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渊拉着祝枫一路狂奔,祝枫明显体力不支,稍显吃力,落后了半截。
身后慢几拍才响起动静,沉重的跑动声响彻树林,带动着脚下地面都在微微震动。紧接而来的是妖兽的带着怒气的一声长吼,不用回头就能知道,它还在后面穷追不舍。
风声在耳边呼啸,余光里树木残影迅速倒退,尘土飞扬,脚步踩在地上铺积的落叶上,发出清脆的沙沙声。
岑渊刚经历激战,祝枫重伤,两人状态都不算好,祝枫脸上没什么血色,岑渊也已经气喘吁吁。
祝枫难得一路无言,任由岑渊拉着自己,不知跑向何处,只是没有目的地逃命。他目光缓缓落到岑渊拉着自己手臂的手上,那只手抓得很紧,攥得他手臂有点痛,却也全程没松过分毫。
不知跑了多久,二人体力皆濒临耗尽,直到身后妖兽追逐之声渐渐微弱,到最后近乎消失,四下仅余两人的跑动声和喘气声。
岑渊分出神,转头看向身后,视野内已不见妖兽踪影,微微松了口气,应该成功甩掉了。
放松下来,岑渊视线无意识地飘移,正好与祝枫投来的眼神交汇,反应过来的祝枫脸色冷漠,立即错开视线,似突然看到什么,神色一凛,沉声喝道:“看路!”
岑渊纳闷回头,还没来得及看清,右脚就已经踩空,顿感不妙。
后面的祝枫尽力刹住脚步,手臂用力一甩,想挣脱岑渊拽着自己的手,但站还没站稳,就被踩空没松手的岑渊拉着一起掉了下去。
顿时一阵天旋地转,视野模糊,伴随着失重感的极速下坠,两人一前一后,一齐重重砸在了冷硬的地面上。
岑渊嘶了一声,缓了半天才勉强爬起来,伸手摸了下刚才先着地的肩膀,隐痛袭来,只能庆幸这地方不深,没摔出什么好歹,但也少不了几处淤青。
他环顾四周,周围环境光线昏暗、暗无天日,只能勉强通过上面渗下来的一点天光,看清周围高而光滑的石壁,不难猜出,他们掉进一个洞穴里面了。
原书中祝枫也误入了一个洞穴,才得以出现转机。
至于是不是同一个洞穴,有没有那么巧,就不知道了。
岑渊捂着肩膀,见一旁祝枫还在地上,慢慢走过去想查看情况,后者本就一身伤,经这么一摔,从他的表情就能看出不怎么好受,岑渊眼瞅着他费劲地手撑着地坐起来,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了一句:“喂,你…没事吧?”
祝枫痛得小幅度抽气,听到岑渊的话,咬了下后槽牙,声音罕见地带着一丝怨气:“你走路不看路吗?”
岑渊自知理亏,有些心虚地侧过了脸:“呃……当时没留意。”
平常不露声色的祝枫表现出这种情绪,看来是真的摔疼了。
祝枫瞥了他一眼,没再说话,万分艰难地站起来,扫视周围,瞧见不远处地上,有一个物件因反光在发亮,仔细辨认,是刚才不慎脱手的佩剑。
祝枫正欲上前,却被岑渊抢先一步捡起,祝枫抬目看向对方,脸色霎时就冷了下来。
“终于装不下去了?”
刚才的并肩只维持了短暂的表面和平,而今岑渊一个举动,就轻而易举粉碎了假象。
岑渊平静自若地回视他,一边行云流水地把剑收入储物袋,道:“你现在身受重伤,也用不上这东西。”
“倒不如多一道保险,保证我们两人能先和平相处。”
祝枫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张口就是冷嘲热讽:“和平相处?这句话居然能从你口中说出?我知你厚颜无耻,但脸皮厚到此种程度,还真是超出我认知。”
岑渊紧了紧眉,虽知他骂的不全是自己,还是在心里憋了一口气,尽量保持平心静气:“在这里和我动手,对你没好处。”
祝枫冷冷盯着他,听出他话里有话,沉着脸缄默不言,两人陷入一阵无声却暗流涌动的对峙。
“你说我装不下去,”率先打破沉默气氛的是岑渊,他顺着刚才的内容说下去,已然无所顾忌,“倒是你,从刚才一直装到现在,挺累吧?”
