜的月色,辨认着靳离的轮廓。
鼻子,嘴,下颌,喉结……
黑夜是最包容的,包容一切情绪滋生,像潮湿的青苔转眼间就在阳光找不到的地方密密麻麻一大片。
景深说,“你和我躺在一起,挨这么近,是不是挺为难的……”
毕竟他们两个早就分床睡了。
“你不要多想,”靳离说,“我并没有讨厌你。”
“那你喜欢白洛吗?”景深忍不住问,他知道自己的话有些冒失了。
靳离的声音依旧平淡,“怎么这么问?”
景深沉默了下,然后道,“因为我觉得你会喜欢他有时候感觉就是莫名其妙的,也许,你注定要喜欢上他。”
“注定?”靳离轻笑了一声,这笑里有些嘲弄,“倒不如说,我注定不会喜欢上任何人。”
以前我也是这种想法,然后我就被打脸了,景深心想。
“可是他确实很符合你的审美,只有他一个,而且这么碰巧就出现在你身边,心动这种事,本来就是无法控制的……”
“景深,”靳离的语气隐隐含着不悦,“你怎么总在提白洛?你想强调什么呢?因为他的长相,让他当我的情人吗?”
景深不说话了。
靳离叹道,“我不需要情人,也不需要喜欢的人,景深,保持现在的相处方式,我们可以一直生活下去。你很聪明,比以前要聪明的多,我知道你能理解。”
可以亲近,但永远疏离。
吊扇吹出的风,推着燥热的空气包围了景深,景深的手脚却有些凉。
他能感觉到,靳离的心真的是铜墙铁壁做的,也大概能猜到,原主那样性格的人,是怎么被靳离逼疯的。
真的是很会啊。
那么优秀的男人和你结婚,细心,体贴,包容,温柔,无微不至,但有一点,他不属于任何人,包括你。
你对于他来说,也不过稍微亲近一些的无关的人。
过了又差不多半个小时。
靳离睁开眼睛,眼前是漫漫漆黑,身边窸窸窣窣声音不断,他忍无可忍,“景深,你在干什么?”
“……后背痒,我好像生痱子了……”
靳离蹙眉,“怎么会生痱子?”
“我这两天跑地方跑的太多,天气太热了,”景深也很无奈,“好痒啊……”
他的声音低低的,尾音软下来,像小孩子在委屈的撒娇,轻轻擦过靳离的耳蜗。
景深艰难的翻了个身,背对着靳离道,“你能不能帮我挠一下?”
他半天没听到身后的动静,只能又说,“靳总,只是挠一下而已,你一个大男人又不会少块肉,拜托拜托。”
他突然有种错觉,他仿佛成了别人眼里随时会吃人的男妖精,而靳离是清心寡欲看破红尘的唐僧,他苦口婆心的劝,师父,我请你到我家,只是做客,不想吃了你,虽然我确实有这个想法,但是你还有取经的重任,我不会耽误你的。
景深安静等了一会儿,一阵温热的感觉覆上了他的腰侧。
并不是正确的地方,但那只手却没有离开。
因为它直接挑开景深的衣服,从下摆处钻了进去。
没有了布料的阻隔,触感变得烫热,是可以灼人的温度,顺着脊椎线慢慢向上游移,所及之处一片柔软光滑,而每一块骨头,都带着蓬勃茁实的韧劲和诱人的力量。
那只手又在一双肩胛骨附近流连了很久,之后靳离的声音响起,“好了吗?”
“咳咳,”景深立刻回答,“行了,谢谢谢谢。”
背已经僵了。
他真的、特别单纯的想的是隔着衣服弄几下就行了,谁知道……
靳离突兀的进来那一秒,毫不夸张,他整个肌肉都绷紧了,血液流动都放慢了速度。
这一折腾,又过了很久,景深终于渐渐陷入了沉睡。
再次醒来是在后半夜,半梦半醒之间感觉到身边人不太对劲。
景深打开灯,看见靳离面色苍白,手捂着胃部发出细微的哼声,非常痛苦却又在强行忍耐。
“靳离?”
