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怀民凝睇着渐行渐远的背影,陷入深思。
古代的孩子真卷,寅时就要去上学,就他而言:5点能从被窝里爬出来就需要很大的毅力,更遑论半夜三四点踏着星光就要去上学。
所以..他是躺平呢?还是躺平呢?
躺平的前提是生命无虞,衣食无忧,略有家底,族人欣荣。
他...好像一个也不沾边。
天临国建朝刚刚二百多年,现任皇帝宪元帝赚钱能力一般般,花钱手段花样百出,生活比较奢侈。骨子里喜欢作诗和画画,所以经常微服私访下江南。
朝政大大小小事情由三省六部经手,要紧事面呈皇帝,由其审核审批,盖章啜印。
本朝尚文轻武,文风浓郁,就去年乐阳郡科考而言,参考人数多达4万人,乐阳郡总人口大抵才14万左右,贡士之法,多循隋制。上郡岁三人,中郡二人,下郡一人,有才能者无常数。苟无其人,不必充其数。乐阳郡算是大郡,换算下来,录取比例为总人口的1/50000左右,可想而知去年下场考试的举子多么惨烈。
哪怕有人侥幸考上,突发意外被取缔了,也不能在录取其他人,宁可不录取,也不滥竽充数,录取率偏低,下场考试人多,所以....故没齿而不登科者甚众。
真的是学到老,考到老,古人起得比鸡早,睡得比鸡晚,年年如一日,日日如时时地看书,写文....
而他前世早上9点起,晚上11点睡觉,中午还要休息2小时,小日子过得不要太舒服。
他不卷,他们才是真正的卷王!
赵怀民悄悄摸进屋里,靠在椅子,脑子里想着自己要从事什么职业。
依着他爹他娘的意思:在县学私塾里囫囵学写字,不做睁眼瞎,以后在镇上或者县里找伙计,书童等不下力的活计。
因为原主已经7岁,脑子转不开,有点傻愣愣(老实基因遗传于他爹),而同龄孩子已经学完《三字经》等基础理论,官二代商二代的孩子4岁在家就有长者开蒙,世家大族更是从胎教开始,从小培养孩子敏而好学的秉性。
若是遇到天生愚笨的孩子,那夫妻俩都要多生几个,练小号,培养老二老三老四,甚至是老N。比如原主爹,俗话说:三岁见老,原主三岁就算是玩泥巴也哼不出《及第谣》,7岁了连亲戚关系都理不清。
他家人认为赵怀民废了,于是他弟弟赵怀德光荣出生了。
他已经输在起跑线,他弟弟输不起!(他爹口头禅)。
于是,趁着他弟弟启蒙,连赵怀民也一起打包送到了二哥家里寄宿。
其实这就是内卷的后果,本朝十几年前,孩子都是7岁到14岁启蒙都不算晚,这几年由于五谷丰登,民康物阜,大家兜里有些余钱,便争相为子孙争口气,谁都想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
一首《及第谣》在民里乡间传颂多年,就连偏远村居门口玩泥巴的垂髫稚儿都能哼唱几句,可想而知:当今文风多盛,科考多浓。
就算是家财万贯的商贾也在阶级鄙视链最顶端,妥妥遭人白眼儿,地位只比奴隶高一些,比士农工要低一些。
士农工商是固有阶级定位,谁都站在顶端,谁就有话语权。
所以赵大伯这些年赚了些银子,更受了不少气,吃了不少亏。
前些年赵永禄刚上任,琐事繁多,实在腾不开时间去教导孩子,一直奔走在官场,拉拢人心,服务百姓,摸摸索索几年,近年方才与大家打成一片。
去岁才给自家孩子启蒙,今年终于集齐子侄准备送到私塾去启蒙。
至于为什么不送到官塾?