“既然看出,还敢留着我,”祝枫也不否认,冷嗤一声,话里意味深长,“当心为你的自负付出代价。”
“究竟是自负,还是好心?”岑渊试图提醒他,“别忘了,刚才是谁救了你。”
祝枫是怎样的人,看过原书的岑渊最清楚不过。刚才他那番话出口,祝枫定然会权衡利弊,不会轻易在此对他出手,若连这点忍耐的心性都没有,成不了主角。
这就是此时此刻,他能暂时放心和祝枫周旋的底气。
“救我?真想救我,你大可直接联系宗门,”祝枫眼皮抬也不抬,表情不见半点松动,他幽然盯着岑渊,“你敢吗?”
“联系宗门,等你出去告发我?”岑渊坦然回视,显然很有自知之明。
“你救了我,我不会告发你。”祝枫声音低而缓,若非他神情没什么温度,或许会显得更有诚意些。
岑渊听得险些笑出来,堪堪忍住,反问他:“你觉得,你这句话的可信度,和我真心救你的可信度,哪个高些?”
祝枫不死心,一本正经地帮他假设:“就算我告发你,空口无凭,你可以说我是受妖兽幻术影响,错怪了你。”
“秘境口有我留下的阵法痕迹,你身上有我的剑伤,要是还不够,我相信你可以找出更多来。”岑渊眸色浓了几分,显然不想听祝枫忽悠,一语点破。
祝枫见行不通,以变脸如翻书的惊人速度恢复了面无表情,不留情面地反嘲道:“看来你意识到自己手段拙劣、破绽百出,可惜如今才发现,未免太晚。”
“原想借秘境除去我,后来才意识到此法有多蠢,怕宗门的命魂石有异样,急忙跑回来找我,但暂时又不敢杀我,更不敢放我回去,只好这样跟我耗着,我说的对吗?”
若非被怼且身处困境的是自己,岑渊都忍不住想夸他一句了。
说起命魂石,岑渊被他一提醒,也想起书中的这个设定。
就是一块下了咒术的石头,滴上一个人的血,刻上那人的名字,正常情况下,它会一直亮着,一旦那人死了,光亮就会熄灭。
宗门之内,登记收录了所有弟子对应的命魂石。
“不错,你说中了。”岑渊自动滤过祝枫那些呛人的话,突然体会到了一丝原主面对祝枫时的感受。
总是被这样怼,可不得被气死吗?
通过原主的记忆可知,虽然两人关系恶劣的根由,大部分是因为原主的嫉妒心和没事找事,但想来祝枫同样贡献了不少助力。
“如你所说,现在就这么耗着,我们暂时和平相处吧,”岑渊如是继续道,一边凭借原主记忆,在指尖施展了一个小范围照明术,瞬间点亮了方寸之地。
岑渊查看周围状况,发现石洞之内竟还有别的通道,自顾自地朝那边走去,坦荡地将后背留给祝枫,只留下一句:“想报复,先有命出去再说。”
周遭亮堂起来,祝枫却神色难明,眼底情绪翻涌,驻足原地凝视了他良久,直到岑渊带着光亮的背影几近消失在通道入口,他一咬牙,终究是跟了上去。
于是乎,狭长的通道里,岑渊点着照明术走在前,祝枫默默跟在后面,两人竟还真维持住了不可思议的和谐气氛。
表面平静,却依旧各怀心思。
岑渊在心里暗松一口气,刚才与祝枫的争锋,他承认自己有赌的成分。
之前和妖兽交手,祝枫看出他剑法生疏,定然起疑。所以他打算将计就计,直接卸掉伪装、展露锋芒,祝枫本就心细又多疑,察觉出不对劲,反而不会轻举妄动。
相比之下,维持人设,以原主的身份和他相处,不仅畏手畏脚,还平白拉仇恨值,改变不了多少情节走向,得不偿失。
露出一些恰到好处的“破绽”,在本就仇视原主的祝枫面前,未必是件坏事。
通道阴暗寒冷、密不透风,弥漫着不算好闻的潮湿气息,前方的尽头仍是黑暗,望不到头,周围能看到的也只有的石壁和上面肆意生长的大片青苔。
跟在后面的祝枫终于出声问:“你进洞穴深处,想做什么?”
