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梁恂连跑带颠地进了院子。
“怎么啦?”老梁从屋里出了门来。
梁恂看着院内杂物都被归置整齐,甚至还添了几盆兰花,心里猛地一沉:“爹,你把钱支出来做什么?还剩多少!”
“嘿你个不孝子!”老梁顺手捡起了门旁立着的扫帚,“这是跟你爹说话的态度嘛?是不是皮痒了!”
“爹,那钱我有大用!”梁恂看着老梁,心知这钱不会轻易要回来,可为了下半年的科考,他不得不强硬一些。
“你这是……被开回来了?”老梁这才意识到梁恂此时出现在这里的不妥,“我就知道你不是那块料!咱们庄户人家,身后没人,你这人又死拧死拧的,说让你给指挥使大人送点礼你也不听。这下好了,人家给你穿小鞋了吧!”
“爹,我的钱呢?”梁恂冷冷道,“那是我用来备考的钱,今日无论如何我也得拿回来,我再没别的出路了……”
“你个老婊砸养的!”老梁听到这话扬起了扫帚,“钱进了老子的口袋,就不可能出来!”
“你!”梁恂听到他侮辱生母,怒目而视。
“喏!”老梁丢给他一小块碎银子,“你买点东西去找找你们指挥使大人,我看他是个好说话的。实在不行,你就跪下给他磕几个头!听爹的话,千万要保住麒麟卫这个好差事啊!”
梁恂喉结动了动,没有张口回话。他自己志不在此,才会在考核上被刷下来,他怎么有脸回去?他死盯着老梁,不知自己说什么,他才会把钱吐出来。
“爹,儿不想做麒麟卫,儿只想着入朝为官。”梁恂面上带着倔强,“你若是不把钱给我,就别怪儿不孝了!”
“呵!怎的,你还要抢?”老梁挥着扫帚向他打了过去。
梁恂轻易地闪避开,这些日子以来的训练,已经让他的武功有了显著的进步。
“嘿你个小兔崽子,看老子今天不打得你下不来床!”老梁仗着手中有扫帚,不停地追着梁恂打。
“别打了,快别打了当家的!”一位中年妇人从屋里跑了出来,拉住了老梁。
“当家的?”梁恂不可置信地看向老梁。
老梁一扬脖:“你不是要钱嘛?这就是!”
“说啥呢!”那妇人有些羞涩地抱着老梁的胳膊。
“呵!”梁恂怒极反笑,转身离开了院子。
“你去哪?”老梁嚣张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喊过娘了吗?没有礼貌!”
“哎呀,你急什么!”妇人拽了拽他的胳膊,“这不是太突然了嘛,你总得让他适应适应……”
梁恂一边往城门走,眼泪一边不争气地涌了出来。他抬手擦了,这才发现手里紧握着那块碎银子。梁恂盯着手中那一小块碎银子,苦笑一声,向闹市走去。
寻了一处景致极好的铺子,坐在靠窗的位置上,他将碎银子往桌子上一丢:“酒!”
“客官稍等!”那戴着面纱的女子收了银子,给他上了一壶酒并几碟小菜。
“哗啦啦……”一串铜钱放回了桌上,“我看你像个读书人,这些酒菜应该够了,客官且把余下的银钱收好。”
梁恂嗤笑一声,只觉得那串铜钱像烫手山芋一样。
女子见他心情不佳,亦没有继续停留,转身去忙别的去了。
梁恂自斟自饮,将胳膊搭在窗边,看着楼下人群络绎不绝。有人背着重重的货物,粗粝的手掌上满是老茧;有人拽着毛驴往前走,毛驴背上驮着沉重的货物;有人坐在锦缎装饰的轿子里,就连抬轿子的家丁都是光鲜亮丽。永安城中藏龙卧虎,官员一抓一大把。梁恂看着那些穿着各色官服的官老爷,逍遥地自桥上走过,欣羡无比。
“客官,”那女子又凑到了他身边,“我见客官似是有烦心事,小店的东家又是个通透人,既然来了,何不与东家谈谈?”
“你们东家?他是何人?”梁恂看了眼女子,只见她一身桃红长裙,身段窈窕,虽戴着面纱,却能从眉眼看出是个大美人。
“小店原本就是为客人解忧而开,”女子眼角弯弯,“只是近日刚刚开业,客官怕是还不知晓吧!”
梁恂这才四下扫视了一眼店内的摆设:桌椅皆是套着淡粉色的布料,连着收钱的柜台和接待的女子都是粉粉的。进门便是吃饭的堂食区,而西边珠帘之后,仿佛是另一片区域,没有窗子,也未掌灯,昏昏暗暗地看不清什么样子。
“呵,故弄玄虚!”梁恂目光重回窗外,“他又不是神仙,哪能参透这世事无常、身不由己……”
听到“身不由己”,女子明显楞了一下,随即道:“东家要到夜里才来,客官若是愿意,便可以在此等候。我家东家说了,不保证能解决所有的烦恼,另外还要收五十个铜钱。我也觉得她是瞎闹,哪有人会去?”