因为塞了不少有头有脸的官N代商N代,资源有限,关系庞杂,良莠不齐,夫子更是打不得骂不得,学习氛围不算好,古有孟母三迁只求一个环境优良,良师益友,教学严苛的好学堂,赵永禄是一县之令,又是一族之长,不得不深思熟虑。
既要旺家族,又要避开一些闲言碎语,给孩子们创造一个更好的学习环境。
于是他选择送孩子们去庄外顾家私塾就读,那里环境清雅,风景宜人,最是读书好去处。
在天临朝要想成为一族之长,一看身份地位,二看年龄辈分,三看声望,缺一不可,官为上。
既然赵永禄想要族里孩子都开蒙,走科考之路,那他还有的选吗?毕竟族长都发话了,他爹娘持观望态度,因为见过原主木楞,他们已经准备好原主的后路---当书童或者伙计,不至于堕了赵二伯的念头。
其实赵怀民对亲戚关系不是特别...理解,在现代,他们那里都是“一代亲两代表三代四代全拉倒”。
出了门,大家打个招呼就是最大的礼貌,更别说“一人升官鸡犬升天”(鸡犬主要指那些极品亲戚)。
天临朝不一样,最注重孝道,孝道不仅仅是传统美德,孝已经成为国家政策。不孝者轻则被人辱骂轻视,其后代不可科考,重则苔刑三十。
朝廷自上而下对鳏寡孤独者多有照顾,朝廷对那些80岁以上老人给予特殊的关照,赐杖,资助财务,减免租税,授予侍人的等等,地方也会根据其生活情况有减免课税等措施。
更重要的是科举还要考《孝经》,上层就已经决定了孝道的重要性。
推崇孝治无外乎便于中央统治,从思想上让百姓学会遵从老人,顺从长者,打压违背固有阶级传统的思维萌芽。
一连数日,赵怀兴卧床修养,这可苦了赵永禄两口子。
为了减轻两口子的压力,赵怀民和嬷嬷们在白天多看着点。
待到了他身体康复了,赵永禄连忙择了佳期,送子侄们去就读。
赵家兄弟们也开始了漫漫寄宿求学路。
“一拜三圣祖师,九叩首”聊表读书决心,虔诚希望祖宗保佑他们一举高中。
“二拜师父师娘,三叩首”跪送六礼束脩,顾夫子微微骇首,一脸欣慰地收下了拜帖以及其他东西,同时给赵怀民几人回赠了一本《孝经》,意味着正式成为顾家私塾第三届新生,担下了传道,授业,解惑的大任。
接下来就是顾夫子训话时间,他清了清嗓门:“即今日起,你们就是我门下的徒儿,进了顾家学堂就要遵守学堂规矩”
“首先为师给大家一一赐名,惟愿列为遵从本心,坚守学业,恪守孝道”
赐名意在表字。
按照年龄大小,赵怀民被赐名行俭,赵怀德,赵怀兴分别赐名崇礼,崇孝。
“谢谢夫子”
他们齐齐跪道。
拜师礼一套流程总算是走完了,赵家几个兄弟开始留在顾家学堂开始适应新生活。
赵永禄不免要和顾家夫子小酌一番,算是排遣一下心中的烦闷。
“师弟,这里就是咱们日常学习的地方”
周围是一圈花圃,最显眼的花束是牡丹,放在学堂门口两侧,玫瑰次之,正是娇艳。
在前面带路的学子是顾翀,表字:顾崇廉,比较活泼。
也是顾夫子的侄子。
“这里是工房,主要放琴棋书画常见范本以及农具,工具等,以后老师会展示给大家”
他边走边介绍,还不忘留意大家的反应,不过都是萝卜头,看都看不见里头什么样子,能有什么好奇心。
地方不大,胜在环境清幽,一颗参天槐树亭亭如盖也,人多庭前植之,一取其荫,一取三槐吉兆,期许子孙三公之意。
赵怀民逡巡一圈,方才问道:“多谢师兄”
“敢问在哪里出恭?”
赵怀德小嘴一撅,死死夹着屁股,板着小脸,忍得有点辛苦。
赵怀民自是察觉到他的一样,拉着他看向顾崇廉,一脸歉意。
“出了门左拐”
赵怀兴那双吊梢眼滴溜溜转,不声不响地跟在赵怀民身后,到了厕所,就挤开他们,使劲儿往里头钻。
迎面就撞见赵恣,兄弟俩摸着鼻子一脸晒然。
原来赵恣没有见他们是在厕所,知道真相的赵怀民有点...尴尬。
倒是赵恣行了礼便径直走了。
出了厕所,赵恣和顾崇廉都在外头等着。
“...这几日父亲为了抗旱,白了头”
“不是有渠水?怎会干了田地”
顾崇廉摸着脑袋,很是疑惑。
赵恣指着院子里的花草树木解释道:“远水解不了近渴”
“今年高温不下,沿途庄稼叶子焦了,稻田里鱼虾绝迹,初露细痕”
“远得不说:咱们这里的夜风都是热浪..由此看见:干旱也是很有可能”
顾崇廉想不出什么好点子,正好看见赵怀民出来,激动地招手。
“好了吗?”
“咱们快到处走走”
他以为成功岔开了话题,熟料赵恣凉凉一瞥,道:“夫子说今日的课外作业:如何抗旱保收?”
顾崇廉摸着他的脑袋,眨巴眨巴眼睛,笑道:“谢谢”
“抗旱的法子那么多,总有一个合夫子的胃口”
好不容易休沐一天,他才不想看书墨字帖。
“可是...先生要求:大家的答案不能一样,如有苟同,一律罚抄孝敬十遍”
顾崇廉收回了脚,脸上艰难地挤出一丝笑意,“师弟...真是对不起”
“学习为重,师兄请便”
顾崇廉垂头丧气地往学舍走去,好像斗败的公鸡失魂落魄,赵怀民不由得咂舌。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选自《及第谣》人多庭前植之,一取其荫,一取三槐吉兆,期许子孙三公之意。选自《花镜·花木类考》
贡士之法,多循隋制。上郡岁三人,中郡二人,下郡一人,有才能者无常数。苟无其人,不必充其数。选自《通典·选举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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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