靳离紧闭着眼睛,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珠,景深拨开他额前的发,把手放在靳离按着胃部的手掌上,“是不是胃疼?”
景深不知道靳离还有这个毛病,也没有见过靳离胃痛过,他挪开靳离的手,轻轻帮他按揉,一边轻声道,“靳离,靳离?你好点没?”
过了好一会儿,靳离才说话,嗓音比平时嘶哑了不少。
“没有带胃药……”
都这个时候了,景深竟然可耻的觉得这声音很性感。
他迅速摒弃这个念头,给靳离擦了擦汗,“你等会。”
他去敲景母的房门,景母披着外衣,听说靳离闹胃病了,急得一张脸都皱起来,“一定是今天吃的菜不干净了,这边的东西不比你们平时吃的,大少爷的肠胃哪受得了这些,都怪我……”
“妈,您冷静冷静,”景深劝道,“家里有胃药吗?”
景母唉声叹气,摇了摇头。
景深又问,“那附近有买药的吗?”
“这边除了有个便利店,什么都没有,”景母火急火燎想了半天,“出了这块区域,有一家医院,可是太远了,天又黑,要不……”
景深立刻说,“有就行,我去一趟。”
景深返回卧室,拿起桌上的车钥匙,靳离似乎已经习惯了病痛的程度,比刚才精神好了些,他支着手肘从床上坐起来,盯着景深,“你干什么?”
“我去给你买药,”景深说,他走到床边,一条腿跪在床上,探身去看靳离,“你怎么又出汗了?不会是发烧了吧?”
“买什么药,”靳离面色很冷,说出的话也不容置疑,“不许去。”
“可是你都疼成这样了?我总不能让你疼着,然后自己呼呼大睡?”
“不许去。”
靳离抬眸看向景深,他的嘴唇和脸色都发白,瞳孔却是幽黑,甚至比平时更深了,像浓得化不开的夜。
他抬手拽着景深的手腕,要把景深往床上拖,但是他现在明显力气不够,拖到一半,景深直接砸在了他身上。
都生病了,怎么还这么能折腾!
景深怕压着靳离的胃,用手撑着快速爬起来,“我很快就回来。”
他刚迈出一步,刚预知似的,猛然转过身,指着下一秒就要第三次开口阻止的靳离,凶巴巴道,“再说不让我去,我就亲你了!”
靳离愣了,整个人愣得像座静止的冰雕。
——
景深整个人包裹在手机浅淡的荧光和周围浓烈的黑夜里,这里的路不太好走,不知什么时候就出现坑坑洼洼。
偶尔传来几声远近不同的狗吠。
景深从2号楼走了二十分钟,终于走到了进来的那条小巷。
出了小巷,很快找到了靳离的车。
应该是地方太偏僻,连导航都出了些偏差,总之费了一番功夫,景深终于找到了最近的一家小医院。
值班的只有一个小护士,打着瞌睡给他拿药。
“还有退烧的,”景深倚着门等着,忍不住揉了揉眼睛,本来没睡多久,现在的身体已经困倦的开始泛生理泪水。
“给女朋友拿的吧,像你这种大半夜还肯出来跑一趟的不多了,还是个大帅哥,啧啧……”
女朋友……
景深想到了靳离,忍不住发笑,这个词和他可八竿子扯不上关系。
有了经验,再往回走就顺利多了,总共用了不到一个半小时。
靳离半倚在床上,手仍旧捂着胃,听见动静,他睁开眼睛,看到景深蹑手蹑脚进来。
“你还醒着?”景深走过去,看到靳离眼底一层浅浅的青色,轻声问,“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谢谢,”靳离哑声道,比之前那副样子温柔得多。
他要下床,被景深拦住了,景深倒了热水,拿了药,凑到靳离身边喂他。
靳离很快吃下了,喉结滚动了两下。
