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敖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卫长君瞥一眼弟弟,少说两句,“不是什么精贵之物。公孙侍——”
“卫兄叫我公孙就行了。”
卫长君最擅长从善如流:“公孙怎么在这儿?”
“沐浴后出来透透气。卫兄这是要去哪儿?”
卫青道:“秦岭。”
公孙敖瞬间想起,皇帝陛下给卫长君盖了一处清修之所。
天色不早,公孙敖不好打搅,随后一想难得休沐,即使去秦岭看新家,卫家大兄也不会叫卫青饿着。卫家大兄待人温和有礼,犹如君子又不拘小节,身为男儿出入庖厨却磊落大方,与之交好,日后他给卫青备美味佳肴,岂不也有他一份。
公孙敖家境比卫家好多了,他身后还跟个随从。公孙敖叫随从回去告诉家人,他晌午就不回去了,然后毛遂自荐帮卫长君驾车。
卫长君不由得看卫青,这么不见外的吗。
以前公孙敖是刘彻的骑郎,如今也在宣室殿当差。同卫青日日在一处,他眼珠一转卫青就知道他想什么:“我大兄会驾车。我们只租两辆车,我兄弟二人刚好,用不着你。”
“大兄重伤初愈哪能顶着冷风驾车啊。”公孙敖搂住他的脖子,冲卫长君嬉笑道。
卫青眉头微蹙,拨开他的手:“是我大兄!”
卫长君:“你俩再争吵下去天就黑了。”
“谁吵了?”
二人异口同声,说完嫌弃的互瞪一眼。
卫长君想笑:“那是不吵了,租车?”
二人又互看一眼,双双一起点头。卫长君无奈地失笑,叫母亲妹妹和幼弟在路边等着,他们去车行。
两辆车,公孙敖和卫青各驾一辆齐头并进,越过京兆尹,过清明门朝东,直奔秦岭。
嘟嘟跳出来,不敢相信,[这就……去了?人家都没点准备……]
如此得了便宜还卖乖,卫长君很是无语。
嘟嘟一见卫长君懒得搭理它,就在半空中打滚。
卫长君把大外甥抱入怀中当暖炉,闭目养神。嘟嘟自个滚的没劲,飘去车外公孙敖身侧。虽然公孙敖看不见它,它也觉得挺有意思。
卫长君想不通,它一个单细胞都称不上的系统,怎么比拥有七情六欲的人还爱热闹啊。
可没容他想太久车就开始颠簸。卫长君的胃快颠出来了,车才慢下来。卫长君把大外甥递给母亲,忍着不适撩开车帘,目之所及处尽是荒凉萧条。
“还没到?”得走一个时辰了吧。
公孙敖下车,蹦蹦跳跳活动筋骨搓搓手,把卫长君大氅还给他,“快了。不过那边的小路不比子午栈道,太窄不好走,你们得下来。”
下车后视野开阔,卫长君看到远处有个大院,有平阳侯府宽:“是那儿吗?”
公孙敖拉着缰绳,拽着驴往小路去:“是的。深秋时节我和卫青随陛下进山打猎路过此地匠人还在挖地基。没想到这么快。不愧是皇家工匠。”
卫媼不禁道:“太荒凉了。”
卫长君心说荒凉才好,便宜行事,“先过去。看着还挺远。”
牵着驴过来的卫青道:“有二三里路。大雪前我随陛下来过一次,虽然也是路过,我大概看了一下,院子后头就有百丈荒地。何况这边还有几块农田。”
公孙敖:“对,这些田地就有近二里路宽。”
卫媼不由得朝四周看去,身后西北和东北方隐隐可以看到低矮的房屋,“是那些人的地吗?怎么种这么远?”
嘟嘟似笑非笑地看着卫长君,仿佛在说我看你这次怎么回答。
“阿母,一亩地也就见两三石粮食,不多种点,交了税收还吃什么啊。”卫长君猛然想起他来山边的目的,“青弟,陛下有没有说过我在哪儿种粮食蔬果?”
这点极为重要,嘟嘟顾不上看卫长君为难。
公孙敖指向南边:“院里啊。”
嘟嘟怀疑它又中毒了,不然怎么会出现幻觉呢。亦或者说不愧是汉武大帝,有想法!