女子转身离开,梁恂却是饶有兴致望了望她的背影:五十个铜钱,好一张狮子大口!反正已经这样了,不如听听他能说出些什么,呵呵!梁恂苦笑着看着窗外的景致,直到一切渐渐被夜幕笼罩。
花九枝回家报了通过考核的好消息之后,又和她那些朋友们在街上晃了一大圈,直到天色渐晚,才回了西山大营。
沐浴之后,她摸了摸自己背后光滑的伤口。顾凌风的血有着愈合伤口的功效,花九枝知晓这个消息不能透露出去,打发了慕容弦歌,也安抚陆宁远说自己没事。
花九枝亲手做了一碗桃花羹,端着去了顾凌风的屋子。
承风见她来了,瞪大了眼睛。他听闻昨夜公子所作所为,早替他燃了柱香,可这姑娘心未免也太大了!
“我亲自做的。”花九枝将桃花羹放到了顾凌风面前,背着小手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放着吧。”顾凌风尤未停笔,提笔写着什么。
屋内静的落针可闻。承风暗暗点了点头:确实只能放着。
“那个……伤口的事谢谢你啊!”花九枝歪着脑袋对着他的脸,“不过下回别这样了,我慢慢恢复就好。”言毕,花九枝蹦蹦跳跳地闪出了屋子。
顾凌风这才抬首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勾着嘴角轻笑。拿过桌旁的桃花羹,便要下口。
“公子!”承风夺过了碗,惊恐地指了指,“小心有毒!”
“拿来!”顾凌风在承风震惊的目光下夺过了碗,满含笑意地吃光了。
花九枝换了一身黑色夜行衣,便和众人自大营东边偷偷溜了出去,直奔自己的店铺而去。
梁恂在店中已经等得失去耐心,好在他此刻不想回家,也没有旁的地方可去。
“来来来,今晚我请客哈哈!”一位女子银玲般的笑声远远传了进来,“为了庆祝大伙通过考核,咱们不醉不归!”
“好!”众人的应和声也传了进来。
梁恂慌忙转身,背过了脸。
花九枝领着高博陆宁远一行人等进了铺子,直奔楼上的包间而去。众人一面欢笑一面闲聊,热热闹闹地进了包间。
梁恂这才敢回过身来,看着包间的门半掩着,他放下心来给自己倒了杯茶。那女子说得不错,他确实没什么酒量。
“呵呵!”梁恂苦笑,饮下了手中的清茶。
“东家,那边有位愿意支付铜钱解忧的客人。”桃红长裙的女子单独对花九枝耳语。
“好,你让他现在就去隔壁等我。”花九枝令道。
“是。”女子婷婷袅袅地离开。
高博看着那女子的背影,疑惑地问道:“九枝,这位姑娘是谁呀?”
“她叫花药。”花九枝微微一笑,“是我买回来的丫鬟!”
“我怎么好像在哪见过她?”高博扶额。
“你可得了吧!”陆宁远斜了他一眼,“你一见到美人便说一定在哪里见过。”
“不不不,这位姑娘我确实见过的!”高博蹙眉,“只是忘了在哪里、又是在何时见过了……”
陆宁远摇头:“人家姑娘还戴着面纱,你能看到什么!”
“呵呵!”花九枝笑了,“我先去挣一笔钱,马上回来。”花九枝去青楼赎回花药,自然知道她和高博的宿命纠葛。
“咦,九枝挣什么钱去了?”江雁白问道。
“哦,她这铺子不但可以吃饭,也可以问问题,谈心事。”苏明珠解释道,“她说她并不保证能解决对方的问题,同时还要收五十个铜钱!”
“哇,她这是抢钱呢!”陆宁远连连摇头。
“刚才这第一单生意不是就来了!”建安公主笑道。
“也不知是谁这么冤!”陆宁远摇起了折扇。
另一边的暗室内,点起了昏暗的烛光。中间一道黑纱屏风,花九枝在明,梁恂在另一边的黑暗中。
“是她?!”梁恂暗自心惊,见是花九枝,反而心中的戒备放下了不少。花九枝于他而言,是一个努力的傻姑娘,那倒也不怕她看透自己的身份。
“不知客官有什么扰人的心事呢?”花九枝开门见山地问道。
梁恂嗤笑一声:真是个简单的姑娘!自己竟然等了这么久,等这么个小不点儿。梁恂忽然觉得好笑,将父亲拿了自己的钱,让他无法科举的事一股脑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