他的发型有些凌乱,几捋垂在睫毛处,被汗浸湿了,从景深的角度,侧脸轮廓锋利分明,下颌线流畅如起伏的山谷,沉没在昏暗明昧的光影里,整个人散发着一种颓废感,像受了伤的狮子,侵略和压制暂时收敛。
要不是知道他在犯胃病,还以为他这副样子,微仰着头,刚刚经历了一场情.事,在抽一根事后烟,冷漠到极致,性感到极致。
景深甩了甩头,他现在魔障的已经放弃自我拯救了,看着侧脸都能发愣,在脑补一场旖旎荒唐的故事。
“怎么回事?”景深回过神,发现靳离在盯着他的脚裸,一片白腻里沾了点灰褐的泥,破了的皮肤翻起来,露出丝丝血点。
景深抿抿唇,“没看清,摔了一跤,就破了一点。”
靳离垂着眸没说话。
未免让靳离觉得自己给他添了麻烦,景深火速处理了下,再回来时,靳离的脸色好了些,看来是药起了作用。
景深舒了口气,终于躺在床上,一瞬间身体完全放松,舒服的都不像是他的。
真是漫长的一夜。
但是还没有结束。
景深没有睡意,明明困得要死,神经却很活跃,双眼又涩又干,就是睡不着。
靳离这一趟和他来,平白遭了这么多罪,又是被人围观,又是闹胃病。
哦,还得加一条,不得不和他睡一张床。
景深自己也很不好受,变得纠结,敏感,忐忑,畏前畏后,他这辈子,没有过这种感觉,和一个人接触的越久,就越喜欢他,因为知道人家没这个心思,越什么也不敢做。
他已经把自己搭进去了。
天亮以后,所有的痕迹一并抹除,两个人各自过各自的生活,长此以往……
景深的心绪如一团乱麻,头痛欲裂,沉重黏热的空气贴在他身上,呼吸都变得不畅。
他想离开这里透透气,刚要起身的时候,猝不及防地,被靳离抱住了。
动作有些粗暴,胳膊从下面穿过,揽着景深的腰,没等他有任何的反应,直接把他的身体勾了过去。
后背撞上宽厚的胸膛,因为发热,温度已经高的不正常。
靳离将下颌凑到怀中人的脖颈处,湿热的呼吸喷薄在那片肌肤上,直到把那块地方折磨的泛红。
他微弓着身体,抱景深像抱一个大型抱枕,很用力的贴在一起,口中念念有语。
他们这个姿势……靳离是疯了吗?
过了好久,景深才感觉到自己能正常思考。
靳离好像不太清醒,不知是在说梦话,还是病的意识模糊,胡言乱语。
抱的太紧了,景深很慢很慢的翻了个身,和靳离面对面,明明热得不行,他还是想再靠近一点。
景深光明正大又偷偷摸摸的,手指沿着靳离下颌骨滑上去,他凑过去,艰难的辨认靳离在说什么。
可能只有这种时候,靳离露出罕见的脆弱。
景深刚凑近,靳离像是有预感,动作更快的、埋在了景深锁骨处,发出混乱的类似呜咽的声音。
“妈……”
景深几乎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他听见了什么??
靳离埋的更深,又叫了一声。
靳离的母亲很久之前就去世了,难道他这是……看到了原主的母亲,神志不清的因为思念,把自己当成……
景深想起刘嫂的话,他这些年都是一个人,像靳离这种太过于高处不胜寒的人,很容易在某些时候表现出从不为外人所知的一面。
景深看着眼前毛茸茸的脑袋,鬼使神差地拍了拍他的头……
靳离好像真的被安抚了,安静得过分,景深坐起来,把靳离挪到自己腿上,靳离顺势搂中了他的腰。
真的很可爱啊,景深暗暗想,原来靳离也有这副样子。
靳离要是这时候醒过来,看到自己这样,不知会作何反应。
景深低下头,靳离好像又在说话了。
“滚开,”然而他听见靳离断断续续却又清晰无比的说,“真恶心……”
景深整个人如坠冰窖,“恶心”这两个字冲击着他的耳膜,一遍又一遍在他脑海里回放。
他愣了好一会,才强作冷静,尾音都在发颤,“你在说谁?”