卫长君:“院墙高近两丈我还能看到屋顶,想必屋子不矮。外圈有高高的院墙,里头有房屋遮挡,还能照进多少太阳?”
从未种过庄稼的卫家一众和公孙敖不确定了。卫媼更是担忧地问:“那怎么办?”
卫青忽然想起皇帝陛下问过他家多大:“大兄有所不知,这处院落长宽各五十丈,跟平阳侯府的外墙一样宽大,但里头的屋子跟咱家一样,正房宽五间阔两间,东西各四间偏房和一个小院,长宽总得不过十来丈,挡不了多少太阳。”
[那也不行啊。]嘟嘟迅速飘到卫长君眼前,[再大也是院子,院子属宅基地。快问问卫青,屋后这百丈宽,东西向得有两百丈长的空地能不能用。]
卫长君也看上了院子后头这块地,“公孙,院子后头这片空地留做什么?”
公孙敖下意识说:“不做什么。”
卫长君觉着他没听懂:“不是用来种田建房?”
“谁来这儿啊。”公孙敖笑着说出口,意识到往卫长君伤口上撒盐,尴尬地敛起笑,“我的意思是——”指着及膝的荒草,“这里头有很多碎石头,除了草什么也不能种。离秦岭过近,唯有这么高的院墙能防住野兽。可乡野之中有钱盖这么高院墙的早搬去城里了。这里冬天冷,夏天虽然凉爽,可蚊虫极多。又无左邻右舍。也只有卫兄清修之人耐得住这种寂静。”
嘟嘟忍不住提醒,[说正题!]
卫长君试探道:“要是我把这片空地收拾出来种大豆高粱,是不是得请示陛下?”
卫青:“同长安县县丞说一声就行了。”
公孙敖接道:“以前荒地无需上报,谁开垦出来便是谁的。如今划为上林苑,陛下兴许在此建园林,还是慎重为好。”
卫媼:“依我看算了。离秦岭这么近,在外头种再多也不够野兽糟蹋。”
公孙敖和卫青下意识看卫长君。卫长君道:“野兽也怕人,不常下山。也就青黄不接的时候野猪下山觅食。在田边设几个陷阱,野猪吃了亏就不敢来了。”
卫媼不懂就找卫青。卫青也不甚懂,就找公孙敖。公孙敖觉着卫长君一直在平阳侯府不知道外面的情况,通往皇城的驰道两侧有沟渠和树木,日日有胆大的皇亲国戚穿梭,也没吓退猛虎。
公孙敖也听卫青说起过,他大兄时日无多。在家舒适安逸只能等死。在此危险重重却有一线生机。
“卫兄所言极是。野兽聪明也不如人精明,野兽力大,人有利器。再者说了,以后也不是卫兄一个人在此,总要买几个奴洗洗刷刷。有他们守护,猛虎到门前也不怕。”
卫媼决定回头给她长子挑几个男奴,男奴力大,“那先过去看看。”
道路崎岖,卫长君接过呼呼大睡的小霍去病,叫两个幼弟扶她一把。
长安城在北,大院坐北朝南,所以从长安过来的他们一直在大院北端。行至南墙,又豁然开朗,院墙南边也有一片空地,跟北边那片荒地差不多大。
卫长君问:“这院子是不是位于这片荒地正中?”
公孙敖:“东西向不是。院墙西边也就二三十丈荒地,东边得有七八十丈。听负责此事的中大夫道,陛下担心离东边的子午栈道过近,开春后来往客商扰到卫兄。”
其实卫长君无所谓,可他既然打着清修的幌子就要做戏做全套:“青弟,改日替我谢谢陛下。”
卫青颔首应下,带着家人朝正门走去。
到门口,卫媼不禁道:“门也跟平阳侯府一样大?!”
卫长君:“母亲切勿惊慌。非我逾矩,乃城中有规定,万户侯府最大也就这么大。平阳侯要是搬到城外,占地百余亩,大门如山门,兹没占用百姓良田,谁也说不得什么。”
嘟嘟闪出来,[那人多住不下的咋办?]
[盖楼。比如馆陶嫁的是千户侯,比平阳侯府小一半还不止,据说就盖了好几层。]
[同是皇帝女儿差这么多啊?]