“一探究竟,”岑渊头也不回,也算如实道,“反正入口那么高,也难以回去。”
他想证实,这里是不是原书中祝枫找到的那个洞穴。
虽然如此设想过于巧合,但既然刚才他们同样遇到了妖兽,同样是迫不得已向反方向跑,掉进同一个洞穴也并非不可能。
若真是同一个洞穴……
岑渊突然想起什么,顿时冒出一股不详的预感。
不知是不是错觉,岑渊总感觉自己走着走着,好像没怎么听到身后祝枫的脚步声。
“祝枫?”岑渊心生警惕,试探地喊了一句。
没有人回应。
岑渊猛然停下,迅速回头,果然,身后空无一人,只有一眼望不到头的无边黑暗。
岑渊心中隐隐已有猜想,却不敢确定,又隔空喊了声:“祝枫?”
他甚至可以听到通道回荡着自己的回音,但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动静。
祝枫不可能一个人悄悄返回,况且刚才他的脚步声是突然消失,而非由近及远的减弱。
“真是见鬼了。”
岑渊低声骂了句,几乎能确定猜想了。
他早该预料到,刚才一门心思在祝枫身上,以至于一时忘了,若真是原书的洞穴,这里的活物,可不止他们两个。
岑渊满脸写着心如死灰,奈何无计可施,只得顺着通道继续往前走。
原书中,祝枫借助洞中药草痊愈后,又不知在洞穴里哪个地方,遇到了一只身受重伤的魔物。
由后来剧情可知,那魔物是因为窃取了魔界的重要法器,被魔族追杀,才重伤逃至此处。
本来以祝枫的修为,自然难敌那魔物。但正好那魔物身受重伤,祝枫也算捡了便宜,经过一场恶战,还是险胜了它。
最后祝枫也拿到了那魔物身上的法器——赤元伞。
这是主角后来的金手指之一。
余光突然瞥见一抹荧光,岑渊停住脚步,发现通道侧面,还开辟了一条狭窄的小道。
于是他拐了方向,沿着那条道径直走下去,走进了一处小石洞。
不同于刚才的荒芜环境,这个小石洞侧壁居然长满了花草,有几簇白瓣黄蕊的花,正散发着清幽荧光,花香沁人。
岑渊凭借特征一眼认出,这是原书祝枫在洞内所摘用于治疗的药花,霖萤花。
岑渊在看到那花的一瞬间,就能百分百肯定这里是书中那个洞穴了。
他连忙上前,蹲下来摘了几朵,放在手中端详了片刻,就没再耽搁,将它们尽数收入储物袋,随后起了身。
他这边找到了霖萤花,祝枫那边,该不会就是……
刚才他和祝枫祝枫走散,想来是外力的法术导致。
若和那魔物有关,祝枫可就危险了。
压下内心窜起的不安,岑渊原路返回,又去找新的出路。
*
祝枫跟在岑渊后面,却感觉前面岑渊的背影越来越模糊,原以为是光线问题,不想再定睛一看,前面的岑渊居然不见了。
“岑渊?”祝枫叫了一声。
自然没有人应答。
祝枫脸色沉了下来,他停住脚步,重新环视了四周。仔细观察才发现,这里根本不是他们刚才走过的地方。
前面好端端个大活人,就这么毫无征兆地不见了,肯定有问题。
祝枫静下心,却好像隐隐约约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气味是从前面传来的。
祝枫原本还在想,会不会是此洞穴本身设下了什么幻术,如今看来,更可能是有谁刻意为之。
而一切的答案,应该就在前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