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二少爷最近对二少夫人极好,不仅将二少夫人的阿母接到了府中小住,这几日还时常与二少夫人一同去与他阿母用饭呢。”
青玉阁的事,总有人盯着报给程金凤。
程金凤听着贴身婢女湘儿的话,露出了几分若有所思。
“这小哑巴,也不知道用什么方式讨好了我儿,竟能让我儿这般给他颜面。”
湘儿面色有几分不屑,说了一句:“二少夫人到底长得好。”
这个程金凤也承认,那小哑巴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相貌了。
恰巧她儿子就是好美色,与这样一个楚楚可怜的大美人待久了,心生怜惜那也是正常。
这会儿说不定正新鲜着,所以愿意鞍前马后地献殷勤,讨美人欢心。
她儿子原来干过这类似的事情不少,那些个青楼楚馆里的美人娇儿,只要是他看得上的,他都出手十分大方。
对他心心念念的文家公子,也是舍得花钱费心思地讨好。
只可惜那文家公子是个没眼光的,嫁谁不好,偏嫁给沈仲文。
程金凤本来对他没什么意见,但自从他嫁给了沈仲文之后,就看他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长得一副寡淡的样儿,成天没个表情,还跟戴孝似的穿得那么素净。以为她闻不到他骨子里透出的骚气,就靠那故作清高的样子勾、引她儿子。
反正大房那一窝人,在她眼中就没一个好东西。
她儿子愿意宠那个哑巴也罢,总比盯着自己大嫂强。
湘儿半蹲下身,一边给她捶腿一边道:“二少夫人这都能走动了,也不见来给您请安,可见没把您放在心上。他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竟然还让二少爷陪他一起去跟他阿母用饭。”
程金凤瞥了她一眼,淡淡地道:“湛湛跟我说了要我别为难他,他不来就不来吧,横竖我也不是很想见到他。”
程金凤并不是那种会嫉妒儿子对儿媳妇好的婆婆,她并不要求自己的儿媳要多么恭敬她,只要把她儿子伺候高兴就行了,反正有她在,对方也翻不出什么花样。
把周怀钰阿母接进府的事,沈仲卿早就跟她报备过了,她现在也没办法计较这件事。
唯一让她有些怨言的,就是沈仲卿时常陪周怀钰同他岳母一起吃饭。
她心疼儿子,给他院里单独辟了小厨房,专门负责他的饮食,这也导致她们母子平时用饭不在一起。
原身是个不着家的人,以往陪阿母用饭的时候非常少。
幸好沈仲卿这段时间日日来陪她用早饭,程金凤这才心里气顺点。
湘儿见上眼药没成功,有些不开心。
程金凤一眼就能看出她的心思:“你也就这点出息了,脑子全用来算计别人,有本事,你把老二算计到床上去啊。”
湘儿瘪着嘴,更是气闷。
泰安院当差的都知道,贴身大丫鬟湘儿是程金凤给沈仲卿选的通房。
湘儿在程金凤身边当差久了,也染上了爱财的毛病。俗话说,不想爬床的丫鬟不是有上进心的丫鬟。
湘儿自然也是一个有野心的。
程金凤并不介意她打她儿子的主意,相反有段时间她还特别希望湘儿能勾到她儿子,把他勾到愿意多待在家里。
只可惜,这是个不争气的。
饶是她已经刻意去学那些青楼楚馆的女子、双儿们卖弄风姿,原身也没有看过她一眼。
她到底是一个清白人家的女子,再出格的也做不出了。她不甘心也不明白,二少爷明明那么好色,为什么对她的主动示好无动于衷呢?