靳离这次重新拥紧了他,动作温柔缱绻到了骨子里,“……我不想在这,你接我回去……好恶心……”
景深这才明白了,如果是在回忆以前的事,靳离说的应该不是他,天刚才那一秒他心都快碎了。
他慢慢拍了拍靳离的背,哄道,“他们是谁,怎么了?”
靳离没有说话,看起来十分抵触。
景深的话很轻柔,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我在这儿呢,他们是不是欺负你了,你告诉我,我帮你教训他们。”
这一刻,他几乎把自己代入了一个长辈的角色,眼前不再是以往强大的靳离,他揭开外面一层厚厚的疤,里面是不为人知的伤痕。
看着靳离紧蹙的神情,景深不由得也跟着难过了起来。
靳离慢慢道,“他缠着我,说喜欢我,他脱了衣服,求我艹他……”
后面还有几句,景深愣住了,难以想象这么污秽的字眼从靳离口中说出来。
他以前是遇到了什么?
同性骚扰?
景深还发愣的时候,没注意到靳离的动作,等他反应过来,两个人的距离已经近在咫尺了。
靳离捏起景深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然后景深被吻住了。
不是吻,是挺凶狠的咬了一下。
靳离下手不准,咬歪了,景深迟钝地、刚有点疼的感觉,靳离的唇接着玩往下攻掠,歪歪叼住了景深的下唇瓣,景深忍不住发出一声轻哼。
靳离停住了,睁开眼和景深对视。
景深眼见着,靳离的目光变得清明。
靳离伸手打开了灯,光亮起的瞬间,他扶着头,苦苦思索着什么。
黑暗里的暧昧和亲昵无所遁形消弭殆尽。
景深回了神,他一把推开靳离,侧过身对着他,接着柔和朦胧的视线,靳离看到景深的唇红了一点,水亮的光。
“我们……”景深难堪的撇过头,“不是故意这样的,对不起……”
靳离看着景深红透的耳垂,沉默着,两个人之间的空气都快凝滞了。
刚才发生了什么,他都知道,他以为自始至终是一场梦,却不想直到挨上那张唇,乖巧濡湿,软得要命。
胃还在隐隐作痛,但几乎可以忽略,是景深走了很久为他拿的药,景深推门进来那一刻,靳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没有人为他这样做过,很久以来,没有药,他已经习惯了就这么疼着。
景深并没有任何逾越的动作,是他过界了,他还记得景深摸他的背,记得他抱着景深的腰霸道的躺在他的腿上,记得景深每一句的温柔和循循善诱,那种感觉,从未有过的安心。
为什么会有人的身体这么干净而温暖,没有赤.裸裸的丑陋,他在景深身上,看不到那些肮脏的、令人反胃的东西,所有人都是这样的,但景深不是。
靳离开口道,“我刚去靳家不久,碰到了那个人,他对我说,男人也可以做.爱,比和女人有意思多了,我不想。他一边使劲的骂我,很难听,一边跪下来求我和他做……”
景深看到靳离说这些话的时候,表情几欲作呕。
“后来你摆脱他了吗?”
靳离说,“他喜欢做,我让他做个够。”
“我大概可以理解,他给你留下了阴影,”性冷淡,抵触,靳离不止一次给他这种感觉,景深垂着眸子,失落道,“那我、刚才……你会不会也觉得……”恶心。
景深看向靳离,随即视线又挪开,靳离明显感觉到景深的呼吸变深了,探出一小截的舌头舔了一下发干的唇,是粉色的。
靳离摇了摇头。
不仅如此,他重新吻上了景深,像刚才一样,不同的是,这次他是清醒的。
……
“靳先生,你是小狗吗……咬人?”
景深忍不住小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