[也分受不受宠。她爹文帝喜欢邓通。窦太后疼小儿子,在意窦家。梁王死了,侄子窦婴又不听她的跟刘彻一气,窦太后眼里才有馆陶。后来把私产给馆陶,馆陶后半生才能滋润的养男宠。]
[景帝呢?]
[景帝喜欢馆陶,她何至于进献美人讨好他?景帝立刘荣为太子,馆陶要把女儿嫁给刘荣,其母栗姬拒绝就是因为讨厌馆陶常干这等勾当。]
[说起栗姬母子俩,我就不由得想到王太后,她可真是宫斗——]
[别瞎说。景帝后期的后宫是王家姊妹的天下,何来宫斗?王太后是怕她和刘彻的下场跟戚夫人和刘如意一样。]
[王太后以前得罪过栗姬?]
[景帝立太子当日封刘彻为王。好比大户人家娶妻当日贵妾进门。夫人还能给贵妾好脸?]
[那景帝怎么不直接立刘彻?]
卫长君见怀里的小孩动了,蹲到路边给他把尿,[刘彻才四岁,就这里的医疗水平随时可能早夭。当年王娡急于干掉栗姬,十有八/九也是担心她日后势大,刘彻不明不白地消失。其实我觉着要不是窦太后成天叫景帝立梁王为储,景帝也不会立刘荣为太子。说起来刘荣那么容易下去,窦太后应该也没少暗中使劲。可惜景帝头铁。]
[西汉女子十三岁议亲,馆陶找上栗姬的时候她女儿得比刘彻大八/九岁吧,王太后竟然也舍得?]
卫长君瞥一眼嘟嘟。嘟嘟觉着那一眼充满了鄙视,[你知道那你倒是说啊。]
[皇后不值钱。刘邦和吕后结发夫妻患难与共,还差点被刘邦废了。文帝的王后在他登基前神秘死了。景帝废了薄后。王太后跟馆陶结盟的时候许她女儿后位,可她自个都不知道刘彻能不能成为太子,毕竟还有东宫的窦太后盯着。说白了就是一空头支票。]
史书上记载的并不详细,嘟嘟闻得此言仿佛乱如麻的程序突然顺了,[那我说宫斗真侮辱她了。这妥妥的政斗啊。]摇摇晃晃它的小脑袋,[可惜馆陶是个傻的。]
卫长君不禁瞥它。
[我又错了啊?]它还是系统吗。
要不是家人在周围,卫长君真想叹气,[馆陶的男人是个小小的千户侯,她又得罪了太子的母亲,高门大户谁敢跟她结亲?馆陶那时都请不动窦太后指婚。景帝的薄后就是他祖母叫他娶的。窦太后是当时太子刘荣的祖母。馆陶又不可能叫女儿扶贫。否则也没必要为了荣华富贵,维持公主的尊荣讨好景帝。虽然刘彻比她女儿小,可退一步说,刘彻没成为太子也是王爷。王爷到封国就是土皇帝。刘彻要是像文帝一样幸运,馆陶也能成为皇帝的丈母娘。]
[刘彻也是她最好的选择?]
[当时是这样。互惠互利。毕竟馆陶又不知道历史走向,她那时都不敢想她娘舍得把私——]
“快来!”
一声惊呼,卫长君吓一跳,下意识看嘟嘟,嘟嘟捂嘴摇头,[不是我!]
卫长君抱着大外甥进门就看到一处小院,跟他家一样。卫孺在小院门口,离他得有八/九丈远。等舅甥二人到跟前,卫青等人已经到了,正盯着门旁侧的墙壁指指点点。
卫长君奇怪:“裂了?”
卫青:“不是。大兄,你看这墙上是不是鬼爪印?”
卫长君拧眉,他说什么呢。
卫少儿接过儿子,让出路来。卫长君到卫青身边,发现夯土墙上好几个手印。可手印很怪,手指长手心小,好比他的手指长在小霍去病手上。
卫长君从未见过,瞥向随他飘过来的嘟嘟。嘟嘟看着手印搜索资料,[猴爪子。墙还没干的时候印上去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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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秦岭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