不单她不明白,其他下人也不明白。一个个都跟着看起了湘儿的笑话,暗地里笑她一定是因为太姿色平平,所以即使主动送上门二少爷也不要。
虽然他们二少爷人长得磕碜,但眼光确实是被花楼那些姑娘、公子们养刁了。
原本还算清秀可人的湘儿,就这么被钉在了“姿色平平”的耻辱柱上。
不过她还没有放弃,二少爷总归是要纳妾的,她占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便宜,总有一天能成功上位的。
那既然如此,她就要提前为自己未来做准备。
挑拨周怀钰和程金凤的婆媳关系,让他一直翻不了身,也在她的准备范围之内。
只可惜,程金凤虽然恶毒又脾气爆,却遵循着一套准则,只要没影响到她儿子,就犯不到她头上。
她也不是天天什么事儿都不干,专门给人找不痛快的。
*
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也,沈仲卿在《檀香书院》都要学。
他在现代的时候其实就一直对古代文化十分着迷,围棋、国画、茶道等,他都有发展成自己的兴趣爱好。
平时也会翻阅一些诗书典籍,在一般人眼里十分枯燥的文字,他却能看得津津有味。
许是因为不用去交际维系家庭关系,他空暇的时间比较多,所以他还有挺多兴趣爱好的。
以前每周都会去健身房,攀攀岩、举举铁,每年还会飞一次去不同的地方滑滑雪,他学生时代还学过跆拳道和柔道,那个时候觉得身手好的男生很酷,后来性子沉淀之后开始爱上画画、浇花、下棋、钓鱼这种老年人爱好。
不过他多数时间都是在自娱自乐,他也没想着一定要学出什么水平,因此自己也无法断定自己是个什么水准。
他觉得这些只能说是爱好,不能称之为特长。
不过他的爱好虽然广泛,却也总有没有涉猎过的,比如射箭,这项运动他就很陌生。
上射箭课,不出意外他又被众人嘲笑了。
这帮同窗真的很无聊,成天就知道笑话他的身材和样貌,哦,再加一条体虚。
至于原因,懂的都懂。
沈仲卿:“……”
说他胖说他丑也就算了,说他体虚……
他发誓,他真是一辈子都没受过这种屈辱。
“别理他们,他们自己也不见得射得多好。”现在也就祁尧改邪归正,不再看他笑话了。
沈仲卿点了点头,不过他觉得连靶子都射不中确实有点丢人,所以他又默默地捡起了箭,在一边练习。
没见到他气急败坏地跳脚,反而在那儿一箭一箭射得颇为认真,以取笑他为乐的人都有些索然无味。
沈仲卿沉浸在练习之中后,耳边渐渐听不到别人的声音。
他默默回想着射箭师傅在课上教的那些——侧身对靶,双脚稍微跨开与肩同宽,两个脚掌的相对位置介于丁字与八字之间。手握弓把正中间。箭尾杆,在食指和中指之间,无名指辅助中指保持勾弦手的稳定。
弓从头顶慢放至定位点,拉弓臂由肘部带动后位,持弓臂前推辅助拉弓。瞄准后右箭继续加力同时扣弦的右手三指迅速张开,箭即射出——
沈仲卿深吸口气,将精神力凝聚于一点后猛地放出,箭恰恰扎在了箭靶边缘,尾端不停地颤抖。
沈仲卿嘴角挑起一抹细微的弧度,无声地笑了笑。
总算是箭在靶上了!
他似乎从中得到了乐趣,不断地按照方才那样,在心里重复射箭师傅教导的技巧,调整出正确姿势,然后一遍遍地射出手中之箭。
散学后,整个射箭场独留他一人,在日暮下挥汗如雨,而他却浑然不觉,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高夫子和肖山长一同经过,肖山长捋了捋自己的胡须,停下脚步眯眸道:“那是谁啊?”
高夫子转过头,认出了沈仲卿。他一愣道:“回山长,那是我们坤字班的沈仲卿。”
“沈、仲、卿?”肖山长一个字一个字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他如何啊?”
高夫子凝眸思索了一下:“这孩子心术不正,从不把心思放在学习上,考上童生之后便再无寸进。来学堂时日不多,每次来还必与同窗发生不快,是个问题很大的学生。虽然他近日还算勤勉,日日按时来上学不说,布置的课业也都完成了。但……朽木难雕也。”高夫子摇了摇头。
肖山长抚了抚胡须,只说了一句:“锲而舍之,朽木不折;锲而不舍,金石可镂。”
高夫子面上不敢置喙,心下却有些犯嘀咕。在他看来这句话应该去跟学生说,而不是跟他们夫子说。
不过……看山长观察沈仲卿观察得那么专注的模样,或许这句话他是在指对方?
不知不觉间,靶子上插满了箭,沈仲卿汗如雨下,手臂因为长时间用力而微微发颤,不过他还是没有放弃,仍是深吸一口气,尽力稳住箭头,看准时机之后才一箭放出。
就这样练习了不知道多久的时间,箭筒里只剩下最后一支箭,沈仲卿到了这时候反倒不再着急,而是放下弓松了松自己的手脚,缓解了一下紧绷的肌肉。
稍作放松之后,他才重新举起了弓,又重复之前的动作,将呼吸放得很缓很慢,仿佛整个人都静了下来,与周围的景致融为一体。
高夫子不知是不是被这最后一箭的郑重给影响到了,不自觉跟着紧张起来,目光紧紧地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